沈玉霏罕见地收敛了情绪,外泄的灵力在指尖跳跃,噼里啪啦直响。
梵楼还是不说话,沉默地跪在沈玉霏的脚边,一动不动。
沈玉霏愈发烦躁:“你是在逼本座吗?!”
“宗主……”梵楼听出他语气里的怒意,小心翼翼地扯住了他的衣摆。
沈玉霏几欲崩溃。
梵楼就是在逼他……就是在逼他!
可他偏偏不能对梵楼发火,因为梵楼不愿留在合欢宗内,也是因为他。
到底是从何时起,梵楼可以左右他的想法了?
“蛟龙角事关重大,本座一定要找一个最信任之人留在忘忧谷。”沈玉霏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情绪压在心底。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的迷茫被坚定取代。
他是合欢宗的宗主,前世已经因孟鸣之之故,害得整个宗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今生是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阿楼,难道连你也要忤逆本座吗?”沈玉霏压低了嗓音,附身揪住梵楼的衣襟。
他拍开了梵楼面上的面具。
沈玉霏不喜欢隔着面具与梵楼说话,他将掌心贴在了那张眉宇间笼罩着阴郁,却依旧英俊非凡的脸上:“你要本座再去找一个人……顶替你吗?”
梵楼的呼吸一滞。
妖修懂情懂欲,却不懂舍弃。
他想要沈玉霏,想要时时刻刻地追随着沈玉霏,想要将视线长长久久地黏在沈玉霏的身上。
可如果,连沈玉霏的人都看不见,他要如何安安生生地待在合欢宗内呢?
以前,梵楼没有得到过沈玉霏的亲近,远远地看着宗主,便也就是看着了。
现在,他明白了“得到”的滋味,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失去了。
舍弃,放手……这些都是梵楼永远学不会的东西。
沈玉霏却不知道梵楼心中的弯弯绕绕。
他兀自生着闷气,一面觉得梵楼过于放肆,让自己忧心,一面又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寻着法子,安抚自己最忠心的下属。
“本座会补偿你……”
沈玉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看似恨不能将梵楼杀之而后快,实则将牙印在了梵楼的耳根后,羞恼地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牙印。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蛇开始摇尾巴:补偿,补偿,汪汪。?
第85章 085
补偿。
什么是补偿?
为什么留在合欢宗内, 就能获得补偿?
梵楼抬起头,困惑地盯着沈玉霏的脸:“属下……不明白。”
沈玉霏轻啧一声,用指腹按了按梵楼布满牙印的唇角:“这都不明白?”
“……起来说话。”他不耐烦地催促,“本座昨夜踩你, 舒服吗?”
梵楼的眼睛随着沈玉霏的话, 晦暗不明。
“舒……舒服……”梵楼握剑的手一点接着一点收紧, 喉咙里发出了轻轻的吞咽声,仿佛餍足的野兽, 喉咙里时不时传来的咕噜声。
“那便是补偿。”沈玉霏下巴微抬。
梵楼恍然,继而沉下脸摇头:“属下……不要补偿。”
补偿固然让梵楼沉迷, 可没有宗主的日子, 更难熬。
“你说什么?!”沈玉霏没想到梵楼竟会同自己讨价还价,指尖骤然炸裂一缕阴冷的灵力。
……用脚, 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了。
他为了梵楼, 做出了如此大的让步, 梵楼怎么可以, 怎么能继续忤逆他?!
“滚€€€€”沈玉霏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戾呵,“若不是看在你刚从生门中出来,本座必定要让你滚进法塔去!”
提起法塔,梵楼面露迟疑, 沉重的脚步往临月阁外迈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他重新跪在沈玉霏的面前:“宗主。”
沈玉霏眼前一黑, 快被气疯了, 一脚踩住他的肩:“怎么,你真当本座不敢罚你?”
