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都不在了,那她的身份卡恐怕……”
埃德温沉思道:“也许我们可以试试B计划……”
楚辞:“……有别的办法你不早说,半夜来找尸体很好玩吗?”
二十分钟后。
楚辞今晚第二次站在后门的荒草堆时,值班室的工作人员挠了挠后脑勺,嘀咕:“监控怎么感觉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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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楚辞站在一家看上去破破烂烂,但是据埃德温所说背后就是主卫三大名鼎鼎的黑市时,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冷笑,因为埃德温的plan B竟然是办个假证,而他竟然还听信了他的鬼话!
就他妈离谱。
此时已经是两天后的傍晚,今天是个阴天,整个天幕低沉沉的压下来,灰云呈絮状,像是染了脏污的棉花。
这两天楚辞一直都躲在医院附近,过来的路上埃德温拟了一个虚拟地址,帮楚辞买了衣物鞋子等必需品,楚辞很奇怪它一个人工智能哪里来的钱,埃德温道:“林当初给我用来维护控制室设备的一笔钱,在一开始还用不上的时候就投进了风险市场,现在翻了快19.7倍了。”
楚辞:“……”
看不出你还挺勤俭持家?
埃德温诚恳的道:“伟大的汝嫣教授曾经说过,节俭是人类€€€€”
“闭嘴吧,”楚辞板着一张脸,“办假证的那个人叫什么?”
埃德温:“约克。”
楚辞换了一顶不那么引人注目的黑帽子,走进酒吧的时候将原本就很低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但是一进去他就发现这里光线昏暗,即使坐在桌后喝酒的人,也几乎都缩在阴影里,活像一只只害怕沾到阳光的吸血鬼。
走到吧台前,他将手缩在袖子里,举起手敲了敲台面,埃德温模拟出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我找约克。”
酒保先是抬头平视过去,然后目光疑惑的下移,顿住,才道:“约克这时候还没来,你得等十分钟左右。”
埃德温道:“好。”
楚辞也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静静的等。
邻边隔开一桌上也坐了人,两个看不出样貌的男子在低声闲谈,他们的声音很低,按理说没人能听得见他们交谈的详细内容,但楚辞竟然可以。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西泽尔说过,精神力等级越高,感知的敏感程度就越高,所以他现在应该是“听见”,而应该是“感觉到”。
“……不能再下去了,时间久了肯定会引起怀疑。”
“诺瓦太小了,少了人太容易被发现……”
“但是人多一点的街区监管可就没那么松€€€€”
到此为止。
因为酒保高声道:“约克来了!”
楚辞看过去,吧台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小矮个,半边脸缩在高领风衣里,戴着个锅盖一样的帽子。
小矮个约克看到楚辞愣了一下,道:“就是你找我?”
埃德温道:“是的。”
约克发出难听的笑声,扶着吧台笑的前俯后仰,他对酒保道:“看看,我就说这世界上绝对有比我矮的人!”
楚辞:“……”
他在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草”。
“跟我来。”约克走路有点跛,像只丑陋的鸭子,他一摇一晃的在前面走,带着楚辞绕到了酒吧背后,穿过一截破烂的矮墙和一排油桶,左拐右拐了几次,然后下到地下,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看上去像是废弃的地底通道或者防空洞,和锡林的矿洞大相类同。来往的人竟然还不少,都和约克一样,裹得比较严实。
约克带着楚辞走到最里,那里有一个车壳儿,只是壳,没有轮子。约克走过去拉开车门:“进吧,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遽然哽住,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发出一声的短促的“呃”。
与此同时,楚辞感觉到那个狭窄的空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果然,下一秒约克的额头上抵上一根冰冷的枪管,他费力的咽下一口唾沫,颤着声音道:“你你,你,你想要什么……”
楚辞在约克开口的那一瞬间做了决断,转身就走。
那位持枪潜伏的朋友似乎也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只是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阴沉。楚辞赶紧快步离开了地底通道,而周围活动的人像是没有注意约克的异常般,一切如常。
靠着埃德温的记忆,楚辞很快回到了酒吧里。穿过吧台时酒保惊讶道:“这么快?”
楚辞不语,走向门口。
角落里不知道谁出声道:“他得罪了人。”
酒保耸了耸肩,嘀咕道:“前几天还吹自己接了一笔大单子,做完能去夜总会点最漂亮的姑娘,结果呢?嘁……”
楚辞走到了门口,酒吧后廊靠近吧台的一间包厢门忽然“哐”的被撞开,打里头跌出来个身材细瘦的男人,他踉踉跄跄的走到吧台前,将手里的酒瓶往吧台上一磕,打了个酒嗝儿,大着舌头问:“约,约克来了吗?”
嗓音很低,尾音却要翘起来,娘里娘气,令人生厌。
楚辞刚要迈过门廊的脚步由此顿住。
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个字,哪怕一个音节他也就能听出来这声音很熟悉,因为……前几天他刚刚听到过。
酒保犹豫了一下,道:“他今天不在。”
楚辞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慢慢蜷起来。
几天前,他浑身是血的躺在袋子里,将他当成尸体扔在垃圾堆上的,正是这个声音的主人他的同伴!
娘娘腔夸张的反问:“不在?”
酒保讪讪道:“是啊,你也知道,里面做生意都没个定时,要找他们,得碰时候……”
“哼!”娘娘腔轻蔑的笑了一声,提着酒瓶往回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问,“卫生间,卫生间在哪?”
