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她的尸体早就凉透了。
这个念头在查克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次。
她已经死了……不要回去了……
只要不回去,这些物资就全部是他自己的,没有人会知道。
这是他拼了命、差点死掉才拿到的,为什么还要还给别人?
可是她想活着。
查克想起她眼中燃烧的火,像是有滚烫的温度,她只是想活着而已,那是查克从小到大的唯一愿望,活着。
他转身往四方小楼的方向飞奔而去,迎着冷硬的夜风,心里不断祈祷,可千万,要活着啊。
……
他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但当他看到四方小楼的那一刹那,查克心中充满了忐忑和期望,他推开门进去,发现门扇上他放的绳条还在原位,说明他离开的期限并没有人来过,少女也没有出去。可是楼上的火光已经没有了,尽管他走的时候将燃烧油脂全部倒了进去。
查克大步上楼,火堆果然只有一些余烬,而躺在冰冷火堆旁边的少女,身下蔓延着一小滩深红色似乎已经凝固的血,而他走近的时候,看见少女面容惨白,连眼珠都一动不动,似乎早已没了呼吸,像一具苍白的、毫无生机的人偶。
查克慢慢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去试探少女鼻端的呼吸€€€€
“我还没死。”
查克吓得往后趔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长舒了一口气,骂道:“你有病吧,吓死我了!”
楚辞一动不动:“啧,胆子真小。”
“我他妈的,”查克一边喘气,一边将背包从背上卸下来,又从口袋里掏出燃烧油脂倒在火堆上,“我他妈的就不该跑这么快回来救你,你死了也活该!这个时候还有恶作剧的心思……”
火焰重新生长起来,小楼的光线逐渐明亮。
“真的找到了?”
“废话。”查克骂骂咧咧的的打开背包,皱眉,“现在我要怎么做?”
“找止血凝胶和融血剂,”楚辞轻声道,他的声音开始发哑,仿佛喉咙里含着一把沙子,“我感觉得血好像止住了,但是止血凝胶里蓄积的坏血要赶紧清除掉,不然会发炎。”
“融血剂是什么样子?”
“透明针剂,上面有名字。”
查克按照楚辞说的,将他伤口原本的止血凝胶清楚,重新上药,清理,再放上止血凝胶,最后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并给他换了一件干净衣服。
收拾好这一切之后,查克觉得自己满头大汗,就像是经历来一场劫难。
他不是没有见过别人受伤,但是这样近距离挖除腐坏的血块和脂肪,还是第一次。那场面太过血腥,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美女的赤露身体。
查克觉得自己短时间内再也不想看见任何和血肉有关的东西了。
在旁边休息了一会,他看见角落里两具尸体,觉得越看越不顺眼,于是决定将他们搬到楼下去,可就在他将其中一具尸体翻过来时,蓦然看见,这尸体胸口的位置有一个小黑点。
他凑近了看,发现那是一截金属箭矢的尾巴。
查克霍然回头看向躺在火堆旁的少女。
这个怒移民的死并不是因为自己开枪,而是因为心脏中箭……是她。
哪怕自己不出手,她依旧可以在这样重伤的情况下,杀掉那两个奴役民。
这太可怕了。
查克觉得刚才满头的热汗瞬间蒸发,浑身发冷。
他默默的将尸体搬下楼,坐回了火堆旁边。
楚辞奇怪道:“你不是话很多吗,为什么忽然沉默了。”
“没,”查克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我就是觉得,你真厉害,这么重的伤还能一直保持意识清醒,如果是别人,说不定早就因为痛苦而放弃了。”
“而且,”他偷偷看了一眼楚辞的脸,下意识呢喃,“哪有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嗯,就是胸有点平。”
楚辞:“……???”
第299章 荒原猎人
楚辞懒得理会他,查克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念了许久,见楚辞根本不搭理他,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没意思的靠在柱子上烤火。
霍姆勒夜晚和白昼的温差大得惊人,夜幕降临几个小时之后,空气中仿佛冰霜席卷,连细微的水蒸气都凝结成了冰晶。四方小楼中虽然避风,却并不能阻挡低温,潮湿的空气之下,燃烧油脂消耗得尤其快,查克不停地掀起袖口去看手腕上一块老式指针手表,焦急的等待白昼到来。
后半夜,外面开始下雪。
霍姆勒的雪是灰黑色的,低沉压抑、血红氤染的夜空中,灰蒙蒙的硕大雪片像是斑驳的霉菌,一层一层覆盖了这个已然病入膏肓的星球。
但这还不是查克最忧心,因为在第一片雪花降落之前,楚辞就开始发烧。
他原本苍白的脸颊逐渐变成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不断浸出细密的汗水,可是查克伸手一摸,却发现那层汗水冷的像刚融化的冰。他没有办法,只能将原本装止血凝胶的密封袋里灌满水,折起来放在外面冻成冰,然后再拿进来给楚辞降温,一直到天快亮,发热症状才逐渐退下去,但是楚辞依旧没有醒来,而且呼吸越来越微弱。
“不会吧,你不会这个时候死了吧?”查克呆呆的自言自语,“现在这个天气,别说把你带去一区埋了,我就是回家都怪困难,也知道这天气要持续多久,昨天是风暴,今天又下雪,我怎么这么倒霉。”
这个时候火堆已经熄灭了,因为不论是那两个奴役民,还是查克自己随身携带的燃烧油脂都已经消耗殆尽,可是外面的雪却越下越大,查克刚才去换冰袋的时候,发现楼下那两具尸体已经被冻成了乌青色。
没有火堆,他只能在原地蹦蹦跳跳来保证自己的血液流通顺畅,可是活动就会消耗体能,他身上也没有携带多少能量块和营养剂,如果天气不尽快放晴,他的结局要么是冻死,要么是饿死。
查克低头看了一眼楚辞,有些安慰的想,就算要死,也还有一个美女陪着,不算坏。
就在这个时候,楚辞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皱眉,道:“好冷。”
呵出来热气瞬间凝成一片白霜。
查克打着了冷战,磕磕巴巴的道:“下,下雪了,燃烧油脂用完了,只能等,等风雪停。”
楚辞无奈道:“包里有。”
查克瞬间一蹦而起:“你不早说!”
