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束高岭之花 第11章

“奴才……是。”在裴照檐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朝术只得先应下。

算了,若是太子问起来他就把事情和盘托出,一点都藏着。若是没问,他就帮对方隐瞒着。

可惜事与愿违,裴照檐甚至还没有跑出去几步,就被一道冷冽的声音叫住€€€€

“裴小四,要是再让孔太傅把你告到裴将军那儿,明日后日乃至一月有余的时间你就休想下床了。”

裴照檐僵住,听到这话直接炸毛,转过身来没好气地说:“就知道告我老子,还有,我都说了多少次别叫我裴小四。”

将军之子?

朝术讶异地看了一眼裴照檐,对方正在被逮到的气头上,对视线的感官很敏锐,凶狠地望过来,仿佛是一只凶残的野兽锁定自己,下一秒就会飞跃过来咬断你的喉咙。

朝术被吓得倒退两步。

这一动就让刚才说话的人注意到了,似嘲讽似冷淡的口吻还在继续:“你现在倒是出息了,把气竟还撒在一个小太监身上。”

朝术终于缓慢地把目光放在了说话的这人身上。说话一直毒舌又一针见血,不知道是刚才的哪位公子。

那些人分明外表看着都清冷如玉,说话也那么不客气吗。

率先跃入眼帘的就是大片的白,在衣摆上的竹纹尤为抓人眼球,这件衣裳看似素白简朴,实际一针一线都是绣娘呕心沥血缝制出来,那蚕丝与绣法都不简单。

再往上就是一张卓尔不凡、丰神如玉的脸庞,对方身姿挺得笔直,似青竹似松柏,完完全全就是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察觉到朝术的视线,浓密纤长的眼睫下墨色眼珠直直看过来,那双凤眼是绝对的冷冽。

面前的贵公子可不似太子那样脾性温和,见到朝术不避不闪的视线,稍显不愉地折了下眉心。

“你这小太监,倒是大胆。”

那话轻声呢喃开来,经风那么一吹,就化散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感官敏锐,朝术听了这话,面色一变,连忙低头认错:“请公子宽恕奴才不懂事,方才第一次见公子的天人之姿,一时不察,便冒犯了公子。”

他求饶求得快,还不忘小心去看对方脸上的表情。

裴照檐毫不避讳地嘲笑对方:“杜如兰,你刚才还说我同一个小太监置气,现在不也同样如此。”

这两人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如今立在这儿左右为难,浑身上下就像是小蚂蚁在爬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幸而太子的到来将他从他们的斗法中解救出来。

“在这里做什么?回去继续上课吧,若是待会儿孔太傅找来便不妥了。照檐倒也也不必心急,一个时辰后便是右参将的武学课了,足够你一展身手。”

这两人一见到萧谦行就像是被拎住了后颈子的猫,一出手就被立马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朝术望着刚刚还神气十足的将军之子与这位贵公子周身气势骤变,仿佛温和无害的小动物一般。

再一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心中百味杂陈,但他现在也只能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在心中忧心忡忡,这三人目前对他的印象都不甚满意,自己这端茶倒水的位置难不成还干不长久了?

不过在这之前先发生了一件事,让这些人恐怕无暇顾及他一个小太监。

皇帝居然要来检验各位太子伴读的学习成果,放在民间富裕家庭,他身为父亲的这个做法无可厚非,但落在这对皇家父子身上就很耐人寻味了。

可是皇帝下令,无人敢不应。

筹备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东宫的人包括太子伴读都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谁不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呢。

第10章

皇帝来的时候是一个艳阳天,不但天气晴好,而且微风和畅、走廊边栽种的柳树枝都轻柔地拂弯了腰。

今日奉茶的人不止他一个,一旁是热火朝天、明显是准备大显身手好好表现自己的公子哥儿,一旁就是他们这些严阵以待,生怕出半点出差错的小太监、宫娥。

两方泾渭分明。

“都给我把皮子绷紧了,要是谁出了半点错,决不轻饶!”东宫一向是太子与李明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众人听见他这话,更是如临大敌,谁都不敢表现出半分的松懈。

因着人手不足,是以小明子也被一同提上来奉茶。对方瞧着比朝术紧张慌乱多了,恐怕是想借着这次机会,重新做回太子的近侍。

朝术捏紧了茶托,从心底深处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一个能近贵人身的活儿就被人抢得头破血流,更别说太子身边的位置了。

当然,要他就这样放弃也是不可能的,朝术不允许自己再落到从前的那般境地。

许是他曾经接触过帝王的次数还算多,这一回竟然不是上小明子上去,而是让他前去侍候。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不少,基本上轮不到他做什么,只是需要将茶盘撑过去,表明太子侍奉孝顺亲父的一个态度而已。

朝术只要做到不出错就行。

众人一一前往自己的岗位前,太子来这里说了几句话,大体意思就是宽慰他们不必紧张,只要做好寻常本分的事即可,父皇也不会吃人云云的。

朝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反正他听了太子的话之后心情诡异地平静不少,不似方才那么紧张慌乱了。

“朝术,过来。”太子这句话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顶着众人注目礼的小太监只慌乱了一瞬,就立即恢复如常,看到太子眼中满意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没做错。

于是朝术低眉顺眼,走到太子身边恭敬道:“殿下。”

“待会儿父皇有何要求记得及时禀报,切不可大意。”萧谦行淡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发觉任何异常,想必待会儿在皇帝面前也不会失态。

