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修默了默,无声地点头。
沈玉霏立刻将糕饼丢下,让梵楼吃去,自己则重新回到桌前,继续挑选。
他小小一条蛇在长案上来回游走,不算显眼,却也不算低调。
很快,就有同样参加宴席的修士注意到了沈玉霏,腆着脸凑上来,好奇地打量:“这位道友,你的灵兽瞧着很是聪明。灵智开了多久了?”
如今妖修现世,操纵灵兽的修士日渐增多,即便是不会操纵灵兽的修士,也动了养点什么的念头。
与梵楼搭话的修士,正是瞧见小蛇灵动,动了觊觎之心。
只不过,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动抢夺的念头,而是笑着取出储物囊,试图以物换物:“道友,您看,相逢即是有缘。”
“……我瞧你气度不凡,如此一条小蛇,与你的身份很是不符。不如……我以法器换你的蛇,如何?”
那修士从储物囊中取出的法器,是一柄从秘境中得来的长刀。
但凡是从秘境中得到的宝物,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修士们争相抢夺的东西。
那修士亦露出了割肉般的神情:“道友,我也不瞒你。眼瞧着,日后这修真界就是妖修的天下了,我实在是想寻点防身的灵兽……我见你的小蛇很是亲人,故而才拿出这柄宝刀。”
修士说得口干舌燥,换来的,却只是戴着斗笠的梵楼的一个冰冷的眼神。
修士一噎,心知这便是拒绝了,遗憾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却不受控制地黏在沈玉霏的身上。
只见小蛇叼着一枚果子,波浪般扭到梵楼的肩头,探身将果子递到斗笠下€€€€
“嘶嘶€€€€嘶嘶€€€€”
模模糊糊的蛇息飘进了修士的耳朵里。
他只当这是操纵灵兽的修士与灵□□流的秘术,心更痒了起来。
“道友€€€€”
“嘶嘶!”可惜,修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只亲近梵楼的小蛇,忽而将脑袋从斗笠下探出来,对着自己龇出了看起来不是很锋利的尖牙。
修士的心骤然一跳,起先还觉得这么小一条蛇知道表达不满,很是可笑,但不知为何,莫名的寒意随着灵蛇的动作,在后颈处轰然炸开。
……那是濒死时才会产生的危机感。
修士的心陡然一沉,忙不迭地收回视线。
无论是梵楼也好,小蛇也罢,他都不敢再觊觎了。
沈玉霏见状,满意地收回尖牙,扭身回到梵楼的肩头:“阿楼,刚刚那个果子如何?”
只要是沈玉霏叼回来的,梵楼没有说不好的道理。
沈玉霏也不觉得是自己有问题,只寻着喜欢的,往梵楼的嘴里塞。不论味道如何,梵楼都说好,最后,他终是勉勉强强地凑齐了全部的菜色,心满意足地拧成一小条。
沈玉霏想,自己与梵楼的合籍大典上的席面,除了刚刚梵楼说喜欢的,还要摆得比玄机门的更大气。
小蛇攀着一颗甜丝丝的果子,一边吃,一边眺望远处移动的“红云”。
许是吉时到了,今日合籍的两位玄机门弟子,乘坐法器现了身。
“真不愧是玄机门。”刚刚一直想要将沈玉霏据为己有的修士,此刻也抬起了头,“大手笔啊!”
他啧啧称奇:“那玄机门宗主的弟子,脚踩的棋盘,据说是玄机门的秘宝,只要玄机门的宗主出手,就能窥得天机,赢天半子!”
“……他那师妹身上穿的红色嫁衣,难不成是天蚕丝织就的?”
“……哈哈,妖修不现世,玄机门从不将这些从妖修手里得来的好东西示人,现下,倒是没有顾及了。”
沈玉霏松开果子,将修士说过的话,暗暗记在心里。
法器,嫁衣€€€€
他都要给梵楼准备好。
盯着“红云”的梵楼,金色的眼眸亦闪了闪。
妖修从€€蛇那里继承而来的漫长回忆里,也有类似于“合籍大典”的存在,只不过,在妖修的眼里,人修的做法太过繁杂,且毫无意义。
蛇妖若要互相成为道侣,只需在腾蛇庙内起誓,再将两片颈间的鳞片供奉在石像前便可。
再往后,就是欢愉之事,与旁人无关了。
梵楼垂下眼帘,瞧着哪怕缠着果子,也会无意识地摩挲蛇尾的沈玉霏,薄唇不由自主地抿成了一条细线。
“宗主€€€€”妖修嗓音沙哑,“宗主可看够了?”
“嗯?”沈玉霏循声回头,嘎嘣嘎嘣地将果子咬碎,吞入腹中,“阿楼,你不喜欢?”
