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是凶手呢?”年深面色不动地点了点标着【桃花阁】的那张纸,表示那边的问题还是缺了些要点。
凶手?顾念迟疑地看着年深,“桃花阁大部分都是女人,没办法一下拧断楚娘的脖颈吧?”
年深朝门口的方向挑了挑眉,窗纸上映着守在门口的小厮的身影。桃花阁不仅有女人,也有男人。
顾念:…………
年深屈指轻叩桌案,意味深长,“另外也不要小看女子,拧断人脖颈这种事情,女子未必做不到。”
被他一提醒,顾念才反应过来,柔娘说过,阁里有擅长舞剑的姑娘,“你是说,桃花阁里可能有人会武功?”
年深点了点头,“不是可能,是肯定。比如,柔娘就会。”
柔娘会武?顾念捏着笔,诧异地看向年深。
作者有话说:
萧云铠[拽着杜泠小声嘀咕]:七郎,我咋觉得刚才麾下是在护着那个小白脸?
杜泠[瞄了眼面无表情的麾下]:你想多了,麾下护的是大理寺。
萧云铠:不是,你不觉得……
杜泠[果断地打断他]:不觉得。(明早不想加练就赶紧闭嘴。)
备注:1、金€€带:“以紫为三品之服,金玉带€€十三;绯为四品之服,金带€€十一;浅绯为五品之服,金带€€十;深绿为六品之服,浅绿为七品之服,皆银带€€九;深青为八品之服,浅青为九品之服,皆€€石带€€八;黄为流外官及庶人之服,铜铁带€€七。€€€€《新唐书€€车服志》”
第20章
“她手上这几个位置有茧印,这是常年握刀剑之类的东西训练留下的痕迹。”年深朝顾念摊开手掌,点指着自己指腹和掌心的几处位置,掌心隔着金丝手套看不太清楚,但指腹处那些半透明的薄茧清晰可见。
“是我先入为主了。” 杀人的常见动机无外乎几种,为情,为钱,为名利,灭口,报复,冲动误杀,顾念敲了敲脑袋,开始琢磨着往里加问题,随后重新将那张纸‘呈’给年深审阅。
柔娘忙着带人安排客人们的住宿,霜儿的状态还不太稳定,最先被请进来问话的是跟霜儿一同进门的那个小侍女,莲儿。
年深面沉似水,小侍女害怕得要命,一开始连月牙凳都不敢坐。顾念安抚了好几遍,才半靠着凳子虚坐下来,磕磕巴巴的,好不容易才说清楚基本信息。
她两年前才来桃花阁,跟楚娘时间不如婉儿久,只能算作是个粗使丫鬟,楚娘这边没事的时候还要去后院的园圃干活。
楚娘表演完要净面换装,她今天也是掐着时辰去后院提热水的,正巧碰到霜儿在给楚娘炖燕窝。两人结伴上的楼,绕过屏风一掀开帘子,就看到楚娘瞪着双眼倒在地上,她吓得扔掉东西就跑了出去。
顾念让她看看屋内是否有丢失的东西,小姑娘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们走到梳妆台前,看了两眼就吓得闭上眼睛,连连摇头说这种事情婉儿比较清楚,她看不出来。
见她这边实在问不出什么,顾念无奈,只得暂时让她先出去了。
第二个进来的是之前在他们房间的春花。
案发前到案发时她始终都在顾念的视线范围内,没有作案的可能。但顾念还是认真的先将她的基本状况记录了下来。
“奴家是两年前来桃花阁的,与楚娘、琉璃这种自小在桃花阁长大的姑娘不算熟悉,所以平日里说话不多。”春花抠着手里团扇的手柄,同样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但比起之前的小姑娘,说话就有条理多了。
“听说过有谁跟楚娘结仇么?”
