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还未上车,就又有几辆马车朝着这边行来,只不过里面搭载的不是人,而是满满的货物。
等那货物卸下来,董成英脸色又不好看了。
“咦,坊主,您竟在这?”说话的是罗大叔的儿子,他驾着其中一辆马车,打招呼的功夫也不耽误干事,手脚麻利地将一袋又一袋炮制好的药材小心搬下来。
回春堂里的伙计跑来帮忙,乐呵呵地表示他们库存已不多了,有的药材要是还有,得尽快往这边送。
“天气好就来,我们场地里今个儿太阳一出来,就把生药拿出去晾晒了,不久后又有一大批。”
回春堂都不需要验收,就知道这些药有多好,张掌柜给一起过来的袁管事结账。
姜白野这个作坊的主人反而跟个旁观者一样,不过他前几天才回去一趟,也不能什么都不管。
这会,回春堂门前火热地忙碌起来,董成英自然没有逗留。
他想到崇州那边已经盛传起的“宣药”,也就是济春医药坊做出来的药,竟带起一时名气,隐隐都要压过有着多年历史的“崇药”。
济春医药坊这队马车自然不止是给回春堂送药的,只不过他们每次都会第一个来回春堂,把最好的那一批送给他们。
不少同行看出这点,也是羡慕得不行。
眼看着送货的马车又去了别地,姜白野走进内堂,庞大夫已经给陆黎之拔了一半的银针。
“别眼巴巴瞪着了,想盖就盖吧。”庞大夫提醒,姜白野立马眼疾手快地给陆黎之裸露的上身盖好,一丝不漏。
动作却轻柔之至。
陆黎之颊边微红,眨了眨眼睛,用眼神传递着安抚之意。
两人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庞大夫受不了地走了出去,没多久,又拔了一次针,时不时还要轻弹捻揉一下,其复杂精细程度,当初姜白野他爷爷只是让他在旁边看着,姜白野都没这个耐心。
此刻,他却格外认真,陆黎之被他看得都想让他出去忙自己的事了,免得他担心。
又想到自己难得出来一次,有他在身边,心里的踏实和满足感难以言喻。
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下午,陆黎之才恢复自由,姜白野立马给他穿好衣服,一层又一层。
陆黎之坦然地衣来伸手。
“感觉怎么样?”姜白野期待地看着他,“你说句我听听。”
陆黎之额头拉下黑线,起身往外走,他确实有些不错的感觉,好似通体都舒畅了些,但开口说话,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成功。
期间,回春堂的病人来来往往,由孟大夫在另一间屋子里负责接待诊治。
“我爹娘他们让我带你去贺家不远处的那处宅子,那里他们已经差不多收拾出来了,我们去那儿住吧。”正说着,外面忽然跑来几人。
“大夫呢?有人受伤了,快来给看一下!”
姜白野听着那声音很是熟悉,结果打一照面,程平一愣,就气笑了。
“好你个臭小子!上回不是说请我们听评书吗,结果见不到半个鬼影,去清水村也找不到你。”
这么说着,却是赶忙将他们救的一个人送到里面去,见伤势不轻,庞大夫也加入了急救之中。
中医亦有很多急救和外科手段,他们甚至也有一整套的手术刀和工具,拿出来时,其他人都€€得慌,不敢看那甚是惨烈的场面。
这个时候即便有麻醉的药,但想要达成全麻和精准局麻的效果还是很难的。
凄厉的尖叫声顿时回荡了整个医药堂。
几人便到了外面的街上,姜白野答应明日就请他们去翰墨阁的茶楼,程平还将信将疑,“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不用为难。”
姜白野看了陆黎之一眼,“也不为难吧?”
陆黎之想到易老先生曾跟自己说的,点头,只要他去,就会有雅间腾出来的,明面上说是订满了,但翰墨阁做酒楼那么久,不可能一间不留下来以应对特殊情况。
正好他也想去看看易老先生带出来的新徒弟。
程平几人还是不怎么信,毕竟哪有今天说去,明天就能去的,还是翰墨阁的茶楼。
这家是后面新开的,因为评书赚了钱,就趁势开了一家主要做评书,原以为势头会减下来,没想到会越来越火热。
几人倒是凑了笔钱订了很久之后的,但如果现在能看,他们哪还能再等得起,这就去请假!
后面的那个也不打算退,毕竟看到就是赚到,清远君那么多好看的话本,即便每次让他们听一样的,他们都乐意,这还是不一样的呢!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次一定不能食言啊!”
姜白野心道,我本来也是要跟黎之去听评书的,这真是赶巧了。
虽然陆黎之有这个特权,但还是去找了易老先生,想要确认一下。
不巧的是,易老先生回了家,翰墨阁的掌柜还不知他清远君这层身份。
想到易夫子……最后,陆黎之还是硬着头皮,在宁掌柜的带领下,来了易家。
易家在府城就是个普通的砖瓦屋舍,带着小院儿,到了暮间,四周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陆黎之心想着易夫子肯定在府学里没有回来。
不想,开门的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陆黎之?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黎之认得他,是易夫子的儿子,易书云,也在府学里念书,只不过是前两年的秀才。
站在后面的姜白野心道,好家伙,又来了一个,登即走到陆黎之身边,笑眯眯道:“我们是来找易老先生的。”
“阁下是?”
