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背上的肌肉诡异地蠕动,血肉黏连,很快就吞噬了锋利的刀身。
男人也转过了身来。
独属于妖修的气息与沈玉霏身上散发出的冷意狠狠相撞。
那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淌过血泊,一步一步走到沈玉霏的身前。
临月阁内飘摇的灯火照亮了他的脸。
“宗……主……”
沈玉霏要寻的那张脸,真真正正地出现了。
梵楼双眸燃着金色的火焰,眼尾漆黑的鳞片横斜入发间,眉间倒悬的蛇纹闪着异样的色泽。
紫色的烟气自他身后蔓延开来。
那是妖修特有的妖力。
“宗主……”梵楼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痴恋。
“我的……宗主……我的……”
在临月阁的屋檐上目睹一切的梵楼,终是陷入了疯癫。
那一幕幕,都如同刻在他脑海中的回忆€€€€
多年前,沈玉霏也是如此,将他从一众合欢宗弟子中挑选了出来。
“不可以……”梵楼如蛇般嘶嘶喘着气,指缝间倾泻而出的妖力拧成了无数黑色的蛇影。
“不可以!”
无数蛇影在梵楼的嘶吼中,向沈玉霏扑去。
沈玉霏亦在黑影出现的刹那,横剑于身前。
梵楼。
他的梵楼……
不。
已经舍弃人身,化为妖修的梵楼,真的是他的梵楼吗?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蛇:好想把主人囚/禁起来,嘶嘶,嘶嘶€€€€阴暗地爬行.jpg?
第96章 096
妖修消弭千万年, 现有的古籍中,都说妖修,生性残暴,阴狠无情, 人人得而诛之。
沈玉霏在梵楼“身死”以后, 亦曾翻阅临月阁内, 早已被他翻烂的古籍。
……字字诛心。
在人修的眼中,妖修不仅是仇敌, 还是能一步登天的“天才地宝”。
他的梵楼,若在千百年前诞生, 从皮肉到筋骨, 都是上好的材料。
皮肉可以炼器,骨血可以炼丹, 连神识都可以被秘术灌注在法器中, 强行炼化成如今已经失传的“器灵”。
他寻不到可以让梵楼“生”的法子, 却寻到了无数让他“死”的法门。
沈玉霏气得差点砸了合欢宗传承百年的博古架。
人修, 妖修。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竟是如此大的鸿沟。
妖修肉身强悍,神识也不差,沈玉霏不是没想过, 梵楼失去躯壳以后,神识尚在, 但他以灵力探查了一遍又一遍, 都没有在合欢宗内寻到熟悉的气息€€€€化身为黑蛇的梵楼,妖身的气息, 与人身时全然不同, 沈玉霏又如何会发现呢?
故而, 沈玉霏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梵楼已死的事实。
直到现在€€€€
密密麻麻的黑色蛇影,伴随着扑向沈玉霏的梵楼,暗潮般涌向了放置在临月阁正中的长椅。
确切的说,是长椅上斜倚着的人。
沈玉霏五指一紧,残妆剑散发出浓郁的血光,七情六欲再次被抽离。
他抬眸,淡漠的眸子映出了梵楼的身影。
人修与妖修,向来不共戴天。
那个听话的梵楼,那个为他是从的梵楼,或许在恢复妖身后,再也回不来了。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沈玉霏分不清自己看见梵楼后,心里翻涌沸腾的思绪里,喜大于悲,还是悲大于喜。
他只本能地反击,不允许自己露怯。
……他也从未胆怯过。
哪怕梵楼在恢复妖身后,将曾经的一切都忘却。
哪怕梵楼要与他争夺合欢宗宗主之位,他都不会退却半步!
沈玉霏身上战意骤起,剔透的眸子里燃起了漆黑的火焰。
这世上谁都不能左右他。
梵楼不行。
他自己也不行!
罡风眨眼间扑至面门,沈玉霏手中的剑芒落下,数不清的黑色蛇影却诡异地僵在了半空中。
“宗主……”梵楼亦僵在长椅前。
他单手捂着脸,指甲深深陷在眼角的蛇鳞中,像是要将那与皮肉黏连的鳞片,生生地扣下来,“宗主€€€€”
梵楼嘶吼着弯下腰,另一只手也捂在了面前。
他“咚”得一声跪在沈玉霏的脚边,半条胳膊被残妆剑的剑芒穿透,粘稠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了满地。
“宗主……”梵楼膝行至沈玉霏的脚边,将生出蛇鳞的面颊贴在了他的衣摆上。
浑身微僵的成了沈玉霏。
“宗主……属下……属下不想逼你……”梵楼似乎想要将脑海中暴虐的情绪驱赶,手指顺着脸颊滑到了发间。
梵楼抱住头,歇斯底里地嘶吼,“属下不想……不想逼你……求你了……”
梵楼在与妖修的本能抗争。
若是臣服于本能,他能对宗主做很多事。
他可以以宗主不熟悉的妖力,将宗主拖入永不见天日的梦境,更能将宗主整个人都藏在神识中,日日夜夜地双修。
他知道,自己做得到。
他也知道,自己想那么做。
但梵楼不愿臣服于本能。
他不做什么妖修,也不做什么剑婢,他……他只想做宗主最忠诚的恶犬。
“宗主……”围绕着梵楼的蛇影逐一消散。
梵楼亦抬起了头。
他的瞳孔还是金色的,额角的蛇鳞亦在,眉心的黑蛇蛇纹更是睁开了冰冷的蛇瞳。
但他跪在沈玉霏的脚边,祈求着沈玉霏的一丝怜爱:“我……回来了。”
梵楼终究是战胜了本能。
他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抠着眼尾的蛇鳞:“宗主,我……我的确……我的确是妖修,可我可以不做妖修!宗主……不要……不要赶我走……”
他心中没有半点获得高深修为与令人艳羡的修炼天赋的自得,尽是失去人身的自卑。
梵楼用滴血的手臂缠住了沈玉霏的小腿,眷恋地磨蹭:“宗主,不要赶我走……”
也不要同旁人双修。
蛇影再现。
这一回,黑色的蛇影没有向沈玉霏缠去,而是向着身后的一片狼藉扑去。
“嘶嘶€€€€”
“嘶嘶€€€€”
一条又一条黑色的蛇从阴影中游出来,它们有的叼着断肢,有的叼只失去声息的躯体,飞速地将临月阁内打扫一新。
“宗主……”做完这一切的梵楼,仰起头,讨好地望向沈玉霏,“宗主,属下……属下做得对吗?”
沈玉霏手中的残妆剑,不知何时回到了剑鞘里。
他的眼中亦涌出了点点浅薄的情绪。
妖修的气息依旧强势,像是一个刺,隐秘地横亘沈玉霏的心间。
可梵楼却没有变。
……不仅没变,看起来,还更听话了。
沈玉霏将手从剑柄上移开,不轻不重地滑进梵楼的发梢。
他将梵楼自己扯乱的头发抚平,冰凉的手指带着一丝试探,从发梢又摸到了脸颊,然后是脖颈。
沈玉霏掐住了梵楼的脖颈,五指慢慢收拢。
生死之间,任何伪装出来的臣服都将现出原形。
灼热的喘息喷洒在他的手臂上,剧烈的心跳声亦震动着他的手心。
沈玉霏收紧的五指不仅加重了力道,还迸发出了凛冽的灵力。
梵楼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跪在他的面前,眼神缱绻,仿佛因为痛苦,而逐渐涨红了脸颊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甚至疯魔般,勾起了薄唇。
“……罢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玉霏倏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