“没有。”春花摇了摇头,“阁里姑娘们虽然时常也会拌嘴吵架,但楚娘现在毕竟是如日中天的都知,身价高到王侯宰相都会出数十缗钱请她过府,谁还敢惹她。”
年深淡淡地道,“你之前不是说,她最近常跟柔娘吵架吗?”
春花急忙解释,“楚娘最近常常不按规矩,私自接受邀约过府,柔娘管束几句也是应该的吧,而且,楚娘是阁里的摇钱树,柔娘怎么可能会杀她呢?”
在楼里的时候是摇钱树,走了就未必了。顾念在记录的纸上画了个问号。
“除了柔娘,她还跟谁吵过架吗?”
春花摇头。
“那你最近还有看过或者听说过什么关于楚娘其它传闻么?”顾念又问。
年深垂下眼皮,默默看了纸上的【八卦】两字一眼,所以,八卦是传闻的意思?
“没有了。”
“楚娘跟阁里的谁关系比较好?”
“不太清楚。” 春花再度摇头,似乎想快点结束这场问话。
顾念却没打算让她糊弄过去,他刚才特意去看过三楼各个房间的大概位置,“确定?你住的房间【竹青】,就在斜对面,平日里楚娘房间里这边出入频繁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到吧?”
春花被顾念问得怔了怔,像是没想到他会知道这点,垂头想了会儿才道,“若说出入这个房间,除了她自己和那两个小侍女,最多的就是琉璃,其它的就是日常负责洒扫和修剪花枝的仆妇小厮了。”
“楚娘死后,桃花阁的都知会是谁?”下任都知,理论上来说也是楚娘死亡的获利者之一。
“都知要每年五月芍药开后才开始评选,前三名才能当得起这个名号,况且共同参选的还有平康坊其它各家的姑娘,下次获选的都知可未必出自桃花阁。”春花用团扇半掩住脸轻笑了下,连都知这个名号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眼前的小书生简直生涩纯洁得就像坯绸,平素肯定很少来平康坊。
顾念尴尬地正了正自己的幞头,修正了下问题,“楚娘死后,桃花阁内的头牌会变成谁?”
“那应该是月娘。她是柔娘的徒弟,除了楚娘的秋千舞,她的剑器舞也非常受欢迎。”
所以她很可能也有能力拧断别人的脖颈,顾念把月娘的名字圈了起来。
“楚娘可有……” 顾念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男朋友的意思,卡了几秒才道,“情投意合的人?”
“郎君是想说相好的?”春花又笑了下,“为她豪掷千金的贵客倒挺多的,上到王爷宰相,下到那些富豪商贾,但相好的,奴家倒真没听说过。”
春花这边实在问不出什么之后,顾念请她帮忙去把琉璃叫过来。
她前脚刚走,杜泠后脚就带着两张纸从窗户外动作轻巧地翻了进来。
“上面只发现两种靴印,比对过后其中一种是我的,剩下的那种就是这个。另外还发现了两个不太全的手印。”杜泠将手上的纸张递给正在打哈欠的顾念。
看着那两张抽象画样的鞋印和手印,顾念唇角抽了抽,杜泠的画功,真是不敢恭维。
“你让他画这个做什么?” 年深微微侧头,瞄了眼顾念手上的纸,这玩意能看出什么?
“脚印可以给出很多信息的,举例来说,比如根据脚印的长度可以推断对方的身高,根据间距和重心位置可以判断大致年龄。如果有已知数据做对比,还可以根据脚印的深浅对比推测出对方的体重……”提起这个顾念就不困了,回忆着自己从小姑的痕迹检验书里看到的内容,说起来滔滔不绝。
可惜的是没有精细的测量工具,也没办法亲眼去看,他哀怨地看了眼屋顶,满脸遗憾。
那种表情实在太明显了,想忽略都难。年深斜睨了他一眼,“想上去?”
“想是想……”但我不是你们啊,个个都能飞檐走壁。
话还没说完,顾念就觉得腰间的蹀躞带一紧,然后他就被年深‘拎’了起来。
顾念:!!!
