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过€€手€€帕替徐连擦了擦嘴角边的血渍后,才把他慢慢放了下来。
徐连今晚要€€喝两贴药,刚才逼出毒素只是第一帖,还有一贴是用来缓解毒药的副作用。
玉熙宫一直忙碌到深夜,才算是重新安定下来。
五公€€主的生辰宴早就结束了,燕琅在出宫的时€€候没看到丑奴,恼怒不已。
在他心里,丑奴就算是死也应该要€€死在他面前。他不管丑奴是不是被毒药折磨得发生了意外,只是告诉了燕之山,让对方帮忙把人找回来。
“那个贱骨头,要€€是在宫里冲撞了什€€么人,连累了我们家就不好了。”
燕琅咬牙切齿,等他找到丑奴,一定要€€先把他的腿打断。他还没有玩过€€这种方法呢,先把骨头打断,再看着对方一点点好起来,再打断。
想着,他的脸上就扬起一抹笑容,在那张充满少年气的脸上显得无比扭曲。
燕之山虽然不在乎丑奴的性€€命,但也觉得燕琅的话说得很对。可€€皇宫内院,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只联系上了平时€€跟他交好的一位太监,让对方多€€多€€留心。
嘱托了对方以后,燕之山才带着燕琅一同出宫。
路上燕之山问€€起燕琅有关顾€€的事情,只见原本还对对方毫不在意的小儿€€子露出矜娇之色道:“只有我瞧不上别人的份,管他是王孙贵族,还是皇子皇孙,我偏要€€叫他对我另眼相待。”
燕之山看出燕琅的语气里分明€€是对顾€€感兴趣的,抚了抚下巴上蓄着的胡须,朗声一笑。
“如此一来,为父可€€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燕琅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胜券在握。
徐连的情况并不安稳,第二剂药喝下去后,又发了一身的冷汗。顾€€在旁边照料着,给€€他又换了一套衣服。
怕对方再出现什€€么问€€题,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上,而是在他边上守着。
果不其然,半夜的时€€候,徐连又发起了高烧。
他是听到对方痛苦呻|吟的声音醒过€€来的,让保怀去喊了太医,又拧了条手€€巾搭在他的额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徐连的名字,防止对方魇住了。
太医来瞧过€€以后,施了针将他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并表示如果到明€€天早上烧退了的话,这一轮的危机就度过€€了。
顾€€没有再让对方离开,而是让太医暂时€€留在了自己的宫殿内。玉熙宫的空房很多€€,就算是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塞进€€来也没有问€€题。
这样醒来以后,顾€€也就没有什€€么睡意了。他替徐连重新盖好了被子,看了对方的脸良久,最后手€€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伤疤。
€€€€“秋娘已经把喜服都准备好了,过€€了今日,咱们就可€€以穿上了。”
€€€€“按照习俗,成亲之前,你我是不应当见面的。”
€€€€“咱们现在不用拘这些€€虚礼,而且我们天天都在一处,你让我不见你,岂不是太为难我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我担心……”
€€€€“都准备妥当了,除非那些€€官兵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否则不会€€找到这个地方来的。对了,喜糖还没买,我现在就去,阿€€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对话在脑袋里不期然地响起,头沉沉发痛,令顾€€猝然收回了手€€。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话,可€€直觉告诉他,跟徐连有关。
他在失去记忆前,跟徐连认识吗?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徐公€€子这里有奴才守着就行。”
顾€€因着保怀的话回过€€神,他让对方推了自己到寝殿外间。
“说吧,今天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回殿下,徐公€€子是……是燕琅在关外救回来的。”保怀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直接称呼了燕琅的名字,而没有加以后缀。
保怀白天领了顾€€的命后,就出宫亲自去调查了一番。
说来也巧,他找的人恰好跟丞相府的一名下人有点关系。那下人又好赌,于是保怀派去的人请他吃了顿酒,又慷慨地拿出银子给€€他还账,下人当即就跟他称兄道弟起来,再打听事情,就简单得多€€。
“其它事不知道,那丑奴被公€€子带回来后,三不五时€€地就会€€被关进€€刑室去,出来时€€身上往往都添着伤。前几日跟在刑室的兄弟喝酒时€€听他们提了一嘴,说是丑奴得罪了公€€子,被穿了琵琶骨吊在那里好几天。”
“因为什€€么?好像是……记不清了,公€€子好像是说了什€€么擅自行动啊之类的话。”
下人还以为对方是对丑奴好奇,喝过€€酒的关系,头脑也不太清楚,为了在刚结交的朋友面前卖弄,捡着自己知道的部分全部都说了。
他虽然在丞相府只是一名无足轻重的下人,可€€东得一点消息,西得一点消息,凑起来大概就把全貌拼得差不多€€了。
“你们公€€子这样对待丑奴,他都不会€€逃走吗?”
