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蛋,我昨天就开始弄了,跟长岁学的,你们待会尝尝。”何氏对庞氏父子俩不知有多热情,一来庞正飞这个厨子实在是好用,二来庞大夫给黎之看病不收诊费,听说要收的话绝对是高昂的天价。
故而,即便这两人的食量加起来比他们一家四口的两倍还多,何氏还是乐陶陶地准备了足够的份量。
“要是有黎之做的小菜就好了,保准你们吃了这顿想下顿,天天吃粥都不腻!”饭桌上,姜大柱猛不丁地来了一句,众人立即刷刷刷地看向陆黎之,满眼期待。
陆黎之笑了下,“嗯”了声。
“哎呀,黎之会说话了?”何氏大喜。
事实上,陆黎之治疗到现在,确实有很大的改善,能多发些音节了,虽然复杂的依旧说不了。
姜白野帮着解释,“他一直能嗯嗯啊啊……”
明明很正常,猛不丁却挨了一脚。
姜白野愣了下,忍笑,凑过去,“黎之,你好污。”
陆黎之一本正经,见大家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也觉得自己被彻底带坏了。
“那什么时候能说话呢?”两口子都期冀地看向庞大夫。
庞大夫原本的三成把握,治到如今,已经有了五成,“什么时候难说,但问题应该不大了。”
大家立即喜笑颜开,吃完后,阿文阿武帮着收拾碗筷,姜大柱立即等不及地跑去后罩房,他把工作间临时安排在了这里。
行李箱的生意慢慢淡了下来,因为市面上模仿他的越来越多,价钱也越来越低,再做就没有多少赚头了。
但这笔生意也让他赚了大几百两。
加上琢磨家具比较麻烦,也很耗费精力,姜大柱就在大家的提议下,改做一些小玩意儿,比如最近济春医药坊的各种装名贵药材的锦盒。
加上这个盒子,姜白野原本十两的银耳能卖二十五两,其中十两就是这个盒子值的钱。
姜大柱做得很带劲。
忙完之后的阿文阿武也跟着做了起来,他们虽然是卖了身的学徒,但每月也有月银,做得越多,进步得越快,钱就越多,如今他俩就有了三两的月银。
陆黎之跟着何氏泡了几坛咸菜后,就被何氏打发去看书了。
他有些忧心忡忡地找到姜白野,想回清水村一趟。
“去找李婆婆吗?”姜白野这会也没办法全然安心下来,别看他们一家在这过得世外桃源似的,还不知外面怎么乱呢。
“你待在家里安心读书吧,要是你去找,她未必会跟你一块来,我就骗她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她保准就过来了。”
陆黎之仔细想想,也没别的招,就同意了。
实则姜白野不想他出去冒险罢了,还有他娘,他两个就是重点保护对象,李婆婆也很危险。
姜白野拴好马,立即就出发了。
何氏在后面喊道;“还有大黄和小红,家里菜地也有些菜,别忘了都给带过来!”
没听到回应,她捂着胸口,“我这心七上八下的,可别出什么事。”
姜白野戴着幕篱,驾着马车,一开始还好些,他们这边住宅没什么人,待行到主官道街口上,咳嗽的人越来越多。
但直到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没意识到危险,继续卖菜的卖菜,挑着担子的挑着担子,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也有些觉察到异样的议论声。
“我这腿这两天一直想去医馆瞧瞧,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直接挤爆了!平日插科打诨的大夫们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听说最近生病的人可多了。”
“可不是吗,昨个我家小孙子好端端就发了热,折腾了好一整宿。”
姜白野缓缓行着,听得直皱眉,停在几个乞丐边上,招来一个眉眼机灵的,耳语了几句。
乞丐一看到他手里的碎银子,忙不迭带着人跑去街上,两手罩在嘴边大喊起来€€€€
“救命啊,麻风病!有人得了麻风病,身上起了好多疱疹,千万不能靠近!”
此话一出,立马有不少人大骇,纷纷掀开自己身上或身边之人的衣袖,面色刷地一下煞白。
混乱,顷刻爆发。
之后,那几个小乞丐的声音又反复响起,“一定不要乱跑,一定不要乱跑!”
“待在家里,大量喝水,喝热水!去买竺微草煮药汤喝!”
姜白野知道有心人肯定会注意,能救一个是一个,给了银子后,就驾着马车,在四散的人群里,直奔清水村而去。
结果半道上就碰见了神色匆匆的孙大夫,二话不说,急声道:“竺微草,快,你那个方子有用,快多卖我一些竺微草,县里乱起来了。”
这会的孙大夫口鼻上罩着个像刺客一般的面罩,一般的大夫在这个时候都有这种常识,保护好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
姜白野立马带着他们去了清水村,只不过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停下来。
“抱歉,我不能给村子里带来麻烦。”然后定了个地方,让人把货拉过来,外面的人等一阵子再拉走。
四周有其他村的庄户人家路过,看着他们的装扮行径还很疑惑,不过最近春耕又忙了起来,谁也没有心思多想,急着下地干活。
孙大夫一口气拉了好几车的竺微草离开,按照一般的价格,姜白野只赚了几两银子,却一点都不在意。
如果可能,在早期尽快控制住,是最有利的,但以他一己之力,即便拉上贺家所有的力量,也防不胜防。
只要人在呼吸,在活动,就注定有一场战役。
不外出是不可能的,姜白野又给拉车的二虎子、罗力等送货车队的人一人一个幕篱。
“你们出去的人,每天两碗药汤,负责去给各大医药堂去送药,能做到吗?”