“不喜欢。”梵楼伸出手,让他缠在自己的手指间,“宗主,属下不喜欢你穿嫁衣的模样,被旁人看见。”
“可……嘶嘶€€€€可合籍大典就是这般。”沈玉霏歪着脑袋,不解道,“你为何€€€€”
他话未说完,忽而反应过来:“谁说是本座要穿嫁衣了?!”
沈玉霏又开始羞恼地用尾巴抽梵楼的手指:“本座何时说要穿嫁衣了?”
“……本座……本座才不要穿!”
“……你、你给本座穿去!”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蛇:不给看,不给摸,死死死死死€€€€?
第129章 129
沈玉霏恼完, 抽回蛇尾,再不看梵楼。
他从未想过自己穿嫁衣的模样,也从未想过,妖修的脑子里, 装的是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他盘着蛇身, 看着玄机门的弟子乘坐法器, 绕宗三圈,接受各方礼贺,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即便他与梵楼结为道侣,广发简牌, 怕是也没有人愿意来。
沈玉霏念及此, 莫名有些不快。
他收回了放在玄机门弟子身上的视线,扭头一拱一拱地钻进了梵楼的衣袖。
“宗主?”
梵楼循声低头, 只看见了沈玉霏一截来不及收进衣袖的尾巴。
很快, 那一小截尾巴也缩了回去。
梵楼皱紧了眉, 察觉到沈玉霏的低落, 却不知道他的低落从何而来€€€€大部分时候,梵楼都无法准确地推测出沈玉霏情绪变化的缘由。
他也不需要知道缘由。
梵楼是世间唯一能察觉到沈玉霏情绪变化的人,这一点,就足够了。
梵楼坐在长案后, 耐心地等待了片刻。
宗主没有催着他回合欢宗,也没有再现身吃喜宴上的糕饼, 这就说明, 他还得在玄机门待一会儿。
梵楼不自觉地将另一只手搭在了手腕上。
那是沈玉霏正蜷缩着的地方。
……宗主不是真正的妖修,所以, 与真正的蛇妖比起来, 差别其实很大。
比如说, 真正的蛇妖不会一不留神,就胡乱蜷缩成一团。
沈玉霏现在就胡乱蜷缩成了一团,连盘起来那么简单的动作都懒得做。
梵楼犹豫了一瞬,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袖,轻轻地抚摸着小蛇身上的鳞片。
小蛇过了许久,才勉强给出了一丁点的回应。
沈玉霏用蛇尾,不轻不重地拍开了梵楼的手指。
……这就是还在生气的意思。
梵楼的手指无声地收了回去,又等了快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再次探过去。
这一回,还是被拍开了。
玄机门内热热闹闹地举办着合籍大典,梵楼与沈玉霏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不断地闹着只有他们二人才乐在其中的“小别扭”。
等合籍大典接近尾声,玄机门的弟子将穿着嫁衣的师妹接上法器,沈玉霏才勉勉强强地给出梵楼一丁点的回应€€€€他将尾巴探出衣袖,勾住了梵楼来不及收回的手指。
紧接着,蛇身也跟着手指,拧巴地游了出来。
他顺着梵楼的手指盘到掌心,别扭地问:“嘶嘶€€€€阿楼,你说,若是……若是今日的合籍大典没有修士愿意来,玄机门那两个成婚的弟子,会不会……很羞恼?”
梵楼默了默。
梵楼回答沈玉霏的问题时,总不是很干脆。
毕竟,妖修的思维同人修有根本上的区别。
梵楼不会在乎合籍大典上的修士,就像是沈玉霏不会在乎,一条蛇妖应该将自己盘成何种模样。
“属下觉得,不会。”梵楼缓缓开口。
沈玉霏吐了吐信子,若有所思地游回到长案上去了。
梵楼的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杯酒。
小蛇凑过去,小小的脑袋探进酒盅。
他闻了闻,不由自主地吐着信子,也顺势尝了尝酒。
……不及合欢宗的杏花酿。
沈玉霏如此想,却还是挂在酒盅上,咕嘟咕嘟地将酒喝了个干净。
以他的修为,这么一小杯酒,自然不成问题。
但沈玉霏忘了,自己现在是小小一条蛇,即便成了白€€,也是个身形只够绕住梵楼手腕的蛇。
他喝完酒,挂在酒盅上,一下子没能将头抬起来。
还是梵楼察觉到异样,伸手用手指勾着小蛇的蛇身,将他捧回了手心里。
只这么短短一瞬,梵楼就意识到沈玉霏的不对劲了。
若是往常,宗主被他这么用手指勾,怎么也得甩着蛇尾,抽他的手背。
但现在,小蛇不仅软绵绵地瘫在他的掌心里,还用脑袋不停地蹭他伸过去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