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楼咬断了身上沾染沈玉霏气息的弟子的脖子,蛇信卷起蛇鳞上的鲜血。
原来,不留在宗主的身边,宗主就会选择其他的人。
这是宗主的错吗?
不,不是。
宗主没有错,宗主怎么都是对的。
梵楼想,是他自己的错。
若他待在宗主的身边,宗主就不会去看别人了。
若他将自己的气息留在宗主的身上,就没有人敢靠近宗主半步了。
梵楼是妖修。
他所有的认知都依托沈玉霏而生。
梵楼想要沈玉霏的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想到的法子,也只有那么一个罢了。
小蛇在黑暗中撑起了上半身,金色的眼眸如落日熔金,又如永恒不灭的火苗。
他向着临月阁的方向看了片刻,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夜色。
不过短短几日,又是十五月圆之日。
没骨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是寻来了几个看起来尚可,且心性比之先前被沈玉霏吓破胆的合欢宗弟子,强上不止半分的人选来。
“宗主会接受吗?”守在临月阁前的黄莺忧心忡忡,眉头自十五的太阳落山起,就没有松开过。
她身后,是灯火通明的临月阁,身前,是满脸讪讪的没骨花。
没骨花咬牙轻哼:“接受?……瞧你这话说的。”
“……黄莺,当初宗主接受梵楼,是你我能左右之事?”
“……现如今我能做的,不过是按照他的心思,去寻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男修罢了。至于最后,有没有人能留在临月阁,取代梵楼的位置……都得看造化。”
没骨花说出来的,完完全全是心里话。
沈玉霏虽然指名道姓,要她去寻可供自己双修的修士,但最后究竟会不会把新人留在身侧,没骨花比黄莺还要没底。
……梵楼也算是厉害,不声不响,就在沈玉霏的心里留下了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儿。
她上哪儿再去寻一个,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妖修,去给沈玉霏双修?
说白了,没骨花就是觉得,沈玉霏对梵楼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在意”。
可要说超过多少,她又不敢妄言了。
没骨花只敢在寻人的事情上下功夫,按照梵楼“死前”,自己的惊鸿一瞥,找来了现在带到临月阁前的这些人。
“还有凡人?”黄莺自然也在打量没骨花带来的人。
“时间紧迫,能找到这些人,老娘已经拼尽了全力。”没骨花顺着黄莺的视线,望向站得离自己最远,低垂着头的男子,认真道,“凡人又如何?只要得了宗主的青睐,说不准日后就有踏上仙途的机缘。再说了,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罢了,罢了,你没见过他。”
没骨花话到嘴边,刚想同黄莺讨论,自己寻来的凡人,眉宇间,有几分梵楼的影子,就想起黄莺赶回合欢宗的时机不对,压根没瞧见梵楼的真容,登时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黄莺却有所悟。
“那人长得……”黄莺没见过梵楼,确实不假,但黄莺见过另外一个人。
“怎么……怎么有些像玉清门的孟鸣之?”
领着人走进临月阁的没骨花,没有听到黄莺的喃喃。
她从未像今日一般,忐忑地跪在沈玉霏的面前。
强大的威压几乎让没骨花无法直起腰杆。
她深深地垂着头,视线所及,不过一片摇曳的红色衣角:“宗主,属下寻人归来,请宗主过目!”
没骨花带来的人,无论是修士也好,凡人也罢,早已东倒西歪地跪了满地。
斜倚在长椅上的沈玉霏,一只手若即若离地搭在残妆剑上,另一只手闲闲地托着雪腮。
他衣袍松散,语气散漫:“都留下吧。”
没骨花的耳畔仿佛传来了“嗡”得一声闷响:“宗主……”
“都留下。”沈玉霏徐徐睁开双眸。
他望着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庞,勾起了唇角,“既然你有这份心,本座自然要好好享用。”
没骨花听出了沈玉霏的言外之意,紧绷的身子微微一颤:“属下妄自揣摩宗主的心思,属下有罪!”
