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所提斯摇头,“我不会杀你。”
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卡莱€€埃达笑着,她玩弄着手指上的一枚红宝石戒指,忽然问:“所提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是什么日子吗?”
半晌,所提斯道:“不记得。”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谎。
所提斯知道自己的记忆也许出了问题。
他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慢慢的,一点一点拼凑出事情源头,却不论如何也无法穿透那层迷雾。
一天下午,他再次在昆特的办公室门口遇见了重焕,他和他擦肩而过,所提斯猛然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似乎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他停下了脚步。
重焕也停了下来,笑道:“大哥,在外面还是顾着点面子,不要和我吵架了。”
所提斯看着他,透过那张令人厌恶的脸,看见数天之前,他们在威廉姆斯的饮料店里,争吵过一次。
而那天,重焕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你醒了?
不是你来了,而是,你醒了。
他毫无征兆的道出了自己和卡莱的关系。
所提斯非常清楚自己对于这件事的保密程度,重焕的信息情报网必然比不上他,要调查和确认这件事,所提斯一定会有所察觉。
那么他从哪里知道?
所提斯的记忆。
所提斯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几乎用尽毕生的气力,才迈出去下一步,他走进了昆特的办公室。
那天昆特对他说了什么,他根本不记得。
第二天借着去一星出差的机会,他让巴克帮自己的找了一个记忆精神科的医生。只是进行了看诊,他并未在医生处拿药,离开诊所的时候他思虑再三,还是将那个医生杀了。
他去找了威廉姆斯,要他帮自己找一些治疗记忆精神疾病的药。威廉姆斯并未多问,很快就将药拿给了他。
他的头越疼越厉害,有时候甚至会的连着几个小时都失去意识,为此他只能减少和卡莱€€埃达见面。药物收效甚微,但却不能停止,他没有办法自己买药,不能让重焕察觉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他只能让巴克想办法去找药品贩子。
他不知道重焕是如何对自己的记忆动了手脚,他也不知道那段记忆是什么,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中,他只能推断出来,似乎和则图拉€€昆特有关。他悄悄的去过一次二十六层,却几乎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凛坂内部悄然降临了一场重大危机。
诱变病毒四处蔓延,大清洗开始了。
没有人知道诱变病毒从何而来,一时间不仅是凛坂内部,整个占星城都人心惶惶。那几天他一直待在威廉姆斯的饮料店里,看着星星重复着打果酱,加果糖,放进机器的重复工作。
他开始无端的想,如果一开始他听从威廉姆斯的劝告,不去接任堂兄的位置,不做凛坂信息部总监,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
他又开始设想,自己应该如何死亡。
如果让他选择一种,那么他当然会选,让卡莱€€埃达杀死自己。
这宿命般的死亡。
他看着门外冷清的街道发呆,威廉姆斯的声音忽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蕴含着不可置信:“昆特死了?!”
昆特死了。
所提斯两步上楼,冲进威廉姆斯的起居室:“怎么回事?”
威廉姆斯看着空中漂浮的光屏,呐呐道:“是卡莱,前些天她找我拿了昆特的情报,但我没想到……”
她到底是做到的。
大清洗过后,占星城第一次喧嚣起来,因为凛坂生物公司的执行总裁命丧第一猎人之手。
又过了几天,卡莱€€埃达忽然问他:“你上次给我的机甲数据,是从哪里来的?”
所提斯愣了一下,道:“源头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找。”
卡莱€€埃达答应下来。
机甲数据是凛坂保密信息中心下载下来的,第一接收方是昆特的信息接收密匣,但是因为凛坂的机械技术不达标,所以这套珍贵的数据反而被束之高阁。现在昆特死了,乔克雅虽然接手了他的工作,但她一时间顾及不到信息接收密匣这种小事,因此所提斯很快就追溯到一个加密的通讯频道。
本来破解加密通讯频道这种事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无法捕捉到这个通讯频道的原始信号,只好暂时搁置。
昆特之死带给凛坂的影响无疑是空前的,但这并不能波及到信息保密部,所提斯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等待着某天,乔克雅来找自己谈话。
或者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
或者将卡莱€€埃达要的机甲数据的通讯频道信号破解。
或者……
或者他死了。
一切结束。
……
西泽尔抬手要按开房间的门,可是精神力场感知告诉他,门口坐着一个人。
他一动不动,呼吸平稳,大概率睡着了。
精神力场的感知有些模糊,可是哪怕仅凭呼吸频率,他也知道,门口的人是楚辞。
西泽尔有些想笑,他不让他在屋子里呆着,他就在外面,结果还把自己等睡着了。
西泽尔走进了盥洗室。镜子里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白上爬满了猩红血丝。精神分析带来的压力非常大,更别说还是在机器勉强的情况下。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开始精神分析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抹去过,所提斯的记忆非常混乱,哪怕是深度精神分析之后,西泽尔也只能简单的将原始模组编辑,但这种编辑依旧是没有逻辑的,但幸好记忆模组还算清晰,他从中提取到了需要的信息。
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试探着叫道:“埃德温?”
