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大妖的传承,哪里是人修可以比拟的?
但沈玉霏看着梵楼老老实实地戴在嘴上的半截面罩,心里就生不出半分警惕心。
他又用冰凉的蛇鳞磨蹭梵楼的脸颊:“本座是你的主人,本座€€€€”
“属下只是想当宗主的坐骑。”
谁曾想,梵楼仅用一句话,就将沈玉霏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什、什么?!”他结结巴巴,一不留神,从梵楼的耳朵上掉了下来,最后在宽阔的肩膀上盘成一小团,梗着脖子嚷嚷,“本座……本座从不需要坐骑!”
沈玉霏的确不需要坐骑。
他连灵兽不愿意亲近。
合欢宗内,沈玉霏信任的人本就不多,实在没心情再去与一只不知道开没开灵智的灵兽培养感情。
可是梵楼不同,梵楼……
梵楼是他此生最信任之人。
且梵楼如今,已经是€€蛇了。
上古大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这对对掌控欲有着极致追求的沈玉霏而言,简直是世间最诱人的诱惑。
他喉结微滚动,细长的蛇尾轻飘飘地抽在梵楼嘴前的面罩上。
梵楼似有所悟,身形一闪,百米长的巨蛇已经出现在了海底。
漆黑的鳞片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
即便梵楼刻意掩藏了气息,€€蛇的气息还是让整片海洋都沸腾起来。
数不清的鱼群自远处而来,于他们头顶盘旋之上。
暗流交错,水花飞溅。
万丈远的海面上,狂风呼啸。
金色的蛇瞳缓缓睁开,梵楼低下硕大的蛇首,将小蛇顶在了头顶。
沈玉霏的身形与€€蛇比起来,纤细得几乎有些可笑。
他趴在梵楼的脑袋上,左瞧瞧,右看看,然后用尾巴对着身下硬邦邦的蛇鳞抽去€€€€
啪!
蛇鳞在小小的水花落下前,自动变软。
沈玉霏亦满意地软下蛇身。
他紧贴在€€蛇的鳞片上,仿佛一块时不时泛着红光的宝石。
刷!
€€蛇心满意足地仰起蛇首。
无形的妖力在海水中荡漾开来。
身躯庞大的€€蛇劈开波浪,带着沈玉霏,转瞬出现在了万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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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谷,合欢宗。
黄莺抱着剑坐在临月阁前发呆。
她身旁的没骨花少见得安静,竟没对着空气念叨,而是抱着长琴,时不时抚弄两下。
百两金从谷外匆匆赶回来,见她们这幅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宗主不回来,你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黄莺呆呆地抬眸,看了百两金一眼,又垂眸,继续发起呆。
倒是没骨花,习惯性地呛了声:“要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还待在合欢宗做什么?”
“闭嘴。”百两金懒得同她吵,“妖修现世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你们不为宗主考虑,也得为合欢宗考虑考虑!”
没骨花闻言,冷笑一声,双手托腮:“百两金,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为宗主考虑?我为宗主考虑什么?”
“……宗主心心念念的梵楼是妖修,老娘身为合欢宗的长老,自然不能与宗主作对,自然也不用去管什么妖修现世的传闻€€€€还需要老娘管什么?!反正外头闹来闹去,还是拿合欢宗说事!”
“……他们要来便来,要打便打,老娘奉陪到底!”
没骨花一口气说到这儿,口干舌燥,见百两金神情不虞,心里更是不痛快:“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什么打打杀杀€€€€”百两金阴沉着脸,将一张薄薄的玉帛丢在没骨花的面上,“你自己长了眼睛,就好好看看吧!”
没骨花认出那张玉帛是百两金用来搜集消息的法器,忍下了心头的怒火,将其举到了眼前。
不过瞬息,她就瞪圆了眼睛:“我说那群自诩正义的正道修士怎么没来咱们忘忧谷前闹,原来……原来是在海中月碰了钉子啊!”
玉帛中明确写着,凡是去了海中月的修士,无一生还。
“……翼州城中逃出来的幸存者说,蛇神现世,修士触怒了蛇神,故而全部葬身在了北海中。”
“蛇神……梵楼?”没骨花即使已经知道了梵楼的真实身份,也实在没办反将昔日的“废物”与“神”联系在一起。她轻嗤一声,“不就是那群倒霉的修士死在梵楼的手里了吗?”
