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戴着面罩、幕篱和医馆特制的防护口罩,就连严知府等官员也隔了层层屏风跟他们说话。
说实在的,能召见他们这些跟病患打交道最多的人,已经很难得,肯定是黎之的功劳。
对此,其他官员都很有怨念,陈通判昨日更是千方百计找了个借口死活没来。
严知府心里也叫苦不迭,心道我怎么就收了个这么个学生,天天鞭策他,给他洗脑,让他做个好的父母官,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的小命玩完!
不过吐槽归吐槽,严知府心里若不是有一丝情愿,谁也说服不了他。
“你们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一汇报上来,这到底是个什么病,过去有无类似的诊治经历,用了什么法子,有什么效果,在这里,都一并说清吧,彼此也能交流一下,这个时候,谁都不要再藏私了!”
严知府声音严肃,心里越怂,面上越凶,一帮人都被吓得鞠躬屈膝。
已经被黎之提前告知过具体情况的姜白野半点不慌,相反,这还是个重要的表现机会。
这也是黎之给他们争取来的。
于是,在姜白野的眼神下,孟大夫第一个站出来,把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目前,我们回春堂的王大夫喝了那副汤药,第一天就有好转迹象,第二天,症状遏制,其他病人也都没有继续恶化,这是个好的征兆!”
对比之下,其他医药堂就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主要也是他们当中有人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早早关上了门。
另一些人则是用尽了各种药和法子,却没有实质进展的。
但这会听了回春堂所言,他们都收获匪浅,也把自己知道的点子和情况诉诸出来。
一帮人有认真交流的,也有装模作样,趁机浑水摸鱼的,场面混乱而激烈。
严知府听了,心里有数的同时,也知道这些医药馆谁是个负责谁不负责了,心里暗哼,决定以后给这些只知道赚钱遇到危险就躲起来的人加大税收。
收来的税子就奖赏给这些办实事的医药堂,不,还得加大奖励!
因为听着,现在并不是束手无策,严知府微微松了口气,倘若疫情扩散,传到别地去,影响到更远,他这个知府也别想做了!
故而,他对这些人还是相当器重的。
“姜白野?”严知府又点了他的名字,“没想到时隔几月,你的济春已经打出了这么响的名气,你的竺微草和方子既然有用,那就继续加大炮制,不要停,有任何困难,本知府都会替你解决!”
“若是事后化险为夷,成功渡过这次劫难,本知府也会大大嘉赏,除此之外,也会将你们济春所做之事,上报给朝廷,请求更大的封赏。”
“其他医药堂也不例外,不过有赏必有罚,若是你们胆敢有任何欺民涨价发时疫财的行为,本知府绝不姑息!”
“现在,其他医药堂和作坊,全都无条件配合回春堂和济春医药坊的命令和调度,不准有任何异议,争取尽快度过这次危机,严防扩散!”
众人听着这一条条命令,有心里沉甸甸的,也有像回春堂这样,这两天承受了太多压力而感到卸下一丝担子的。
不过他们现在又背负上了一个更大的担子,做好了,不仅于百姓有利,也是他们的一个大好机会!
而另一边的善医堂,已经笃定了能看到一出好戏。
“回春堂被扳倒,和它牵连甚广的济春医药坊也不可能独活,没准严知府也会倒霉,等着看吧,很快我们善医堂就会被请过去,帮他们解决问题……”
“呵呵,我可太期待这一幕了!”秦春泉摩拳擦掌,眸光灼灼。
第87章 隐而不报,染病
接下来姜白野变得异常忙碌,为此,他还跟黎之和他爹娘分开了住,搬到了贺家的斜对面,方便联络是一回事,也不想把病菌危险带给他们。
陆黎之坚持要跟他一同前往,既然提前喝了汤药会起到预防作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去?
被李婆婆、姜大柱等人拦了下来。
“你在,他肯定心里记挂着,做什么都不能安心,到时候才容易出事呢,虽然这段时日比较特殊,但你可不能懈怠了读书,这可是头等大事!”
陆黎之蹙着眉,无法停下这个念头。
“放心吧,庞大夫都说竺微草很有用,肯定没问题的!”
这么安慰着他,却是没办法安慰自己,实在是这传染性太强了,一旦感染上,症状可怖,倘若是咳嗽那类的还算有得救,得了疱疹的三日内如若缓解不下来,就会不断恶化。
轻则晕厥,重则吐血而亡。
用姜白野的话,就是同种病毒,分化出了不同的类型,变化如此之快,说明此次时疫来势汹汹。
姜白野没办法坐视不管,一旦放任其继续扩大,到时他和身边的人将没有安宁之日,身处在阴云密布处处危险的环境之下,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第七日,随着严知府封城令一下,整个宣河府陷入一片内乱和惊恐之中。
严知府便派出武力强行镇压,严防有人外逃,直到这个时候,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时疫的消息,这让他不得不慎重,坚决不能外溢。
百姓们怕极了官府,自然是连头都不敢冒一下,自家大门都不敢踏出去。
“乱了,乱了,外边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乱跑被逮到,是要严惩的!”
“爷,奶会不会有事,她身上也有疱疹了……”
老头子揩了把泪眼,“听说下午会有人过来发药,隔壁家的喝了药都说好了很多呢。”
“那么多人害了病,他们会来吗?”
