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之目光炯然地看向榜上最中间的地方,那是第一名的位置。
此刻,赫然写着他的座位号。
他入围了,且考了第一名。
第一场考试只公布座位号,不公布姓名,这会儿大家都不知道每个座位号对应着谁,等第二场考完,就会撕开弥封,将考生的名字写在榜上。
那时,按照顺序排下来,案首就会一目了然!
“清宏呢,清宏的座位号是多少?嘶,不在内圈!”明礼学堂的几人发现这点,全都不敢置信。
陆清宏在他们这一批参加院试的童生当中属于佼佼者,好几次和其他书院的切磋当中,他也都名列前茅,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次的案首非他莫属时。
他的座位号却在圆圈最边缘的位置,险些都要被挤出去,代表着落选!
要知道,这个圆圈可是意味着入围和选中,越是靠近中心,名次越高。
他们一开始瞅的第一眼,就是最中心的位置,都以为妥妥的是陆清宏了,却发现那里写着“八十三”!
“等等,谁是八十三号!?”
“你们当时有坐在附近的吗,知道那是谁吗?”
“这是从哪杀出来的黑马,还是……”他们看向旁边的陆黎之等人,神色惊疑不定,不会又是他吧?
在明礼学堂的人全都满脸震惊和猜疑之时,陆黎之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群欢闹或悲痛最为集聚的地方。
然后跟着丁力辉几人吃了顿丰盛的午饭,要不是怕忽然大鱼大肉太过油腻,吃坏了肚子,他们肯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下一场,我们继续,全都中!”丁力辉很会来事地以茶敬酒。
陆黎之也跟着喝下,一滴不剩。
以表决心。
而陆清宏,也早在他们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考试结果。
“陆黎之!”他越想越不对劲,说不定考前那一出就是陆黎之故意做出来干扰自己心绪的,这样,他就能少个竞争对手,卑劣地拿到案首,成为小三元。
好在这一场只要入围了便可,接下来,才是角逐案首的一场重要考试。
那就等着瞧吧!
余志杰反而比陆清宏考得要好一些,但好也好不到哪去,也处在外圈的位置,他当时也受到了影响,考得比平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姜越明,不知如果他能参加院试,又能考到什么程度。
他可是知道这人一向藏拙,为了不抢走陆清宏的风头,但实际上,实力也不可小觑……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知府府衙大牢里。
被关在最脏乱臭的一间牢房里的姜越明,这几天,正承受着比之前几个月还要痛苦万分的煎熬!
因为他知道这几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对原本的自己而言,有多意义深远。
他自己知道也就算了,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的,那些衙差,还总会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起这事。
跟他描述起院试的盛况,那些学子前途无量,对他们表达着钦佩向往之情,再将他狠狠贬损一顿。
“如果没做坏事,没准你也是其中一员。”
“没准还能考上秀才呢,啧啧,可惜啊,好好的一个读书人,竟敢谋财害命,也得亏把你给抓了,否则以后要是当了官,肯定是为祸四方的贪官!”
“你这样的人,就该待在这肮脏的地方一辈子,关到死为止!”
……
“去死吧,你不配,考什么,你根本考不上!”
“啊啊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是,我没做!我什么都没做,我要去考试,我要去参加科举……”
原本安静的牢房里,忽然响起一阵惊恐的大吵大闹,把原本闹够了正在打盹的囚犯吓了一跳。
随即又像是了然一般,撇嘴,“又犯病了。”
“可不得疯,从即将考中的准秀才老爷变成阶下囚,谁能受得了!”
“活该!”即便他们也犯了事,却也对这人鄙夷至极。
这一声声不屑的嘲讽像是潮水一般漫入姜越明的耳中,他戴着镣铐,瘫倒在囚牢的干草上,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一样,痉挛着蜷缩成一团。
“我不是,我是秀才……我要考秀才,我要当官,我要逆天改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
正痴痴呓语着,牢房的大门传来一阵锁链解开的响动,霎时间,整个牢房的囚犯都打起了精神。
这种非饭点的时刻,要么是狱卒来抽他们,带他们去行刑的,要么是有人来找他们,甚至是不是还有一丝被解救的可能性?
胡耀为第一个激动起来!
瞪大了眼睛看向那根本看不到的地方,抓着牢门的手青筋都浮现出来。
很快,第一道牢门被人推开,众囚犯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一束从外面洒进来的光影投射在那人身上,光粒旋转着,勾出他深邃俊美的面庞,与前方阴暗潮湿的过道形成泾渭分明的对比。
他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一步步,慢条斯理地朝着里面走去。
身姿傲岸,步伐从容。
又透着股说不上来的闲散、恣懒意味。
好似来这里观光之人。
一间间牢房,接连不少瞧见他的人,只觉得惊鸿一瞥,这人,是哪个了不得大人物?竟这般气派,又是来找谁的?
