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人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明白所提斯的话没有。
这一次所提斯依旧如法炮制,截取了一些信息片段传送到自己的终端上。可是离开中控台后,再次醒来时,他却不是在昆特的实验室,而是一个人在自己的秘密居所中。
面前放着他的终端,已经被毁坏成一堆碎片,几乎无法修复。
所提斯立刻爬起来冲到房门前的记录面板上去查监控记录,可惜什么痕迹都没有。
他缓慢走回会客厅,颓然的跌坐在沙发上。
这是昆特的警告!
他知道自己在传输数据的时候截取了信息片段,所以才将终端毁坏摆放在他面前,又将他送回无人知晓的秘密居,就是在告诉他不要再搞小动作。而之所以昆特还没有杀了他,八成是因为自己还有几分用途。
难怪他会在看昆特的办公室门口遇到重焕,想必这件事重焕也有参与,不过只是,他负责帮助昆特转移数据,而重焕负责盯着自己。
虽然厌恶自己这个弟弟,但他的能力和手段却毋庸置疑,所提斯沉思了一会儿,将这间屋子里存放的信息全部都销毁,然后自己离开。
他去了黑砂街。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叔叔威廉姆斯在此隐居,还会做一些情报生意。
星星是他的妹妹,但是和重焕一样,他对她也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只是这个女孩子单纯而懵懂,面对她要比面对重焕轻松的多。
但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重焕。
他露出厌恶的神情,重焕虚情假意的笑着:“大哥醒了?”
所提斯没有理会他,径直往饮料店楼上走去,重焕直起身:“叔叔在休息,你还是不要上去打扰他了。”
星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专心致志的给饮料机加果糖。
狭小的店面中,三个血脉相连的年轻人却仿佛处于最遥远的彼方,他们的目光比最陌生的陌生人还要冷漠。所提斯站在古旧的楼梯上往下看,重焕靠在距离妹妹不远处的圆桌边,似笑非笑的。而星星,对于他们的唇枪舌剑充耳不闻。
所提斯依旧没有理会他重焕,再次往上走了两级台阶之后,重焕道:“大哥。”
这一次,他的声音发沉,犹如落地的金属。
可是接着,他的声音却轻了下去:“不该碰的东西就不要好奇,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你知道什么?”所提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你在做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那么快而已。”重焕的脸上又露出了恶劣的、令人厌恶的笑容,“你猜,要是你死了,那个姓埃达的女人,会为你哀悼吗?”
所提斯的目光如同闪电利剑般刺过去,重焕不为所动,笑道:“她不会,但也许,我会。”
“如果你死了,”所提斯反唇相讥,“我一定不会为你哀悼。”
他说完径直上楼。
威廉姆斯已经醒了,他蜷缩在躺椅上,瓮声瓮气的道:“我一睁眼就听见你们俩又在吵架,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所提斯略带烦躁的道:“没事,你不要乱操心。”
威廉姆斯“哼”了一声。
半晌,所提斯皱着眉,低低问:“重焕怎么知道卡莱,你说的?”
“我没有那么闲,”威廉姆斯冷冷道,“布伦家族世代都与情报打交道,你弟弟又不是废物,对于你我来说,这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但是他不如我,”威廉姆斯沉声道,“你知道,要论和信息情报打交道,他完全比不上我。”
“也许他有别的渠道。”威廉姆斯道,“我早劝过你不要再和卡莱纠缠,与其时刻担心,不如€€€€”
“我不会和她分开的。”所提斯呢喃,“永远不会。”
良久,威廉姆斯无奈的叹了一声。
所提斯站起身,大步走到起居室门口,就要推门出去时动作却倏然一顿。
他缓缓地回过头看向威廉姆斯,语气有些困惑不解:“我来找你做什么?”
威廉姆斯没好气道:“谁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刚醒来就听见你和重焕吵吵。今天真是稀奇,平时一个都见不到,今天却跟商量好了似的……”
所提斯慢慢的走下楼梯。
他总觉得自己今天来找威廉姆斯有事,但刚才上楼的时候被重焕打断,现在竟然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他皱着眉拼命回忆,可是脑海中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再来黑砂街之前身在何处。
几乎是无意识的,他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去,脚步声很沉重,咚,咚,咚。
咚!
星星将一大桶果酱放在流理台上,震动得所提斯的耳膜一鼓一鼓的疼。
这种痛觉非常奇怪,灌进耳朵里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电解一般的嗡鸣,视线所看到的景象也都模糊不定,世界仿佛揉皱了塑料风景画,褪去颜色,晦暗不明,混沌一片。
他抓着楼梯扶手,半晌才终于重新清明过来。
星星依旧在流理台前忙碌,午后的光从门口踱进来,铺陈在流理台前一小块地面上,洁白如雪。
所提斯蓦然的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又仿佛就是在今天。他已然忘记了自己当时来找威廉姆斯所为何事,但他从楼上往下走时,看见靠在流理台旁漫不经心拆卸开一把枪的少女。
那是他和卡莱€€埃达第一次见面。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
只有那段记忆非常清晰,鲜明得仿佛刻进了脑海,永生难忘记。
“我给了你新型机甲的数据?”