埃德温的声音随即从他终端里传出来:“穆赫兰师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帮我转接一个通讯,联邦的。”
“可以。”
西泽尔找到老同学关朔的通讯ID,按下了通讯按键。
傍晚时候,关朔大概刚下班,走在出医院的路上,惊讶的道:“你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给我通讯了吧?”
“嚯,”关朔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西泽尔开门见山地问:“如果一个人的原始记忆模组很混乱,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生前有严重的精神记忆疾病。”
“如果他活着的时候,记忆被抹消过呢?会不会导致他的记忆模组出现混乱的情况。”
“抹消过的话只会出现片段空白,”关朔摸着下巴道,“深度分析之后片段空白也会重现,不会有混乱€€€€等等,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西泽尔微微皱眉:“我在一个人的原始记忆模组里看到,他生前记忆被抹消过,从那之后就患上了严重的头痛病,并且伴随着意识空白。而他的记忆模组,哪怕是经过了深度分析,也依旧混乱不堪。”
“那你自己编辑一下,”关朔道,“一般都是按照时间逻辑编€€€€再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关朔一脸震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分析?深度分析?是我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西泽尔接着刚才的话道,“是什么导致了他的精神记忆疾病?”
“你再等等,”关朔太守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听错,你半年前才来让我教你精神分析,现在你已经可以做精神分析了?”
通讯屏幕里,西泽尔点了点头,一脸冷漠。
关朔自言自语:“这到底是我名师出高徒还是怎么回事啊?可是我也没有怎么教你啊。”
他的神情逐渐离谱:“我觉得我的职业生涯遇到了不可跨越的瓶颈。”
西泽尔:“……”
他无奈道:“在你进入瓶颈期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关朔逐渐回神,道:“导致精神记忆疾病原因有很多,不过按照你说的情况,我猜测大概率是患者生前被抹消的记忆中有印象非常深刻,可能存放于潜意识中的记忆,不愿记忘记的事情。
“这种记忆一旦被抹消,而患者的潜意识又不愿意忘记,就会出现幻觉、头痛,甚至于精神分裂等更严重的症状。”
西泽尔缓慢的点了点头。
“但我还是不能理解,”关朔抱起手臂,“你到底是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深度分€€€€”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开门提示音打断,伴随着一道困倦的、微凉的声音的询问:“你怎么不叫醒我?”
通讯屏幕里照进来半张美丽绝伦的脸。
关朔瞪大眼睛,问西泽尔:“这是不是你那个,朋友?”
西泽尔毫不犹豫的断掉了通讯。
楚辞揉着眼睛:“诶,你在通讯吗?”
“已经结束了。”西泽尔道。
楚辞打了个呵欠:“你都已经分析完了,为什么不叫我?”
“怕吵到你睡觉。”
楚辞挑了挑眉,这不合理。
按照西泽尔的脾性,知道自己在门口睡着了,肯定会把自己挪到床上或者叫醒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就这么坐在地上睡觉?
楚辞狐疑的往盥洗室里探头,盥洗室门却“哗”一下合上了,楚辞大力拍门:“出来出来,我看到了。”
“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拆门了。”
西泽尔只好打开门,楚辞一抬头,果然看见了他脸色差的惊人。
“还躲什么躲,”楚辞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出来,板着脸,“为什么会这样啊?你不是说没事吗。”
“所提斯的记忆很复杂,”西泽尔道,“我刚才在和我同学通讯,他说因为所提斯生前被抹消的记忆中有不愿意忘记的部分,所以后来出现了精神记忆疾病症状,导致他的原始记忆模组非常混乱,所以就比较耗费时间。”
楚辞眨了眨眼:“要不你教我精神分析,下次再有这种事,我来。”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也不是打击你,毕竟我的精神力登记表比你高。”
西泽尔笑道:“我自己都是个半斤八两,更别说教你了。”
楚辞叹气:“算了,你休息吧,我去找莱茵先生商量明天早晨去底层的事情。”
“我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