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映晴:“……”这重头戏还没上呢,就成功打入敌人内部,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道维指定不能让这么离谱的事儿发生,当即对欲要离开的爷奶道:“等一下,我还有重要的事宣布!”
大白天的方老寨主和老婆子还要种地呢,要不是突然听到儿子带了个长的老漂亮的小姑娘回来,他们担心混小子做出对不起儿媳的事,都不稀得回来一趟。
真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眼下瞧见原本应该锄地的孙子突然跑回来,还说有重要事宣布,却乐呵呵道:“小维有啥事咱晚上回来再说!晚上叫你爹多烧一道好菜,咱一家坐下来慢慢说!”
双标到了极致。
道维心说晚上就来不及了!
嘴上却道:“我只有一句话,很快就说完了!我决定要考科举!”
啥?
一屋子人包括做探子的方映晴以及仙风道骨的老神医都惊呆了!
好半晌老寨主才语带迟疑道:“小维,你,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他爹更直接,一巴掌拍在道维脑门儿上:“这也没烧糊涂啊!咱可是山匪!避开官府的人都来不及呢,你还主动往人家嘴里送,小维你想啥呢?”
就连方映晴都不可置信山寨中竟然会出现如此奇葩,“我是不是听错了?”
道维坚定道:“不,你们都没听错!不仅我要科举,爹你也要跟着我一起科举!”
他爹一听这掉脑袋的事,儿子还念着他呢,没好气道:
“行,就算人朝廷不计较你山匪的身份,你告诉我,你认得几个字?能看懂人家的试卷题目吗?”
道维自信满满:“我去山下打听过了,新朝初立,正是用人之时,朝廷今年五月开恩科从民间选才,咱们庆安府这地界儿本就荒凉,没几个读书人,经过三十年战乱,读书人更是死的死跑的跑。
我可是打小跟我娘读书读的最好的一个,就我这水平,足够在咱庆安府出人头地了!”
第116章 打入内部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道维异想天开, 谁都没搭理。
开玩笑,他们即便再爱好和平,也知道自己是土匪的好吗?
但道维态度坚决, 当天晚饭后便主动提议召开了家庭会议。会议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要去科举!
这下老寨主也被孙子严肃认真的态度吓到了, 用缺了口的茶杯咂口茶,不确定的问:“小维, 你是认真的?”
“嗯!”
老寨主许是没想到他们家世代土匪,听见官府两个字恨不得绕道走, 竟然在孙子这辈儿出了一个奇葩,主动往朝廷手里送人头。
神色复杂, 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你能告诉爷爷为啥不?”
为啥这么想不开?
道维起身到院子里巡察一圈儿,确定周围没可疑人员, 这才回来对一脸迷茫的众人解释:“爷爷, 您听说了吗,朝廷要剿匪!”
老寨主不以为意道:“这有啥呀?打从三十年前起,各路反贼日日嚷着要剿匪, 要清君侧, 要还天下一个太平, 口号都喊烂了,结果就跟玩儿似的, 谁知道哪个倒霉鬼被他们当土匪给剿了呢?
去年还嚷嚷的满天下皆知, 说西北王是匪, 要剿人家呢!那不是纯属放屁吗?咱们再没见识也知道西北王人家虽是前朝旧臣,可人一家子镇守西北几十年, 战场上男人死光了女人上, 传到如今家里就剩一个八岁娃娃得了西北王封号, 剿啥呀?有啥好剿的?”
说起剿匪老寨主也是一肚子的气,一开口便有些收不住:
“我算是看出来了,京里那些大人物看不惯谁,谁就是匪,谁就活该被他们剿!
天天说剿匪剿匪,三十年前县衙的杂役比土匪还可怕,恨不得上家里抢劫,咋没人出面给剿了?
后来天下大乱,不知打哪儿冒出来那么多这个王那个王的,各个行事比土匪还可恨!逼的周围土匪寨子老弱妇孺纷纷往咱熊鱼山跑!