当天深夜,他疑惑地问卡莱€€埃达。
埃达妩媚的眼波一转,莞尔道:“想赖账?”
“可我想不起来,我为什么要给你机甲数据。”所提斯揉着太阳穴,语气里充满困惑。
“按照你的说法,”卡莱€€埃达道,“你们有一个项目进行失败了,要重新开源。”
所提斯问道:“什么项目?”
“生物实验项目,”埃达说,“具体的你也没有告诉我。”
所提斯面上困惑的神情一闪而逝,卡莱€€埃达的手放在他胸膛上,柔和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所提斯摇头,“我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
卡莱€€埃达枕着他的肩膀,打了个呵欠道:“睡觉吧,多休息就可以。”
室内灯光尽灭,所提斯的眼睛却一直都没有闭上,他凝视着黑暗,可是黑暗中什么都没有。
次日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床铺上毫无温度,显然卡莱€€埃达已经离开多时。他缓慢的坐起身,却发现头痛欲裂,几乎已经到了无法行动的地步,只好通讯叫来巴克,将自己送回去。
巴克将他送到了他的秘密居所。
所提斯进门的时候,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到无比陌生,陌生的好像上次来这里已经是一个纪元之前。但是他的头如同针扎般疼痛,无暇思考这些,他倒在冰冷的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自此之后,他就没有任何征兆的患上了头疼病,可是去看医生,连医生都无法找出他的病源,只能用止痛剂暂时遏制。
有一次和卡莱€€埃达吃饭的过程中,头疼突然发作,他几乎无法控制的晕倒,等意识再次清醒,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躺在床上,卧室门并未完全闭合,卡莱€€埃达和黛瑞亚的说话声时断时续。
“……似乎是和复制人有关的项目。”
“哦?”卡莱€€埃达尾音婉转,“有消息传递回来?”
“暂时没有,这只是猜测。”黛瑞亚停顿了一下,道,“所提斯先生的监测系统很完备很严密,我们几乎寸步难行。”
卡莱€€埃达笑道:“他会挡住我的路吗?”
黛瑞亚沉默不语。
卡莱€€埃达漫不经心道:“那就杀了他,重焕不如他,到时候好方便我们动手。”
所提斯觉得自己很清醒。
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
他劝卡莱€€埃达不要触碰扎努博士实验室的东西,她答应了,却并未依言照做。她骗了他,她是个骗子。
可是他从来都知道,非常清楚的知道,卡莱€€埃达,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她会杀了他。
他太清楚了,她会杀死他。
所提斯看着浅色的床幔,布料上的花纹犹如一个一个旋转的眼睛,满怀嘲讽。
他起身,发现自己的终端被卡莱€€埃达解开放在床头,他伸手去拿,在触及终端卡带的时候,他的指尖如同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他的终端改造过,可以作为小型接收器使用,而接收器的物理天线就装在终端的卡带扣子上,非常隐蔽,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可是现在这个终端上没有。
他立即打开终端去搜索,也没有找到接收器的功能菜单。
这只是一台普通终端。
可是他什么时候换掉了自己的终端,他竟然完全不记得!
所提斯拿着终端冲出房间,急急忙忙地问卡莱€€埃达:“卡莱,你记得我什么时候换掉了终端吗?”
卡莱€€埃达目光缓慢的移过来,先是眉梢挑起,接着眼尾上扬,最后才是目光,她的冰蓝色的眼眸里,如同锐利冰凌一般的目光。
她叫道:“所提斯?”
所提斯低低应了一声,又问:“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换掉了终端吗?”
“你上次过来的时候,用的就是现在这个终端。”卡莱€€埃达语气徐徐的说道。
她朝黛瑞亚摆了摆手,第一秘书心领神会的离开。埃达起身走到所提斯对面,目光审视:“你最近怎么了?”
“没有,”所提斯勉强的笑了一下,“没怎么。”
卡莱€€埃达曼声道:“你听见了我刚才的话?”
所提斯沉默了一下,随即点头。
这个女人是个骗子,但他不是,他说过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卡莱€€埃达笑了笑,用手指支着下巴,宛然道:“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如此残忍。
所提斯低声道:“你想让我有什么想法。”
“我以为,你一直都很清楚。”卡莱€€埃达的语气归于平静,甚至冷酷逼人,“你和我的结局,无非就是谁先杀死谁,在钢丝上行走久了,难道就忘了脚下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