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号牌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后,他还发了好一会愣,反复思索着那可疑的迹象,试图说服自己陆黎之和清远君没有关系。
也唯有说服了自己,他才能感到安心,才能享受“清远君”给他带来的一切!
想到一向不怎么看重自己的爷爷都向他询问了此事,关怀备至,陆清宏捏紧手中的毛笔,等他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他立马惊出一身冷汗。
他可是向爷爷打过保票的,这次一定要拿到案首!
陆清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越是如此,脑子里越是不断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介意着那些人对他的猜疑,烦躁宁掌柜二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及陆黎之那沉着清冷的表情,没有半点挑衅之意,却好似在给予他最残忍的一击!
啪嗒!
一滴浓墨滴了下去,陆清宏手一抖,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立马有巡逻的人呵斥他,“你在做什么!”
“我,我稿纸滴上墨了……”陆清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整个人都有些浮躁不安。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另一个考棚里,陆黎之将题目大致翻看一遍后,便胸有成竹了起来。
事实上,他高估了院试的难度,虽然有些题目出得刁钻,比如只给了下句,甚至只有半句的截搭题。
人都习惯性按着诗句从上往下地记,这种胡乱将四书五经的一些字句拼凑在一起,再让你找出内在联系,并言之有理地做出文章,绝非易事。
但陆黎之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不说,也有针对截搭题而特地记忆过,他还曾尝试过以考官的角度出题,如何去刁难学子,如何做出与众不同……
竟让他鬼使神差地押对了两题。
然后便是试帖诗,诗赋策论圣谕广训等,按照一定的格式来写,不犯忌讳,写个几百字,统共十来张卷子,不能乱涂乱改,稍有偏差弄脏了卷面,便可能被嫌弃罢黜。
陆黎之提起毛笔,就没有怎么停下来过,洋洋洒洒,神情淡定,写得异常通顺,和其他绞尽脑汁、抓耳挠腮的考生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同。
巡逻的衙役不止一次瞥向他,窄小的考棚里,惊觉这人有一身清骨,风范十足,无论是他出众的外貌,还是独绝的飘逸气质,都让人忍不住侧目,一再流连。
他们甚至隐隐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
这人,没准能够走到御前……
第一场考试按时进行着,宁掌柜和易老先生很快就离开了,免得引起一些有心人的猜测和打听。
“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太缺德了?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没准会影响那陆清宏发挥。”嘴上这么说着,易老先生眼角却流露出几分笑意。
“那可怪不着我们,是他自己沉不住气,何况他不是自诩陆家人吗,陆家人专出文才,要是这个实力都没有,哼哼!”
“哎,同姓陆,没准祖上都是一家……”
易老先生无心一说,宁掌柜却有心思考起来,陆清宏和陆童生,乍一看,确实有一两分相似之处,当然,细看之下便能分辨出谁是端着的伪君子,谁是打骨子里流露出的教养和仪态。
另一边,何氏和姜大柱还等在考场外面没有离开,除了和陆黎之牵扯得越来越深,对他有了感情,也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家臭小子占了便宜,对陆黎之便有些讨好。
又怕姜白野没用留不住人,不得替他殷勤着点,看住这个条件比他还好的“媳妇”!
王里正因为徭役一事要去四处奔波打听,坐着罗大叔的驴车离开了,姜白野也没有干等着,他被贺老爷叫去了府中。
“好消息!”贺老爷一上来,都没有给姜白野喘口气的功夫,开门见山道。
“我们在京城旁边的渝州开了一家回春堂,找到了个和那位贵人有着相似疾病的夫人,初步治疗很有效果,只等着这事传入有心人的耳中了。”
“为什么没有直接在京城开店?”姜白野想要知道他们更多的计划,毕竟时间不等人了。
贺老爷沉默了一下,“京城是善医堂的大本营,我们贸然跳那么远,突然开一家店,再突然治好和那位贵人一样的病……”
“一切都显得太过明显和刻意,龙威难测,要是我们太过冒进,到时候等来的还不知是福还是祸。”
姜白野叹了口气,“秦春泉那里已经和胡耀为接上头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去见胡大夫的。”
上次,善医堂的两个人来试探他的深浅,何尝不叫他摸到了他们的一些脾性。
贺老爷诧异,“你怎么知道!?”
姜白野只笑了笑,“结交了几个知府府衙的兄弟,喝了顿酒就差不多摸清了。”
还知道那姜越明不知给他们出了什么鬼主意,好在程平大哥说了,如果他们想要把胡大夫救走,就必须找个名正言顺的替死鬼。
而那个替死鬼,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便是姜越明。
姜越明,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以为秦春泉他们是救命稻草。
实则,必死无疑!
不过姜白野并没有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如果可以,没准能利用一下他……”
贺老爷没听见他的嘀咕,忧心地拧了拧眉,“打从一开始便猜到不能把这个胡耀为怎么样,做到如此惩罚已经算是解气了,至于后面会如何发展,我们继续加快动作,绝对不让他们讨得了好!”