这他娘的到底谁才是土匪啊!
咱熊鱼山人老老实实种地,安安稳稳过日子,从不主动欺压附近百姓,过路商旅主动给保护费就收,不给也从不为难人家,还平平安安送人家离开熊鱼山地界儿,有咱这样的土匪吗?朝廷凭什么年年嚷嚷要剿咱们?”
给媳妇儿送完饭回来,听了一嗓子的山钟砚跟着抱怨:
“打我记事起,朝廷哪年不说剿匪?这都剿了二十来年了,咱附近的几个寨子人数越来越多,城里普通百姓越来越少。
哪个寨子里没几个亲戚朋友住城里的?大家日子过不下去那会儿,还互相接济呢,跟一家人有啥区别?我看朝廷这匪怎么剿!”
老太太也说:
“前些年倒是真有大人物动了真格儿的,可他们稍有动静,城里便有人给山上通风报信,剿了几次无功而返,便没有后续了。”
道维吸口冷气,心说你们想的挺透彻啊,啥都知道,咋就想不到最关键的一步呢?
就听他奶说:“奶估摸着这回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小维你是年轻经历少,等多经历几回就明白了,这真不是事儿!”
道维:“……”
前头的分析头头是道,可结局究竟是怎样被拐到完全错误的方向去了呢?
道维错觉凭借自个儿已经不能完全说服这些被剿了很多年却依然□□并发展壮大的土匪们了,他们拥有丰富的人生经验,且对他们拥有的经验深信不疑。
缓缓道:“你们听我说,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可你们忘了一点,以前天下大乱,单是庆安府这地儿就不知道被杀了多少主事,大人物们自然无心顾及咱们。
可如今景朝初定,皇帝是个马背上打天下的狠人,是一言不合就亲自动手砍人脑袋的战场杀将。
你们知道人家带兵打仗十几年,战场上消耗了多少人命吗?别地儿咱不说,就说庆安府附近,三十年前爷奶你们是知道的,府城有多繁华,附近村落几许,每年降生的新生儿又有几许?
可观如今,青壮年几乎全死在了战场上,府城人数不到三十年前的二十分之一,周围村落十室九空。是,附近几个寨子有人,可爷奶你们掐着手指头算算,咱熊鱼山已经最大的寨子了,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才三千来人,连同庆安府所有山寨人数一起,还不到三十年前附近村落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三人已经被道维这一连串儿的数据给惊住了。
这些年住在寨子里,只觉人口越来越多,是一种欣欣向荣的繁荣之象,看见山下越来越荒芜,也只痛骂几声狗朝廷。
却从未想过更深层次的东西。
道维继续:“咱这儿还因为地理原因,从未被人当做主战场征伐过,想想那些被屠城的,被几方势力反复争夺的,几场仗下来能剩多少人?
人皇帝老爷辛辛苦苦打仗十几年换来这么一个千疮百孔的天下,咱也不站在皇帝的位置上给人家操心,就说点实在的。”
道维视线转向他爹:
“假如咱们寨子耗费十几年存粮和所有家底儿,死了一半儿兄弟,辛辛苦苦打下周围所有寨子,但进了寨子才发现,那些寨子比咱还穷,一点儿油水没有,关键寨子里根本没几个活人,全是尸体,您待如何?”
山钟砚立马儿急了:“这冤大头的事儿我才不干呢!”
道维又问:“若您经过一番观察,发现周围还有个寨子人数众多,米粮充足,但他们爱好和平,不喜战斗,拿下那个寨子就能缓解您面对的困境€€€€地有人种了,娃有人生了,每年还有人给您上供,让您吃香的喝辣的,您会怎么做?”
山钟砚毫不迟疑道:“自然是拿下啊!”
道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他。
山钟砚被儿子看的不自在极了:
“咋,咋了?爹说的不对吗?咱们虽然不爱打打杀杀,但咱兄弟都快死没了,留下老弱妇孺没人照顾,迟早要被人欺负上门,这时候为了寨子里大家伙儿,拿命拼也要干啊!”