梵楼的肩膀一沉。
……宗主当真生气了。
但梵楼还是硬着头皮, 道:“法塔……法塔被属下……”
“嗯?”沈玉霏挑眉, 艳丽的眉眼间, 盈满厉色。
梵楼喉结微滚,结结巴巴:“法塔……被属下……弄……弄倒了。”
沈玉霏的面上浮现出短暂的空白。
“倒了?”片刻后,他神情微微扭曲,恨不能将梵楼一脚踹出去,“滚……给本座滚!”
梵楼从地上起身。
“若是法塔中的罪人逃出来一个,本座拿你是问!”
€€€€砰!
临月阁的大门在梵楼的面前重重地摔上。
梵楼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面具,半晌,听见门内又传来一声戾呵:“还不走?!”
方才将面具扣在面上,挡住了阴郁的面庞。
梵楼不甘心地离开了临月阁。
他心里惦记着宗主要将自己留在忘忧谷之事,下手没轻没重,法塔中逃出来的修士落入他的手中,九死一生。
同样站在法塔下的百两金,见状,眉心拧了拧。
但被罚进法塔之人,本就触犯了合欢宗内的宗规,即便不死在梵楼的手里,也会死在法塔里。
百两金收回了视线,只对梵楼不冷不淡地点了点头。
梵楼亦冷淡地移开视线,放下法塔中跑出来的罪人,就准备回临月阁,向沈玉霏复命。
却听百两金轻飘飘地道了声:“你既心系宗主,就不要让他忧心。”
百两金想说的,本是梵楼一身的伤€€€€法塔倒塌,紊乱的灵力如飞旋的利刃,梵楼即便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但从法塔脱身,势必会留下满身暗伤。
沈玉霏在乎梵楼,必定也会在乎梵楼身上的伤。
百两金在合欢宗多年,深得沈玉霏的器重,离不开她的审时度势。
先前,合欢宗众人心中,多少都有对梵楼的不屑。
唯有百两金,她厌恶梵楼,是因为沈玉霏的态度。
沈玉霏厌恶梵楼,她便也厌恶梵楼。
如今,沈玉霏看中梵楼,她就对梵楼适当地散发出善意。
“此言何意?”事关沈玉霏,梵楼停下了脚步。
百两金反问:“难不成,你从法塔出来,宗主不在意你身上的伤吗?”
……自然是在意。
梵楼记得沈玉霏的手指划过身上每一道伤痕的感觉。
或轻或重,或痒或麻。
可宗主摸完,会生气,会发怒,会用各式各样让他发疯的方式,惩罚他。
“宗主不想看见你身上有伤。”百两金点到为止,起身与几个合欢宗的弟子一起,用灵力修缮着残破的法塔。
“宗主不想看见我的身上有伤?”梵楼若有所思。
他没有用灵力,而是靠着双脚,慢吞吞地走回了临月阁。
一路上,梵楼都在思考百两金的话。
宗主不想看见他身上的伤,难道不是因为觉得他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梵楼根深蒂固的想法,摇摇欲坠。
一丝希冀,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撩拨折着他的心田。
担心……
宗主是在担心他。
梵楼的心里,曾经也会冒出这样的希冀。
可沈玉霏的厌恶,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自欺欺人久了,也就不再奢望了。
现在,梵楼因为百两金的提醒,心中再次生出了不该有的期盼。
恰在此时,一道仓惶的身影从杏花林中钻了出来。
那是法塔中逃出来的漏网之鱼。
他看见了梵楼,梵楼也看见了他。
“你……你去死吧!”从法塔中逃出来的罪人,不认识梵楼。他握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剑,短暂的犹豫过后,面目狰狞地向他扑来,“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碰上了我€€€€”
腥臭气扑面而来。
梵楼一动不动地看着向自己靠近的修士,抬起手,面无表情地让对方在自己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印,继而手腕轻抖,头也不抬地掐住了修士脆弱的脖子。
€€€€咯哒!
那截脖颈脆弱得像是棉絮,梵楼的手指尚未用力,就软绵绵地断成了两节。
修士瘫倒在地,梵楼却看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