没等某人喊出声,他们就落在了窗外的飞檐上。
寒风和细雪糊了满脸,顾念正想拍拍胸口安抚自己受惊的灵魂,年深又拎着他再度往上一跃,单人跳楼机般的超重感让他条件反射地抱住了身边那人的腰。
两人都没披软裘,隔着几层衣料,顾念能清楚地感觉到年深腰间肌肉倏然绷紧,隐约好像还听见了声闷哼。但求生的欲望让他管不了那么多,仍旧八爪鱼样抱紧了对方。
开玩笑,这可是三层楼十几米的高度,无着无落,年深要是松手,他摔下去最轻也得是个脑震荡。
顾念正胡思乱想,突然有人硬生生拽开了他的手,他这才发现,自己和年深已经安然无恙地站上了屋顶。
顾念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收回放在年深腰间的手,站直身体。
放眼望去,屋脊重重,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
你们是在屋顶开了个party吗?顾念看着层层叠叠的脚印有些头大。
“那人的脚印在这边。”杜泠拎着灯笼蹲在前面不远处招呼他们。
幸好还有能看的。顾念长出口气,朝杜泠那边走去。
单纯屋顶这个高度顾念倒是不怕,想当初他也是驰骋过高山雪道的,只是这种人字形的屋顶再加上瓦片上细雪湿滑,靴底又摩擦力不够,实在难走。
他笨拙地挥舞着手臂,每步都像踩在钢琴键上似的,‘哎’出了高低不同的音调。
看不下去的年深只得再次伸手去扶他,顾念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年深的眉心抽搐了下。
“你受伤了?”顾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嗯。”
“怎么弄的?” 顾念这人原本就话多且密,紧张状态下更是忍不住总想张嘴,靠着说话分散注意力。
“别人打的。”年深脚下稳如磐石。
“不会吧,谁啊?”年深可是书里武力值数一数二的人物,谁还能打得过他。
年深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狱卒。”
狱卒?在刑房被打的?那不就是原主逼供的时候让那些狱卒打的?
罪魁祸首=原主=自己
某人脑子里迅速写出这行等式。
顾念:…………
我还是闭嘴吧。
“对不起。”沉默几秒后,顾念蔫头耷脑地道。他既然现在是顾司直,这个锅自然只能他来背。
“不必道歉,当日我既已答应,此事便算是揭过去了。”年深的眉目隐在月光的阴影里,声音随着风雪时缓时重,“更何况,最初我也没打算放过你,你是凭自己的本事扛下来的。”
顾念:…………
大哥,你不用这么坦诚的。
好不容易走到杜泠那边,顾念落荒而逃般地松开了年深的手臂。
杜泠带人再次上来前,顾念曾经叮嘱过他要尽量保存好疑犯的脚印区域,所以那片狭长的区域还算完好。
那串脚印步长约为足印的三倍,足迹中心线与步行线形成的步角小于五度,为直线步,重压点靠近前脚掌第一跖骨的位置,有蹬痕。
顾念把杜泠手里的尺借过来重新量了下,穿鞋足迹的长度正好九寸。
另外,鞋底的针脚痕迹虽然大部分与足迹中心线呈垂直状态,但左脚掌的第五跖骨附近有一针歪了,右脚脚跟处粘上了什么东西,形成米粒大小的不规则压痕。
接着,他又过去看了杜泠说的手印。
手印共有两处,由于分别是在檐角和框沿的位置,都有些残缺不全。只有食指和中指还算完整清晰。
顾念一看到那个手印就愣住了,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脚印。
见他表情不对,年深也跟着看了过去,“怎么了?”
“不对,”顾念用力摇着头,脑后的幞脚都跟着晃了起来,“屋里跑出来的人不是一个,是两个!!!”
作者有话说:
迷你小番外:三个人的糊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