朝术恍然大悟,原来太子是为了提点他才私底下将自己喊过去。

“奴才知晓了,还请殿下放心。”尽管如此,朝术也万万不敢大意。

“嗯。”萧谦行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在空气中,他与帝王的视线交汇、错开。

天底下最尊贵的这对父子之间的相处古怪得让人心中发慌。

朝术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已经打下了主意要做石公公口中说的聋哑人,不听不看不乱讲,只要安安分分地做事便好。

应当会少有人放下身段来为难他一个小太监。

今日的检验分为文检和武检,就看各位公子哥们大显神通了。

朝术都要为他们文能作诗和文章,武能骑马拉弓的能力所叹为观止了,这都是他们的家族用尽资源堆砌都要自小培养起来,放现在的他看来,恐怕是拍马都赶不上。

不过,要是朝术看了这群青年才俊们精彩绝伦的表现后一蹶不振,他也不会立在天下之主身边侍奉对方了。

一撮名为野心的火苗在他胸膛中点燃,生生不息。

太子伴读们精妙卓绝的诗集与文章不能让皇帝惊叹,他们百步穿杨的手法更没能让对方抬一下眼皮。

朝术以为对方是见多识广所以才并不在意,可惜看在场的人脸上变化的神色,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可惜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够插手的,朝术目前也只能当一个透明人。

但是事与愿违,他没想到皇帝突然出口说话,竟是在找自己问话。

“你在宣春宫时,是犯了何事才进的慎刑廷,最后还让太子把你救下来了?”

朝术莫名知道这时候不能说实话,他们这些上位者向来不把奴才的命当回事,死了便是死了,哪怕被折腾得半条命都没有都不能责怪以前的主子。

除了太子,对方完全是个例外。

于是他做出一副哀伤的表情,表现得十分自责:“是奴才当时晚了两步送食盒,婕妤之后吃了冷食,是以肠胃不适,所以奴才被送进了慎刑廷杖罚。娘娘当时在气头上,没来把奴才领回去,就让太子救了下来。”

“宫中的刑罚确实重了点€€€€”皇帝拉长了音调,心中却在暗恨那个愚蠢的女人,自己小肚鸡肠便罢了,还给了太子收买人心的机会。

太子救下这个小太监的事,可是被宫中无数双眼睛盯着,谁不赞一句心善。

“之后就吩咐宗府那边的人多花点心思,改改过于严苛的宫刑吧。”皇帝轻描淡写地说,并不把朝术之前九死一生的经历当回事。

“你此前被抛弃也不怨恨之前的主子,倒是个有赤忱之心的,婕妤失了你,倒是她的憾事。”皇帝半真半假地感慨,他今日的话似乎格外多,“朕想通过奖励你来规范宫人们,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帝王的承诺来得如此轻易,旁人听了之后呼吸都粗重了,可他万万不能当真,过分贪心只会让人厌恶。

加之皇帝今日说话如此心平静和,朝术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解决仇人的大好时机。

他的恨压抑如此之久,甚至同一条被打残的毒蛇一般小心翼翼地蛰伏起来,为的不就是这样一天么。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然要致猎物于死地!

朝术感受到自己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肾上腺激素在疯狂飙升。

他突然就想起了石公公在闲暇时跟自己吹嘘的事情,大体是说一些小太监手脚不干净,会偷偷拿皇宫里的东西变卖了去外头快活。

如果只是俸例和主子们赏他们的东西,已经完全够攒钱和日常的嚼用了,若是稍微想要讨好上位的人,要的钱可能就更多了。

但这并不是多严重的问题,宫中的金钱流通比想象中更迅猛,那这余下的钱是花到哪里去了呢。

“你以为我们这些没根的人就没任何那方面的需求了吗,哼。”石公公当时是喝红了脸,完全陷入醉生梦死的状态。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话就更比平时更加的多。

朝术没事干,就抱着酒坛子,睁着滴溜溜的一双黑墨似的眼睛听他说话。

没有什么比听众好奇认真听自己讲话的行为更加鼓励说话的人,石公公脑子一热就将宫中许多隐晦腌€€的事情说给了朝术听。

还是少年的小太监听得眼也不眨,全然不见被那些脏乱事情污了耳朵的羞赧模样,竟是听得津津有味。

石公公在第二日清醒过来就后悔了,耳提面命他不要把这种事拿出去说:“毕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若是让上头的贵人们知道了,恶了你都算轻的了,可能还会发展成大事。不过我知道你小子最机灵,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小小年纪就将你带偏了……”

他摇摇头,似乎在悔恨自己不应该说那些话。

朝术眨巴眨巴黝黑的眼睛,直截了当:“可是出宫寻花娘这种事情同舍的太监不会避着我,就算是我也多多少少地知道了许多,早就不是当年无知愚钝的我了。”

“嘿,你竟然还理直气壮起来!”

剩下的就是些插科打诨,小打小闹,记忆渐渐从脑海中远去,如今定在眼前的则是大仇得报的场面。

帝王的脸在他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可以解决仇人的一柄武器。

只需要把握得当,哪怕是会刺伤自己也无所谓了。

“陛下,奴才没什么想要的。”

原本皇帝还觉得这人不识好歹,但朝术又很快地接下了一句,“但奴才想要问一个问题,求陛下为奴才解疑,也只能是陛下这位宫中之主才能解答这个疑惑。”

他不着痕迹地拍了对方的马屁,余光果不其然看见对方脸上微不可察的愉悦之情。

可是下一秒,他就将皇帝心里的满意给打碎。

“陛下,将宫中的东西拿出去贩卖,是可行的吗?”

此话一出,不单单只是皇帝脸上有了变化,光是在帝王后身伺候的老太监神情就产生了巨变。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