百两金见她想要将玉帛丢回来,忍无可忍:“你再仔细看看!”
“看就看……凶什么?”没骨花被吼得耳朵都抖了抖,没好气地嘀咕,“再说了,你到底想要我看什么,直说便是€€€€咦?”
没骨花的话没说完,就被玉帛上的信息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喃喃自语:“白蛇€€€€翼州城的凡人口中,所谓的‘蛇神’,居然是一条白蛇?!”
百两金见没骨花终于看明白了玉帛,暗暗松了口气:“不错,是白蛇。”
若是白蛇,那么与修士们为敌的,就绝对不是梵楼了。
“梵楼……梵楼还能变色啊?”
谁曾想,没骨花憋了半晌,嘴里冒出句荒诞的感叹,“当妖修,真好。”
百两金眼前一黑,当即抽走了她手里的玉帛,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就多余同你说这些!”
女修气急败坏地离开临月阁,顺势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张玉帛。
这张玉帛上并没有记录白蛇的信息,只有寥寥数语。
€€€€王狗蛋,铁山村人,死时,被野兽挖去了双瞳。
€€€€李贴花,长溪村人,死时,被野兽吃掉了舌头。
…………
凡此种种,不计其数,随着百两金的视线,不断地浮现在玉帛之上。
……也就说明,死于野兽之手的凡人,不断地被发现。
百两金心事重重地收起了玉帛。
妖修现世,必定带来大乱。
天道轮回,盛衰有命。
人修的时代即将结束,或许,妖修当真要卷土重来了。
但是百两金没有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来。她站在原地,静静地感受了片刻€€€€自打沈玉霏离开合欢宗,她被沈玉霏收起的那缕神识就陷入了沉寂。
这说明,宗主并未想过要联系她。
是不必联系她,还是……无法联系她?
百两金的担忧,纯粹是的杞人忧天了。
趴在€€蛇脑袋上的小蛇,正威风凛凛地仰着蛇首,享受着北海上的日光呢。
上古大妖€€蛇,无翼亦可腾云驾雾。
沈玉霏在海底待得腻味了,梵楼便冲出海面,带着他在云层间穿梭。
“再高一点!”
沈玉霏身为人修,也可在天地间穿梭,但自己用灵力穿梭,哪里比得上趴在€€蛇的脑袋上呢?
他兴奋地吐着信子,从梵楼的头顶游到脖颈,又作势,要向下爬去。
梵楼眼疾手快地化为人身,堪堪抓住了沈玉霏的蛇尾。
哗啦啦的风吹干了沈玉霏身上的鳞片,他在梵楼的掌心里不服气地扑腾:“松开!……松开本座!”
沈玉霏气得鳞片倒竖,在梵楼的指尖留下了几道暗红色的印记。
“本座许你化为人身了吗?阿楼,本座……本座要惩罚你!”
梵楼不得已,又化为€€蛇。
漆黑的巨蛇在云层间停下来,抬起头,由着气呼呼的小蛇往自己的蛇腹爬去€€€€梵楼默默地翻了个身,蛇腹向上。
小蛇像是一道暗红色的光,在漆黑的蛇鳞上左右摇晃。
沈玉霏花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从梵楼的蛇尾游回来。
“宗主?”梵楼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沈玉霏这才发现,巨蛇的嘴上也套着巨大的枷锁,这个枷锁与他为梵楼幻化的面罩,看起来格外相似。
“哼。”沈玉霏心中的火气登时熄灭了大半。
小蛇没好气地爬回€€蛇的头顶,寻了那块柔软的鳞片,将自己贴了上去,“下一次,哪根……本座都不许你进来。”
€€蛇的身形在浓云间闪电般穿梭。
“可是……十五……要到了……”他的话也断断续续,像是呼啸而过的风。
沈玉霏抖了抖鳞片,将几滴水珠从鳞片深处抖落出去,权当没听见。
“宗主……十五……”
一颗水珠随风滚到尾巴尖,又被他蹭到梵楼的鳞片上。
“十五……”
“烦死了!”沈玉霏忍无可忍,拿尾巴恶狠狠地抽梵楼脑袋上的鳞片,“就算是到了十五,本座也不要再化为蛇身与你亲近了。”
梵楼从善如流:“属下会化为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