“会来的。”
到了下午,爷孙俩等了许久,等得焦心不已,等得望眼欲穿,眼看着到了晚间,人一直没有出现,老太太还咳了口血。
爷孙俩顿时心生绝望。
“是我想多了,那么多人,他们怎么可能管得过来,那些人又何曾在意过我们这些人的性命,躲着还来不及!”
这家的孙子不禁红了眼,“可做不到为什么要这么说,唬着我们玩吗?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老头子再也不信他们了,我要出去找大夫!”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敲锣声在夜幕中响起,绝望而愤怒的人们连忙不敢置信地打开门,往外探出脑袋。
就见重重夜色下,一辆满载草药的牛车快速行来。
又是一阵敲锣声响起€€€€
“各家有病患者,带着户籍和牙牌前来领药!”
“切勿扎堆,戴好面罩。”
人群瞬间欢呼而出,纷纷掏出钱来,买命一般,眼眶湿热。
“终于等到了,我家有两个病人!”
“呜呜,我娘快不行了,救救她吧……”
却见牛车上的伙计帮忙发着药包,并未收钱,“这些不要钱,但每一包都是救命的药,一定不能浪费,要用在刀刃上。”
“不许冒领,否则严惩不贷!”
这般吩咐着,随行的大夫也走了出来,去了一些病患比较严重的家里,按照病情给了不同的药。
方才那对爷孙俩就被这位大夫光顾了,把两人欣喜得喜极而泣,拿到药后,更是激动地一把跪在地上,直磕响头。
“谢谢大人,谢谢青天大老爷!”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救了我们全家的命……”
同一时间,连夜得到救治的人不知凡几,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四处奔走仿佛不知疲倦一样连深夜都没有停下来的大夫,大多是回春堂的人。
而他们不要钱就能喝到的救命神药,药包上印着“济春医药坊”的字样。
“济春的药,难怪难怪,这是我们当地有名的宣药啊,良心的药,价钱公道,硬生生凭着质量和价钱把其他的药给挤了下来,这些药定然是他们无偿拿出来的!”
“听说他们一直和回春堂有合作往来,这回春堂我看了十几年,大夫信得过,年前还在京城开了分堂,风风火火的,还被陛下嘉赏,没想到值此关头,也没有忘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据说就连那些乞丐也被集中带走管理,有专人给他们煮药汤喝呢……”
卯时,天刚破晓,一整夜没睡的姜白野从一处寡居的老人家里走出来,摇了摇头。
立马有全副武装的官兵将死去的老人带走掩埋。
尽管他们救治的力度很大,行动又格外迅速,但还是有很多身体本就病弱没有人看顾的人在无声无息地死去。
清理着这些人的同时,其他活人也在极尽全力地挽救。
效果显著。
此时,府城的条条道道马路都很清冷,摊贩不在,铺子门窗紧闭,行人少见,被严知府施以手段,没有人敢出来乱蹿。
好在相比人比较多而拥挤的府城,其他的县城和乡下地阔人少,情况要好上许多。
只须派上部分人手就能控制得过来。
“也是我们出手快。”一身利落装扮的贺夫人同样彻夜未眠,强打着精神挤出一个笑来。
很难想象她这个年纪的妇人,丝毫不逊于他们这些大男人,连着几日奔波,干练而大气,不少姜白野没考虑到的事情,她都能提出不错的建议。
“接下来要去哪?”贺麟站外边,随手灌了碗药汤,问道。
“府学。”姜白野也仰头喝了一碗,暴露得越多,风险就越大,“噗,好苦!”
他眉头皱成疙瘩,另外几人也不装了,全都吐了吐舌头,“这竺微草哪里都好,怎么能这么苦?”
“比黄连还苦,呕,快给我块糖!”贺麟见姜白野从怀里掏出包用帕子装的糖块,眼都瞪圆了。
“想得美!”这是黎之见他怕喝苦药,给他熬的饴糖,里面加了点梅子化成的汁,味道酸酸甜甜的,眨眼就要被他吃光。
谁能想到他一本正经的吩咐安排人手的时候,嘴里偶尔会含着块糖呢,甜到了心里那种。
贺夫人一行人看着两人为了点糖大打出手,积郁已久的心情,也不由被逗笑了。
府学自五日前姜白野带陆黎之离开后,就被封锁了起来,那会,严知府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也就没有重视。
黄教授派人找了大夫后,确定不是麻风病,同样也没有太过谨慎。
不过该有的防范他也认真做了,包括那名引起混乱的学子,所有和他来往过的人,余志杰也在内,都被单独关在了几间屋子里,让他们自个温书。
其他人还是该怎么上课就怎么上课。
没想到才不过两日功夫,府学内就爆发了一大片。
直到三天前,陆黎之去找严知府,说明情况,严知府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让黄教授等人看管好这些学子。
倘若他们出来了,不知往哪安放就算了,四处流动,那必然是一场重灾!
“孟大夫他们已经去过一遭,换成其他大夫后,又染上了些人,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
这会府学里形同炼狱一般,跟书里描写的一样,姜白野未曾料到都爆出了个可怕的病例,还引起了恐慌,最后还是落到了这个结果。
此时,府学的寝舍里,人人自危,别说看书了,连安寝都做不到,恐惧得茶饭不思。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陆黎之那日被那个人带走之后,就出了这桩事,他像是提前知道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