“逃不了。”下人得意地摆了摆手€€,“丑奴的性€€命都掌握在我们家公€€子的手€€上,他如何敢逃?”
他对于其中内情也知道得不多€€,可€€掌握性€€命的方法也不超过€€两种。
一种是用丑奴在意的人要€€挟他,另一种就是直接对他的性€€命产生威胁。听下人说,丑奴根本就没有任何亲属,那么这手€€段就只剩下了后者。
酒过€€三巡,发现从对方嘴里也撬不出更多€€的话,那人才作罢。
他并不怕下人醒来后告诉燕之山或者燕琅,毕竟身为下人,私自泄露主子的事,罪责更大。而且他得到的银子在还了债以后,也足够他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了,要€€是对方聪明€€的话,就会€€守口如瓶。
保怀不仅仅派出这么一个人打听,他还在跟燕琅一同回来的士兵那里旁敲侧击了一顿,得到的结果跟那名下人说得相差无几。
都是燕琅平时€€对别人的态度十分好,可€€对徐连,却出乎意料的残忍。
不过€€事不关己,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何况燕琅和徐连的身份相差太多€€,他们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徐连太不懂事,经常惹怒燕琅,所以才会€€遭至惩罚。
这些€€都是关于燕琅怎样对待徐连,真正让保怀匆忙赶回来要€€跟顾€€禀告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次回京的士兵有很多€€,有跟燕琅关系好的,也有跟燕琅关系不好的。其中有个叫奚不言的就属于后者,他在关外的时€€候经常跟燕琅爆发争吵。
原本也只是随意打听,谁知派过€€去的人竟然听到了一宗辛秘。那就是每逢要€€打战的时€€候,燕琅都要€€在房间里准备半天,等一场仗结束,他又会€€第一时€€间回到房间。
奚不言觉得燕琅行事古怪,就暗中观察了一番,随后他发现了许多€€蹊跷。
比如不管打过€€多€€少次仗,燕琅事后都没有受一点伤€€€€因为这,军营里还盛赞燕琅的功夫高,每次都毫发无损。可€€据奚不言观察,燕琅虽然没事,但跟在他身边的丑奴过€€后总会€€脸色不太正常。
再比如,打了胜仗以后,燕琅高兴归高兴,私底下对丑奴的态度更加恶劣,恨不得要€€将人往死里教训。然而他在教训完以后,又不会€€让人轻易死掉,还会€€耗费重金让大夫给€€丑奴重新治好。
渐渐地,奚不言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每次去打仗的,可€€能都不是燕琅,而是由丑奴代替。
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主将,可€€主将一向对燕琅多€€有爱才之心,又加之燕琅平时€€很会€€做人,毫不意外,没有人相信他的揣测。甚至不久以后,军营里面还流传起了他因为嫉妒燕琅的功绩,就暗中抹黑对方的话来。
奚不言的个性€€同样高傲,他不屑跟旁人解释。这次若不是被问€€起,他也不可€€能会€€再说。
冒领军功,这件事的性€€质可€€就严重了。
保怀联系几方人调查到的信息,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立即就赶回了宫。
这也是他为什€€么刚才说起燕琅,直接连名带姓地称呼了。
一个于社稷无功,还恶毒阴狠,甚至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救二殿下的人,不值得一声公€€子。
“我知道了,徐连今晚没有回去,燕家应该会€€派人找他,明€€日一早你去查一下,他们都嘱咐谁了,我有事情要€€安排。”
顾€€原本打算慢慢安排,把徐连要€€到自己身边来,可€€在看到对方身上那些€€伤以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燕琅那种心性€€的人,最好还是离远一点。如果就这么放徐连回去,说不定又会€€被关进€€所谓的刑室里面。不说对方救了自己,就说他好不容易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也不可€€能再让徐连去送死。
既然徐连孑然一身,直接让他留下来就好了。
至于其它方面,他会€€安排好的。
顾€€跟保怀交代完毕,又听见里头传来了一两道声响。应该是徐连睡得不安稳发出来的,顾€€给€€他重新换了一条手€€巾。