姜白野咬着牙笑,“陆黎之最亲密的朋友。”
“幸会,我是他的师兄,易书云。”
姜白野心想鬼个师兄,我可不想认识你,几人说话间,也引起了里面的注意,“谁啊?”
陆黎之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易夫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陆黎之也很诧异,“陆黎之,你找我有事吗?”
语气也不自觉凶了起来,“还想再请假?你不是在看病吗?大晚上的在外面晃什么呢,这两位是?”
易夫子一连串下来的质问,就连他儿子易书云都惊到了,他爹什么时候这么凶了?
而且这可是陆黎之啊,成绩最好的那个,短短时日,便直追他们前几届的生员,换他都要哄着了!
姜白野和宁掌柜面面相觑,都有点察觉到陆黎之的紧绷,就像小学生不上课在外面耍结果撞上班主任的既视感……
黎之(清远君),竟然怕老师。
却在这时,一只手啪地打在易夫子的头上。
“混账,你在做什么!”一道怒喝声打断了由易夫子而引起的严肃氛围。
陆黎之瞬间眨了眨眼睛,身体舒展了,眉眼柔和了,眸光微亮地看着出现在易夫子后面的易老先生。
“嗷,爹,你做什么!”易夫子个中年男人,颇有些丢脸地揉了揉脑袋,“我学生在这呢。”
“学生,你还好意思说学生,竟敢这么对清……对上门的客人!你学生做错了什么,你这么不知礼数地在门口就训了起来,我抽不死你的!”易老先生也是真的急了,当即抓起门后面的扫把。
易书云再一次惊掉下巴,他爷什么时候也这么暴躁了?
易夫子叫苦不迭,“爹!你干嘛呢,嗷,轻点,轻点,我面子还要不要了!”
姜白野宁掌柜不禁暗笑,陆黎之好似不明状况一般,心里却在暗爽,他都料想这次被抓住,回去就要被易夫子罚扫茅厕了。
没想到易老先生揪着他耳朵,将他提溜到自己面前,“快给你学生道歉,一天天的,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陆黎之连忙摇了摇头,刻意退到一边,自然是不能受这个礼。
易夫子也不知他爹吃错了什么药。
等看到他殷勤备至地将陆黎之邀请到家里去,和宁掌柜两人一起讨论起清远君的话本来,他才眯了眯眼睛,心里有些猜测,顿时震惊不已!
近几个月,清远君的话本给他们家带来的银钱,是他们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数倍之多,不仅缓解了书云读书的压力,以后去了京城还能有钱进行打点。
最重要的,他爹再也不是个被人视作混口饭吃的江湖艺人,而逐渐被捧上神坛,有了极高的名誉和地位。
连带着,易夫子和易书云也成了直接受益者。
如果陆黎之真的是那位……他似乎能够理解他爹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了。
姜白野和易书云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不像其他人,谈兴颇高,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久沉默。
易书云喝了口茶试图掩饰尴尬,结果被呛到,更尴尬了,好一会狼狈地开口,“姜兄弟,是对我有意见吗?”
姜白野收敛了肃杀的目光,“没,不过我家黎之性子清冷,应该和你们不太熟吧?”
易书云哪里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倒也没有,陆师弟性情温和,待人友善,大家都爱和他来往,尤其他课业优秀,见解非凡,所作文章经常被四处传阅,向他讨教之人都是排着队的,我有幸被指点过一二,受益匪浅!”
姜白野受不了他那崇拜景仰的语气,尤其他说着,还时不时向陆黎之看去,仿佛在说,看我看我!
陆黎之也确实看了过去,他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指点过他?
这些师兄,尤其以易书云为首的一帮人都是府学里的佼佼者,明年参加乡试稳操胜券,也轮不到他指导。
“是这样的,我一开始还不服气,所以伪装了下,跟在那些向你讨教的人后面,趁机问了几个问题,没想到师弟真知灼见,让我大开眼界!”
怕他不信,易书云还去拿了他曾经写过的纸。
姜白野一看他小心珍藏着,当宝一样仔细叠好,打开,笑容更盛,“真好啊。”
“是吧?陆师弟这一手笔迹,苍劲有力,也是少见!”易书云浑然不知危险地花式吹捧着。
陆黎之,“……”感觉不妙。
在易家人热情的挽留下,姜白野三人在他家吃了顿丰盛的晚饭,撇开其他不说,还是很愉快的。
易老先生也特地跑去跟翰墨阁的人打了个招呼。
以前翰墨阁把他当附属,现在翰墨阁把他当主心骨,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第二日,还特地早起,让人精心布置了一番。
当晚回去后,姜白野倒也没有怪陆黎之,他能说什么呢,黎之优秀又不是他的错,如果自己小气吧啦地影响了他,姜白野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可惜他什么都会一点,记忆力也不错,就是文才不通,在文学方面没什么悟性,更别说黎之这样的高度,自己要想跟他共鸣,姜白野觉得在做梦。
既然灵魂上抓不住他,那就身体上引诱吧。
回到临时的新家后,姜白野先给他煎药,又给他准备泡药浴的热水,何氏也早就把陆黎之的屋子收拾出来,她还特地安排单独的一间,没让他跟姜白野待一块。
就怕自家小子胡作非为,没个正形。
但谁知,两人小别胜新婚,姜白野特别自持地待在自己屋子里,老老实实地睡起了觉。
在自个屋子等着他过来,却一直不见他踪影的陆黎之,“?”
遂主动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