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楼一袭黑衣,戴着斗笠,只手腕上缠着一条漂亮的小蛇,与其余那些操纵猛禽的修士比起来,实在是不起眼。
梵楼将简牌从沈玉霏的嘴里取下:“属下不喜欢。”
沈玉霏眨了眨眼:“为何不喜欢?”
“旁人的简牌,属下为何要喜欢?”梵楼眉心一拧,不解道,“宗主若是喜欢,属下再去替宗主取一些来。”
言罢,就要将手伸向后颈,试图取出那柄寒意森森的骨刀。
沈玉霏连忙将简牌抢回来:“本座不要!”
他言罢,吭哧吭哧地顺着梵楼的腿游到地上,四处瞅了瞅,见无人在意自己,便悄无声息地将“偷”来的简牌还了回去。
沈玉霏又哼哧哼哧地游了回来。
他扬起蛇首,看着梵楼笔直修长的腿,不乐意爬了,嘶嘶地吐了口气。
梵楼闻弦知雅意,俯身将沈玉霏从地上捧起来:“宗主?”
隔着斗笠,沈玉霏看不大清梵楼的神情,又试探地问了句:“当真不喜欢?”
“属下不喜欢旁人的简牌。”梵楼叹了口气,认真道,“宗主若是喜欢,属下定然将那些简牌都抢回合欢宗。”
沈玉霏猛地甩了甩尾巴:“本座说了不要!”
他生怕梵楼真去搅和人家的合籍大典,忙不迭地转移话题:“但本座想去。”
沈玉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圈:“阿楼,你想个法子,带本座混进去。”
梵楼默默地应下了。
妖修所谓的想法子,也不过是变出一张假的简牌罢了。
他毕竟是€€蛇,即便玄机门的弟子在简牌上做了印记,大妖出手,也不过是多费点妖力的事。
梵楼化为操纵灵兽的修士,带着东张西望的沈玉霏,潜入了玄机门内。
玄机门的宗门,非比寻常。
旁的宗门,不是立于深山老林之中,就是藏于繁杂的阵法之内,唯有玄机门,竟堂而皇之地将宗门立在了闹市之中,门前除了刻有“玄机门”三个大字的牌匾,还有好几块脏兮兮的招牌,上书“算卦”二字,不难看出,玄机门弟子平日里除了修炼,专门爱做些“坑蒙拐骗”的事。
沈玉霏将身子缠在梵楼的发冠上,细细的蛇身左摇右晃。
玄机门乍一看,似乎很不着调,但进了宗门,连沈玉霏这样从未参加过合籍大典的合欢宗宗主,也感受得到,门内弟子,对合籍大典的重视程度€€€€玄机门各处都铺满了喜庆的红纱,宗门内弟子,腰上也缠上了红绸。
沈玉霏将眼前种种,一一记在了心里。
他想要给梵楼一个完整的合籍大典,看来合欢宗也要布置成这样。
……门内弟子的服饰也要换。
沈玉霏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指挥梵楼:“阿楼,去那边,本座要瞧瞧€€€€”
“这边这边,本座让你去这边!”
他性子急,指挥着指挥着,就想化为人身,自个儿去想去的地方,一探究竟,但好歹是顾忌着身份,硬忍着维持着蛇身。
梵楼倒是听话,沈玉霏让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只是这么胡乱一走,他们就偏离了正道。
安静得有些反常的院落里,参天巨树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道友请留步。”
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披道袍的修士,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嘶嘶€€€€”沈玉霏亦停止了胡闹,从墨色的发间探出头来,眯着竖瞳,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蛇:汪汪队行动!
被简牌淹没的沈玉霏:。?
第128章 128
道士瞧着慈眉善目, 和玉清门那群牛鼻子看起来,的确不是一路人。
沈玉霏吐了吐蛇信,从对方的身上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勾着梵楼的发簪的尾巴猛地收紧。
梵楼亦察觉到了道士的异样。
妖修抬起手, 将沈玉霏从头上抓下来, 牢牢地护在掌心里。
“嘶嘶?”
沈玉霏再觉得道士不同寻常, 也没生出畏惧的心思,如今被修长的手指束缚住行动, 立刻不满地用小小的脑袋拱开梵楼的手指,气愤地吐息。
“呵呵……”
站在参天巨树下的道士瞧见这一幕, 捋着胡子笑出了声, “沈宗主莫要紧张,我们玄机门与旁的宗门不同, 即便是妖修未曾现世时, 我们也没有与玉清门一道, 与你的合欢宗作对。”
“……你大可放心。”
“嘶嘶?”沈玉霏循声回头, 蛇瞳紧盯着道士看了半晌,继而了然地盘在了梵楼的手腕上,“你是玄机门的宗主?”
他说得笃定,也说得坦然, 丝毫没有以蛇身示人的不安,反而顺着梵楼的衣袖, €€€€€€€€地爬上去, 最后盘踞在妖修的肩头,与玄机门的宗主对望。
“你怎么知道本座来了?”