酒吧尴尬的笑着,指了指侧门:“从那出去,左转就是。”
娘娘腔鸡五狗六的跌了过来,一路上被人躲避着,他路过门口的楚辞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而楚辞却看着他,看着他走姿趔趄的背影,忽然想起那个被注射药剂催化基因异变的无辜站务员,他扭曲的四肢来回摆动,像是生硬恐怖的舞蹈。
想起怪物的血盆大口咬在老莫森的头颅上时,血液仿佛一场飞扬的红雾,也许有落在他的脸上,但那时候,他只感觉到空气里如有实质的恐怖和惊慌。
想起刀刃贯穿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凉与热、惊惧与绝望、不想死和不甘心!
想起……
他的手上沾染的,不该只是自己的血。
他看着娘娘腔离开的背影,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极端疯狂的想法€€€€
跟上去,找机会杀了他。
第26章 疯狂小红帽(下)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像是根茎扎进心脏里的毒花,汲取着血液和残存的理智谨慎,一千个念头在楚辞脑海里回还,同时叫嚣着一句话:
杀了他!
“哗啦”一声清脆的响动。
酒吧里的人都循着这声响动而看过去,原来是娘娘腔出去时被刚好路过的自动清扫机器人绊了一下,没走稳,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娘娘腔脾气很大的踹了机器人一脚,歪七扭八的走开了。
等到大家都收回视线,酒保才发现,刚才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的小矮子,不见了。
夜色逐渐浓郁。
破烂酒吧所在地已然偏僻的找不着东南西北,藏头缩脑的躲避着警察的探寻追捕,绝对不会出现在政府的投资建设之中。所以此地的建筑平均年龄都已过耄耋,格局规划也非常的剑走偏锋,比如那间修在侧门过道后头的卫生间,就是个中翘楚。
娘娘腔在侧门九曲回肠的过道里打了转了两个来回,喝饱了冷风,意识终于稍稍清醒,找到了卫生间的正门。不知道是喝了假酒,还是下酒菜不新鲜,他此时肚子里翻起惊涛骇浪,膀胱又濒临炸裂,难受的很。
但卫生间门口蹲着一位自动清扫机器人,娘娘腔觉得自己刚刚踹过机器人的脚指头又疼了起来,他骂骂咧咧的朝着机器人喝了一声,机器人毫无反应,似乎是坏了。
娘娘腔不得不绕过机器人侧身挤了进去。卫生间里地面很滑,他打了个趔趄差点滑倒,而且飘荡着一股浓烈的杀菌液味道,几乎已经到了呛鼻的地步,但大概是酒精麻痹了他的感官,一直到走进隔间,他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咳嗽。
越咳嗽越想咳嗽,他觉得喉咙里像有千足虫€€€€€€€€的爬上来,忍不住想要伸手抓挠。真是见了鬼,他一只手揉着喉咙,另外一只手探下去解裤子,结果解了半天没解开€€€€
就在这时,顶灯忽然齐齐灭下,整个卫生间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娘娘腔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
“日他妈的搞什么!”
他骂了一句,视觉短暂失明,连忙摸索着去找隔间的门锁。
黑暗会降低人的感官,再加上喉咙里瘙痒感越发严重,娘娘腔又是急躁又是气怒,尤其是半天也没有找到隔间的门锁之后,他直接从后腰上抽出了激光枪。
可就在他要按下扳机的那一刻,猝不及防的,一泼冰凉的液体兜头浇了下来,他的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吓得得宕机了几秒钟,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液体顺着他的头发鼻子流淌而下,他又不得不张开嘴去寻求呼吸。
浇在他头脸上的液体流进了嘴里,味道苦涩,刺激得他因为饮酒本就不如何灵敏的舌头一片木然,他“呸呸”的吐着,伸手抹了一把脸。
那液体滑滑腻腻,似乎并不是水。
而他此时,浑身湿透,站在一地横流的湿滑黏腻里情绪暴怒,想把破酒吧的老板揪出来杀一万遍。
于是他没有注意到,顺着黏滑液体流淌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窜起一簇细细的电流火花,像黑夜里,忽然燃烧而起的萤光。
他就站在那些黏滑的液体里。
下一秒,细细藤蔓般的电流爬上了他的脚背,“刺啦”作响着传导过他的小腿大腿,直到五脏六腑,直到脖颈、牙齿、眼球、大脑。
隔间门“哐”一声开了,娘娘腔像被碰到的酒瓶子,僵直的倒下去,趴在浅浅一层水流里,四肢不断抽搐,意识却还是弥留的,他还紧紧攥着那把激光枪,企图用枪管撑住地面,勉力站起来。
可是有什么东西按住了他的手背,是个很尖锐的事物,接着它狠狠往下一压!
钻心疼痛,娘娘腔的喉咙里却只发出“咳咳”的喘息声,他越挣扎,手脚越钝木,已然失去了知觉。
突然有一阵风。
靠近换气窗的隔板门被吹开,换气窗的扇叶缓缓转动,一片一片的光影和昏暗交叠,明灭变换里,娘娘腔费力抬头,视线里出现了一道瘦小的人影。
他浑身披着黑暗,却戴了一顶宽檐的红帽子,像暗影浮动里游过来一泊猩红的血。
然后是激光枪黑洞洞的枪口,忽而迸射出亮白炫目的光!
这是他此生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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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埃德温平静的道,“这个时候杀了他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但以后不见得会有这样的时机。”楚辞的声音非常沙哑,就像是刚刚患上了一场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