“有罪?”沈玉霏施施然起身,雪白的狐皮从他的腿间滑落。
明明是香艳至极的画面,可跪在临月阁内的众人,却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
沈玉霏满身煞气,血意更是在清澈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红膜。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赤足淌过繁杂的法阵,挽起的衣袖堆叠在臂弯间,露出一截羊脂玉般莹润的皓腕。
“何罪之有?”沈玉霏凭空摸出七根透明琴弦,“本座不觉得你有罪€€€€本座还觉得你该赏!”
琴弦落于没骨花的掌心,亦如雪花消失于天地间。
但没骨花惯用的那张长琴,原有的琴弦却被透明的琴弦取代。
“宗主……”没骨花的瞳孔骤然紧缩。
透明琴弦是何物,她暂且不知,但其上散发出的浓郁灵力,足以让没骨花将恐惧抛在脑后。
她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多谢宗主赏赐。”
继而,贴心地替沈玉霏关上了临月阁的门。
“宗主如何了?”守在阁前的黄莺见状,立刻上前询问。
没骨花脸上的笑意微僵。
她抱着长琴,扭头看着已经关上了门的临月阁,几番欲言又止。
“宗主……”最后,没骨花惆怅地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好事,宗主……变了。”
沈玉霏已经不是没骨花记忆里的沈玉霏了。
她想,以后的自己,怕是再也不敢直呼其名了。
就在没骨花唉声叹气之时,一条通体漆黑的蛇,无声无息地滑进了院子。
他纤长的身影如波浪涌动,转瞬攀上屋檐,又不知用了什么秘术,竟就这么钻进了临月阁内。
此时,沈玉霏已经回到了长椅上。
他将两条腿随意搭在长椅的扶手上,垂眸把玩着残妆剑上开出的杏花。
沈玉霏越来越依靠这柄剑了。
他也越来越不排斥长安钟了。
“……阿楼。”沈玉霏的指尖从花瓣上掠过,“你瞧,本座没有你,也过得很好!”
他言罢,随意勾了勾手指。
一个面红耳赤的修士跌在了长椅边。
沈玉霏头也不抬地命令:“把头抬起来,叫本座瞧瞧。”
“遵……遵命……”
他循声垂下眼帘,蒙着血色的眸子里映出一张堪称英俊的面庞来。
“原来是鼻子。”沈玉霏若有所思。
他又抬手勾来另一个男修。
这回,是眉毛。
再然后,是眼睛。
…………
没骨花好记性,竟真的寻来了几个,能勉勉强强地拼凑出梵楼面容的男修来。
沈玉霏嘴上说着“好”,实则人瘫软在长椅上,半点与他们双修的心思都不曾起。
“你,过来。”
当沈玉霏看到最后一人时,耐心算是耗尽了。
他连手指都不愿意抬,只疲惫地挑眉。
那跪在离沈玉霏最远的地方的男子,木愣愣地应了声“是”。
他刚开口,沈玉霏就晃了神。
竟连声音,都很像。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似曾相识的面庞。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沈玉霏眼里的兴味随着那人将头一点接着一点抬起,迅速黯淡。
昔日,他第一次见梵楼的脸,就觉得,孟鸣之与梵楼很是相似,只是,孟鸣之处处不如梵楼。
如今,他看着跪在面前的男子,觉得与其说他像梵楼,不如说他像孟鸣之。
……倒胃口。
沈玉霏意兴阑珊,无趣至极,刚要将满屋的人都轰出去,变故突生!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将染血的长刀捅入了凡人的胸膛。
噗嗤!
噗嗤!
长刀几个起落间,贯穿了无数胸膛。
血意在沈玉霏的脚边蔓延开来。
拖着长刀,背对他而立的男人踹开尸首,喘着粗气将长刀插/入颈椎。
咕叽、咕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