玄机门的宗主微微一笑。
一阵微风拂过, 巨树的树枝间郁郁葱葱的树叶忽而枯败, 蝴蝶般打着旋从枝头跌落。
寂静的院落里, 一棵树独自从春日闯入了秋天。
沈玉霏扬起了蛇首,好奇地打量着巨树,又将视线重新放在了道士的身上:“你是算出来的?”
玄机门的弟子,都善于卜卦。
赖在合欢宗内的商时序能算,玄机门的宗主,自然更能算。
“沈宗主说得不错。”道士将掌心贴在树干上,感慨,“老夫夜观天象,算出今日,玄机门有贵客来访。”
“……果不其然。”
沈玉霏闻言,从梵楼的肩头弹下来,游动着来到树下:“那你又是如何算出,此蛇会是本座?”
道士忍俊不禁:“沈宗主便是沈宗主,不论变成何种模样,都不会改变,不是吗?”
沈玉霏眨了眨眼,深以为然:“不错,本座便是本座……你若是不披道袍,本座看你会更顺眼一些。”
玄机门的宗主听了这话,低头对着他狡黠地眨眼:“披着这身道袍出去算命,信老夫的人更多些。”
他不屑地吐着蛇信,又€€€€€€€€地游回梵楼身前:“嘶嘶€€€€”
梵楼单膝跪地,将沈玉霏捧在怀里:“宗主?”
“走吧。”沈玉霏顺势缠住梵楼的手指,百无聊赖地眯起了眼睛,“他没有恶意。”
梵楼听话地起身,离去前,盯着树下的身影,又多看了几眼。
短短几个呼吸间,巨树上的枯叶已经要落光了。
披着道袍的玄机门宗主,孤零零地站在冬日的树下,笑眯眯地对他们摆手。
“沈宗主,望您能在合籍大典上尽兴而归。”幽幽的叮嘱也随风而来,“老夫那不成器的弟子,商时序,也望您多担待了。”
“嘶嘶……”沈玉霏烦躁得拧紧蛇身。
梵楼再次回头时,树下已经空无一人,而巨树的枝丫上也冒出了嫩绿色的树芽。
“宗主。”妖修的脚步不易察觉地一顿。
沈玉霏烦闷地将脑袋塞进了盘起的身体:“不用管他。”
“……他已经算不得活人了。”
自然也算不得死。
人修为得天道,有人像玉清门的老祖一般,不肯就死,想尽一切方法,延续生命,也有人像玄机门的宗主一样,坦然付出生命€€€€无论玄机门的宗主使用了什么秘术,他的生命应该与那棵不断地变换着四季的巨树融为了一体,无论沧海桑田,都再无法离开院子半步。
沈玉霏瞧不起玉清门的老祖,却对玄机门的宗主,抱有一丝敬佩。
“他算出了本座会来。”沈玉霏喃喃自语,片刻,忽而轻笑出声,“不……他不仅仅算出了本座回来。”
联想到商时序的出现,沈玉霏恍然大悟。
……玄机门的宗主早早就算出了修真界的变动。
无论是妖修现身之事,还是他成为白€€之事,他都算出来了。
玄机门的宗主没有想着忤逆天道,而是将座下最不着调,也是最独特的弟子,送到了沈玉霏的面前,结下了一份善缘。
“商时序……”沈玉霏的蛇尾无意识地摩挲着梵楼的手指,“等本座回去,会对他好点儿。”
他话音未落,蛇尾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反勾住。
沈玉霏恍然回神,蛇身一紧:“本座……本座忘了!”
他瞬间将商时序抛到九霄云外,浑身鳞片炸起,试图将自己的尾巴从梵楼的手指间抽回来:“阿楼,本座又不是真的妖修,哪里记得,尾巴不能乱蹭€€€€你给本座松手!”
“属下冒犯了。”梵楼见沈玉霏不再提商时序,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指。
沈玉霏心有余悸地缩回蛇尾,将尾巴尖藏在了蛇腹下。
他可是知道的,蛇妖一蹭尾巴就会失去理智。
他刚摆脱一次情毒,还没为梵楼举办合籍大典,可不能再被耽误了!
沈玉霏如此想,注意力也完全倾注在了宴席上。
玄机门的弟子深谙待客之道,不论是何人出现在席面上,他们都以笑脸相迎。
梵楼亦被安排在了一张长案后。
他们隐藏了身份,自然不会被安排在什么显眼的地方,但即便如此,沈玉霏也很满意了。
他从梵楼的掌心里游下来,嗅嗅这个,闻闻那个,最后叼起一块看上去很是香甜的糕饼,一拱一拱地爬上了梵楼的肩膀。
“阿楼,阿楼!”沈玉霏兴致勃勃地催促梵楼品尝,“喜欢吗?”
梵楼顺势咬住糕饼。
糕饼松软,入口即化,该是宗主喜欢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