“哦你一直晕着,那没事了,是我太蠢。”
楚辞暗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蠢。
他手脚并用的爬到背包旁边埋头去翻找,当终于从角落里找出一大罐燃烧油脂的时候,查克差点喜极而泣,当火苗重燃的那一刻,他看上去恨不得钻进火焰芯里去。
“这场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虽然重新燃起了火堆,但查克脸上依旧带着忧色:“就算停了,积雪估计也一时半会融化不了,路肯定都被雪堵住了。”
“如果今天要过去乌拉尔巷,是不是基本不可能?”楚辞问。
“把‘基本’去掉,”查克低头看着他,“就是不可能。”
他拨弄了一下火堆,继续道:“六区距离三区本来不算远,天气好的时候三四个小时就能到,但是雪现在还没有停,你用三倍的时间都过不去。而且按照你现在的情况,没准乌拉尔巷还没有到,你先死了。”
楚辞:“……”
他无语道:“你为什么总是锲而不舍的诅咒我死。”
“因为你看上去不像是能活下来的样子,”查克盘腿坐着,双手撑起下巴,“你凌晨的时候发烧,烧得像个火球,我都怕你自己燃着了。”
他说着说着思维就开始发散:“不过,要是你燃着了,我就不用冻死了,对吧?”
“……”
查克见他一脸冷漠,“嘿嘿”笑了两声,道:“开玩笑呢。不过你好像烧糊涂了,还管我叫哥。”
楚辞道:“我不是在叫你,我是在叫我哥。”
查克:“哦。”
失望。
楚辞偏过头,看向被破木板挡起来的窗。
狭窄缝隙之中可见一线阴沉天空,迷蒙、凛冽,雪花如同大片撕碎的灰鼠的毛,遮天蔽日的降临下来。
他肯定没有办法按照约定在今天天黑之前抵达乌拉尔巷,不知道莱茵先生和西泽尔现在境况如何,总不会比自己更差了吧。
“你扶我去窗边看一眼外面。”楚辞说。
查克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向往自由了吧?”
楚辞:“……闭嘴。”
虽然查克满脸不赞同,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来,去楼下敞开的窗户边。
风雪迷蒙,严寒的风瞬间就将两人的嘴唇冻得乌青。
回到火堆旁,楚辞若有所思的道:“风雪大概要快天黑才能停。”
查克讶然:“你怎么知道€€€€你能看出来?”
楚辞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可你不是外面来的吗?”查克愈发惊讶,“连我都不会看天气变化,我们村子里只有我爷爷辈的老人才能看得出来,而且也不是每次都准。”
“我以前来过霍姆勒,”楚辞说道,“就是那个时候,跟着一位长辈学的。”
“来过?”查克嘟囔道,“都来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来第二次,这地方还不够糟糕吗?”
“因为有时候。”楚辞顿了一下,道,“而且,外面的世界不见得就能比霍姆勒好哪里去,说不定会更糟糕。”
“不可能,”查克摆摆手,“我们村子里也有外面来的人,他说外面根本有这样的天气,早晨还是晴天,晚上就开始下雪;外面也不会到处都是垃圾,外面的人不靠捡垃圾生活,也会有比□□厉害一百倍的武器。”
楚辞沉默着。
可是外面,也会有毫无根据毁掉一整颗星球的魔鬼,他手中所操控的,就是一种比□□厉害成千上万倍的武器。
所以根本无法言说,到底是霍姆勒更恶劣,还是外面的世界更让人恐惧。
也许幸运者一生都安居乐业,而不幸者,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天黑的时候雪停了,我们能离开这吗?”楚辞问。
“恐怕不行,”查克看着火堆又未低靡下去,只好再次往里倾倒了一些燃烧油脂,“夜晚的霍姆勒很危险,而且刚下过雪,路不好走。”
“难道还要再等一晚上?”楚辞自言自语似的道。
“其实走夜路也不是不行,”查克皱起眉,“但是我不能确定,雪天木原通道会不会开启……我的通行码还是上个星期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更换。”
“我们去什么地方?”
“回家啊,”查克理所当然的道,“这场雪下得这么厉害,积雪融化之前我不会再出来工作了€€€€等等,我要回家,你怎么办?”
楚辞理所当然的道:“我和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