道维点头:“您说的很对!”
山钟砚还没从莫名其妙被儿子眼神压制的感觉中缓过神,就听儿子继续道:
“那您想过没?现在皇帝老爷面临的正是这个问题,人家辛辛苦苦打了天下,坐上龙椅往下一瞧,好家伙,天下没人了,地没人种,商没人经,就连地方上给他老人家的孝敬也比前朝昏聩的皇帝少了许多,您觉得人家会怎么想?
这时候要是有人告诉他,土匪窝里还有很多人……”
道维没把话说死,但足够让三人脑补。
这下就连老寨主面色都沉重了起来。
道维又补了一刀:“爹您没体验过,但爷奶你们一定还记得,三十年前在村子里种地,其实每年都要给朝廷缴纳苛捐杂税的吧?
您说咱们周围大大小小寨子这么多人,男耕女织,生活自在,却从不纳税,皇帝老爷心里能舒服吗?”
老寨主张张嘴,无话可说。
道维继续:“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咱们之所为被人称为土匪,是因为咱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祸害普通百姓没法儿正常过日子,是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
是,我知道咱们寨子从不做这种丧天良的事,可您能保证其他寨子跟咱们一样吗?能保证出了庆安府,其他地界儿的土匪和咱们一样吗?”
几人面色沉重。
道维一锤定音:“所以,综上种种原因,在朝廷,在皇帝老爷眼里,咱熊鱼山和其他土匪寨子一样,都是要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朝廷这次的剿匪,是认真的,要动真格儿的!”
三人呆滞许久,艰难的消化了这个事实。
老寨主看孙子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滤镜“我大孙子真棒”换成了“不愧是跟儿媳妇读书最好的孩子,果然还是读书人厉害啊”。
毫不迟疑的问:“难道就没有解决办法了吗?咱们这些人对上朝廷大军,几乎没有胜算。
人家武器装备精良,要啥有啥,咱除了锄头棒槌,要啥没啥,没法儿跟人家打啊,何况咱压根儿就不想打!”
奶奶不自觉给身上仿佛散发智慧光芒的大孙子,特意挑了个杯口全新的茶盏,倒了热茶递过去。
道维喝了茶,找个凳子坐下,这才幽幽道: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这就要看朝廷剿匪的态度了,他们是想将咱们赶尽杀绝,还是想把咱们打散了去种地挖矿干苦力?
当然还要看此次西北剿匪负责人的态度,他是想二话不说先把咱们打服了再沟通,还是想先礼后兵?其中还是有可操作余地的。”
三人仿佛又看见了希望。
但道维下一句话又把他们打入地狱:“可不管怎么操作,都只能尽最大力度保全寨子里的人,至于咱们一家嘛……”
道维环视全场,缓缓吐出一句话:“咱们可是匪首!”
三人愣住。
再无知也知道历来匪首对上官府都没好下场,否则他们一家怎么听到官府二字都躲着走呢?
这时候道维还在那儿恐吓他们:
“听过擒贼先擒王吗?看过戏折子吗?想想枉死的那几十位庆安府主事!想想前朝庸帝!全都是领头的老大死了,底下有能耐的才能苟活!
正常来说,咱家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老寨主忧心忡忡,奶奶也一脸愁容,唯有深知儿子尿性的山钟砚幽幽道:“那不正常来说呢?”
道维斜睨他爹一眼,这一眼叫山钟砚心下警铃大作。
“我今儿上午不是给出答案了吗?爹你和我一起科举啊!咱读书做官,打入朝廷内部!和朝廷是一家人了,还剿啥呀?”
山钟砚当即没好气道:“这时候还有心情拿你爹开涮,皮痒了是吧?”
老寨主却郑重的看着孙子:“小维你是认真的吗?”
道维凑近他爷爷,小声道:“咱们先这样……然后……之后我和爹去科举这事儿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