换作是姜白野,动作会更快些,在胡耀为他们获得解救机会之前,将他按得死死的。
不过他也能理解贺老爷他们的谨慎,而他们对皇权的畏惧,也从根本上决定了他们的行动。
这样也好,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他们扩张的目的也并非跟人争来斗去,斗得你死我活,心疲力竭。
而是赚钱,赚得更高的地位和荣誉,才能获得自保的手段,不至于危险来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左右了命运。
“说起来,那二东家他们近来可不好过呢。”姜白野舒心地笑。
贺老爷等人立马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快慰笑容。
可不是吗,也要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新成立的善药坊坐落在宣河府府城近郊,银两足够又有不少经验的情况下,作坊、人手全都迅速筹备好。
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拿下了另一半的大衡山,恬不知耻地学着姜白野的模式,一边派人进山采药,一边开始动工,收药、做药,将生药炮制成熟药。
一开始,善药坊是为了善医堂而成立的,意在为以后越来越多的善医堂提供足够的药材资源。
但因为姜白野之前的那番表现,秦春泉被激起了胜负欲,加上善医堂现在在整个宣河府暂时都开不起来,他们便打算抢占姜白野的渠道和客户,给个他教训!
为此,他们这段时日没少和其他医药堂的人吃饭喝酒,拉拢关系。
别看一个府城,底下却有许多县,县底下又有上百个镇,无数个村,大大小小的医药堂、郎中大夫,生病的人可从来不会少。
因而这块的生意还是很大的。
秦春泉做得绝,他想把九成的大头全都抢了去,且有这个自信。
直到最近,他们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些之前跟他们喝酒时还答应得好好的人,一个个全都对他们敷衍了起来,不仅没跟他们合作,收购他们的药材,还调头全都跑去济春医药坊进货了!
可把董成英气得,“这个回春堂太卑鄙了,肯定是他们做的手脚。”
“不,并不是他们。”善药坊的二管事、三管事都是一脸复杂的表情,“是那济春医药坊,他们的药不仅便宜,价格低我们很多,还很……”
“还很什么?”
“上乘!”
没错,不是好药才是上乘的质量,而是普遍的质量都是上好的,一看成色、性状就很不错,很多人用过之后,更是不想再用其他药了。
毕竟卖药的、行医的,药好了,给病人治好了病,那才是最终的目的。
加上价钱实惠,一个两个全都跑去买了,如果他们再不用济春医药坊的药,其他地方先于他们治好了病,不就显得他们医术不佳了?
那肯定不行啊!
于是一个个的,全都往济春医药坊跑,不是善药坊这种自己主动去找他们,而是他们屁颠颠的,主动去找济春医药坊!
这一反一正的差别,董成英表示不信,“虽然我们也没有太多做药的经验,但他又算个什么!”
秦春泉也有些郁结,意识到自己真的是碰到块硬石头了。
“想法子先去弄一些他们的药过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做的什么名堂,是不是加入了什么不好的成分在里面,糊弄了大家!”
而就在他们暗中开始行动之时,宣河府的院试第一场考试也如期顺利结束。
一转眼,就到了两天后,正试成绩出来,开始张贴放榜了。
第60章 第一名,疯魔
榜下人山人海,有让小厮书童帮忙去看的,也有爱凑热闹早就等在那儿的,更多的是心焦于结果的考生,一个个挤得哪还有半点斯文之相,但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在意这些。
就连陆黎之也有些无法避免,即便胸有成竹,此刻被激动紧张的丁力辉几人拉着,也仿佛受了他们的感染一样,胸腔微微发热,憋着一股劲儿。
这不仅仅是一个成绩,更是替他爹查明死因的一小步路途,必经之路!
这一刻,一向忍让、不爱跟人接触的陆黎之拿出他身高的优势来,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
加上这半年来各种好吃好喝养着,虽然依旧清瘦,却绝对不像其他学子那般虚软无力,尤其这会他们过于紧张,整个人都不怎么能使得上力来,被其他人推着走。
陆黎之便带着丁力辉四人轻松破开一条路来。
丁力辉星星眼,“黎之你好魁梧,好厉害!”刚才他们使半天力,反而越走越远呢。
陆黎之,“……”
却在这时,有人刻意地横过来推搡了一把,那一下绝对是故意的,不像其他人,只是着急看榜并没有恶意,大家谁也不会计较。
陆黎之连忙抓住差点一屁股墩摔坐在地上的丁力辉。
在这样的人流之下,若是摔倒了,后面的人又看不见,绝对有可能被踩踏,明日参加复试,也会受到影响。
他立马不悦地瞥向那抹做了坏事还趾高气扬的身影€€€€
“抱歉啊,没看见,有的人长得实在是太矮了。”
丁力辉瞬间胀红了脸。
陆黎之垂眸,下一瞬,却是径直挤过去,像是不经意一般,重重踩在余志杰的脚背上。
“啊啊啊!”余志杰整个人都疼得面目扭曲了起来,狼嚎鬼叫,“陆、黎、之,你有种别跑!”
然而陆黎之早已经被人群淹没,丁力辉几人诧异了片刻,全都忍不住大笑。
“原来你是这样的陆黎之!”
“佩服佩服,就该这样,踩不死他丫的!”
陆黎之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
再等他们好不容易到了榜前,一个个在草案上找到自己的座位号,那份喜悦之情更是从骨子里汹涌而出,滔天翻涌。
“过了,呜呜,第一场我们全都过了,太好了!”
“才第一场而已,还要筛掉一半呢,不要骄傲哈哈!”
“黎之呢,黎之你怎么样?”丁力辉有些担心地看向半天没动静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