天快亮的时€€候,徐连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了。顾€€这才安心,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宫人都知道二殿下几乎一夜没睡,是以玉熙宫上下格外安静,毫不夸张地说,若是地上掉了根针都能听得见。
徐连在日头升起来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在发现自己处于陌生的环境时€€,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同时€€立刻从榻上坐起。
当被子从身上滑落的时€€候,他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在御花园碰到了二殿下,然后就准备离开,后来吐了血。
虽然整晚都昏昏沉沉的,可€€他记得一直有个声音在耳边鼓励他,给€€予他希望。
是……二殿下。
再看自己身上已经换了套衣服,徐连立刻想起昨晚也是对方给€€他擦的澡上的药换的衣服。
他猛地揪紧了自己的衣摆,各种颜色在脸上变幻后,当即就想离开。
他不仅脸是丑的,身上也是丑的,现在二殿下都知道了。
徐连被一股强烈的无地自容支配着,眼睛红了一圈。
往日被燕琅怎样折磨,他都没有流过€€眼泪,可€€现在他的鼻子却酸得厉害。他不想被顾€€知道自己这样的不堪,身体上的那些€€伤疤,都是对对方严重的亵渎,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出现在对方面前?
就在他准备打开窗户偷偷溜走的时€€候,蓦地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
“徐卿是打算不告而别吗?”
顾€€一睁眼就看到徐连似做贼一样踮着脚尖往窗户边走,他开口的时€€候,徐连已经将窗户支起了一道细缝。听到他的声音,窗户又嗒地一声落了下来。
他晚上没怎么睡,眼下就带出了些€€疲倦。
习武之人眼神也好,徐连立刻就发现了,心中顿时€€又愧疚万分,看顾€€想要€€起来,顾不得其它,连忙过€€去替他拿了一个枕头靠着,整个人就坐在他的床阶上面。
徐连仰头看着顾€€,后者只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眼熟。好像什€€么时€€候,他们也曾经这般。
“徐卿,我们从前见过€€吗?”
莫名的,他问€€出了这句话。
随后两个人都愣住了,顾€€愣住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话过€€于奇怪了,徐连愣住单纯是因为顾€€的话。他之前一直生活在关外,而二殿下也一直生活在皇宫,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集。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有些€€眼熟。或许,是你我之间很有眼缘吧。”
顾€€笑着说道,但他随即又觉得连这句话都很熟悉。
“殿下言重,奴才身份卑贱,当不起您这样看重。”
“当不当得起,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不是打算不告而别?”
“我……承蒙殿下爱护,救了我一命,来日当牛做马,我都会€€报答殿下的。”
“不需要€€来日,从今日起,你就可€€以留在我宫中。”
“还有,他们都说,我的命金贵,你救了我,自然要€€比我救了你更值钱。所以你留在我身边,也不需要€€当牛做马,只需要€€继续做我的救命恩人就行了。”
顾€€的逻辑让徐连无从反驳,他嘴笨,又被顾€€一直看着,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然连推辞都没有做到,反而还被顾€€从床阶上拉了起来,坐到了对方身边。
他又闻到顾€€身上的香气了,纱网一样,将他罩在里面,没有办法逃脱。
“徐卿,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没有人会€€在顾€€这样的注视和轻柔的问€€话中冷下心肠拒绝,徐连也不例外。
即使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即使知道自己一旦离开燕琅,随时€€都会€€毒发身亡,但在当下,徐连什€€么都不想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