几人犹豫了一下,但最后都用力点了下头,表达了他们坚定的决心,虽然他们这会对外界的情形还不太清楚,但坊主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危险!
倒是作坊里的帮工,被保护着,成了最安全的人。
但他们也知道自己在做的药可能很重要,他们不能出事,昨晚几个师傅跟他们说了很多,让他们动容又觉得自己很有用,以至于昨个忙活了七个多时辰也没有半点怨言。
“坊主,我们去场地上收药,你看,有那么多竺微草又晒好了呢。”
姜白野看到铺的满地满架子都是的竺微草,也是不由松了口气,这竺微草不仅能全株用药,而且非常好炮制,制作起来也比较快。
“这批晒好收起来,荣华富贵又要收割一批回来了,不管卖多少出去,只要我们动作够快,那么大的仓库就能是满的。”
又交代了些事情,姜白野就去找李婆婆,李婆婆果然上当,还主动帮他把菜收回来。
“你这小子不是骗我老婆子的吧,黎之要是出了事,你还有心思摘这些菜?”
“咳,那不要了?”
被老人家瞪了一眼,显然是发现他撒的谎了,不过还是默默帮他把菜用篮子装起来。
李婆婆心想是该去看看了,上回看到黎之的时候,就觉得两个人差不多了,算算时间,黎之这会也该怀了。
万一真的有个哪里不舒服的,她做过稳婆,也有点经验。
“你俩什么时候办酒,总不能就这么没名没分的吧?你别仗着黎之家里没人……”
姜白野赶忙举起双手告饶,“这事我也着急呢,要不您这回过去劝劝他,让他赶紧对我负责?”
“哼,油腔滑调的!”李婆婆看他颇有点老岳父看女婿的心情,“也就黎之耳根子软,被你唬得团团转。”
姜白野乖乖受训,老人家这才看他顺眼了些。
再看姜白野把家里的鸡和狗都带上,就连鸡狗都颇有灵性,又觉得他这个人改了劣性后,真的处处有担当,能当个好丈夫好父亲了。
两人回到新宅后,姜白野本想去贺家看看,却得知陆黎之出去了。
他眼皮一跳,“什么时候走的?”
“你后脚走的呢,说是去严知府那里有事,让你别担心,你也别把黎之当孩子,他有自己的主意。”何氏这么说着,也是有点想出去,把自己遗忘在那边的绣绷子给取回来。
即便被姜白野耳提命面,没有亲眼见识过可怕,何氏还是有点不以为意,起码取个绣绷子也没什么吧?
李婆婆开了口,“出去什么出去,瞎凑热闹!外面都闹疯了,我看谁也别出去,等黎之回来,我不抽他一顿都算轻的!”
李婆婆想到路上看见的,心有余悸,何氏一听有人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大马路上,又吐血又流脓的,哪还敢出去了,恨不得将所有的门都紧闭着。
“那怎么办,赶紧把黎之叫回来啊,这孩子,也不知道要干嘛去?”
姜白野多多少少能猜到,对于这场时疫,黎之肯定不会无动于衷,昨晚他就透露了一点,只不过当时自己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没怎么上心。
现在一看,分明就是趁着他激动不容打岔之时,故意挑那个时候说的。
姜白野叹了口气,偏偏自己也说不得他,毕竟自己都仗着所谓的前世没事到处乱跑。
他们一家子都这样了,外面的混乱可想而知。
姜白野在去严府的路上,就看到“麻风病”言论已经甚嚣尘上,大家都在着急采买东西,而这个时候,很多商家店铺自然抓紧时间涨一波价。
争执、恐惧,让人暴躁,失控,有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还有个小孩抢了把干草就跑。
姜白野的车正好挡住她的路,“小丫头,你抢这个做什么呢?”
“竺微草,这是救我弟弟的竺微草!大人放过我吧,我弟弟没医馆救,快没命了!”
姜白野看到她露出的手臂里竟然也长了几个疱疹,心下不忍,“那不是竺微草。”
刚才他就听有人唬她说这是竺微草,还让掏二十个铜板来买,才拦住她的路。
又扔了两包药给她。
“接住。”说着,驱车便走,也不管这女孩和她弟弟最终会落到什么样的命运。
姜白野在严府外面等了好一会,得知黎之并没来这里,想着严知府这会也不可能在府中待着,赶忙去了府衙。
陆黎之刚好从里面出来,见到他来,也不意外,直接跳上了马车。
姜白野的心这才算回笼,两人这会回家的路上,外面的街上已经有了好些病患在到处奔走。
尤其医药堂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有的医馆干脆关门大吉,根本不敢接待这些病人。
陆黎之表示,很快官府就会强行出动了,要是他不去说服严知府,怕是掩埋病人的事真的会发生。
虽然会起到一定作用,但那些人,或许还有得救……
两人回去后,都用庞大夫的法子洗了个澡,又灌了一碗汤药。
“这时疫,哎。”庞大夫叹气,但也不会太惊讶,“各地常有各种时疫发生……”
“但太快了。”姜白野拧了拧眉,“说不好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来势汹汹,让人防备不及。”
陆黎之知道他想说的意思,上辈子肯定不是这样的,但不管怎么样,在陆黎之的提议下。
第二日,姜白野作为济春医药坊的坊主,和其他各大药坊十几个坊主,回春堂和其他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医药堂东家及其主要大夫都被一齐召集到了府衙来。
姜白野也看到了贺麟,才两日不见,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深深的疲倦。
“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都没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