直到,胡大夫从满怀希望一下子坠落谷底,目眦欲裂,整个人歇斯底里地扑撞过来。
“姜、白、野!”
“安静点!”狱卒一鞭子狠狠抽过去,鞭尾扫过胡耀为的手,他条件反射地吓软在地上,看着牢门外的年轻男子。
真真是风光至极,穿着一身上好的玄色新衣,将过人的身量和容貌衬得淋漓尽显,哪还看出当初乡下小子的一点痕迹!
而这,无不在向他表明着,他这段时日过得有多顺利,有多肆意,有多畅快!
“胡大夫,秦二东家他们好像都快自顾不暇了呢。”姜白野微微欠身,看了眼形如蝼蚁一般的他。
此番,自然是有欣赏他们有多狼狈的用意。
“你什么意思,你不要危言耸听!”胡耀为整个人一惊。
姜白野只轻笑了一下,像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直起身子,继续朝前面走去,停在了一间臭味熏天的牢房跟前。
他面不改色的样子,让后面的狱卒都有几分敬佩。
还在发痴的姜越明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慢慢从呓语中停下来,微微仰头看去,便看到那堵高大睥睨的身影。
心口骤然钝痛一下,为两人现在这般天与地的差距!
“好久不见啊,堂哥。”姜白野笑得人畜无害。
姜越明立马抓紧了身下的干草,指甲扣进了那泥土里。
但他并没有像胡耀为那般发泄着内心的愤懑和不满,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急忙爬起来,朝着他膝行着跪下去,疯狂地给他磕着头。
“白野,堂弟,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救我出去!”
“救救我好不好?我以后会好好做人的,我的命就是你的!我知道你能做到,救救我……求你呜呜,让我出去吧,你剐了我都成……”
这一刻,姜越明拿出了人生中最卑微低贱的姿态,向着这个他看不起的堂弟疯狂求饶着。
姜白野面色温和,语气也带着几分转圜的余地,“我确实能救你。”
姜越明心中狂喜!
“但……我偏不救你。”
姜越明一口气吸上来,随着他一个转音,差点没憋过气去,“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救你,轻轻松松,可能只要动一下小拇指那么简单。”姜白野伸出小拇指,而后笑道,“但我就是不救呢。”
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这人却一副欠揍的姿态,姜越明咬牙切齿,只能按捺着极致的屈辱,变着法子向他小心赔罪。
几乎口水都要说干了,姜白野也欣赏够了,“我只是来通知你,你即将命不久矣的……”
临走前,姜白野在胡耀为的牢房门口停留了下,面无表情,“把他拖出来吧。”
“等等,你想干什么?你们干嘛,为什么要听他的话,我不出去!!”胡耀为惊恐地看着姜白野迅速离去的身影,这会他甚至觉得这个牢房是保护他的地方。
最后,胡耀为还是被生拉硬拽着带到了行刑的地方,姜白野像是特地在这等着他一样,笑得像个阎君一般,手里执着一条长鞭。
“胡大夫,既然你迟早要离开这里,我可得提前送你个礼物……”
第61章 捡漏,制作定情信物
“你还真打啊。”程平在外面稀奇又惊叹,“明知道他背后有人,还要这般把他得罪得死死的。”
后面,胡大夫直接像个死狗一样被拖了回去,人也奄奄一息的,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反正不得罪也都这样了,我还花了不少银子呢,不过要不是托了程大哥你们的福,我也弄不到这样报仇的机会。”姜白野感慨道,自己亲手揍完之后,那股无能为力的憋屈感也散去了。
那叫一个通体顺畅!
“哈哈,这事,我们可不敢真的做主……”说到底,还是府衙里那最大的一位在背后默许,甚至推动着,毕竟如果胡大夫真的被救了出去,那位也是被打脸的,没准还会受到惩罚。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顿!
“话又说回来,得罪你可真可怕。”程平这么唏嘘着,眼里的欣赏之意却更浓重了,“你这小子,有股狠劲儿,真对我胃口!”
“敬谢不敏,我有对象了。”
“啥玩意儿?”
“媳妇懂不,哦不,夫郎嘿嘿。”
“???”程平对旁边同样张大嘴的袁二虎道,“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吗?”
“我耳朵好像也出问题了。”说着,还作势掏了掏。
另外两人一脸复杂和震惊,“好像不是咱们耳朵出问题了。”
“我去,那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夫郎?男人?男人!”
姜白野只挥挥手,笑意满怀,“回头请你们喝上好的酒。”
“哎等等,我们想听翰墨阁的评书,你能帮忙订到吗?我们凑钱给你!”不知为啥,他们总觉得他好像能办到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