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当然没有。”孙狱丞眼珠略动,下意识地否认。
“贾仵作的确是我杀死的,当时我们起了点小小的争执,只是失手。”在牛二和萧云铠的震惊的目光里,孙狱丞不紧不慢的解释了句。
果然是个老油条,顾念用铜钥匙戳了戳自己的掌心,“你从他那边拿走了什么东西?”
孙狱丞正要张口,顾念又补充道,“别忘了,我们刚才的条件是你用消息换自己一命,所以,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再清楚不过。
所以,你说的是真是假,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见孙狱丞不以为意,顾念话锋一转,“不信?那我就给你举个例子。比如之前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家是镇东侯,就是谎话。”
孙狱丞的呼吸蓦地一顿。
顾念眉峰微挑,“事情已经过去四年,还需不需要保密,你可以自己衡量。但你如果说假话想要蒙混过关,被我抓出来,那就别怪我也不遵守承诺。”
说到最后几个字,顾念的眸色陡然转厉,压迫感十足。
孙狱丞的呼吸骤然急促,鼻息沉重。
别说孙狱丞,旁边的萧云铠和牛二心里都跟着哆嗦了一下。萧云铠默默挠了挠后脑勺,顾司直这眼神,怎么那么像他家麾下啊?
孙狱丞眸色闪动,好半天之后,才慢慢地开口,“是一封信。”
“什么信?”
孙狱丞纠结地皱紧了眉心,似乎非常矛盾和挣扎。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萧云铠着急地一拍大腿,此刻他还不清楚孙狱丞到底做了些什么,一起开垦荒地,在边关吃了两年多的苦,他对孙狱丞现在还是很有感情的,“远水救不了近火,长安城那些人的许诺有什么用?现在在北地,只要有麾下和城主保你,我就不信还有人能动得到你?”
没想到,他不说还好,说完之后,孙狱丞的脸色突然变了。
“不,我失败过两次,他不会放过我的。”孙狱丞缓缓摇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情形。
“谁?”顾念皱了皱眉。
孙狱丞抬眼看向顾念,“你靠近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的眼神让顾念不禁后颈窜起股凉气,明显的感觉到危险,这种时候靠过去,肯定没好事。
顾念不进反退,默默往后了半步,靠在竹筐的边缘。
“来啊,你不是想知道么?”孙狱丞勾起唇角,衬着背后漆黑的夜色,无比阴森。
“我不用过去就已经知道了。”顾念心念电闪,脑子里瞬间闪过过往的种种事情。
现在想来,孙狱丞应该就是当初隐藏在大理寺里,萧云铠和杜泠他们查了许久都查不到的那第二枚棋子!
葛十二和秦阿栓,恐怕都是他杀的。
“你知道什么?”
“葛十二和秦阿栓,其实都是你杀的。当初摸进大理寺库房,偷走那件天香楼血衣的人,也是你。” 当时对牢房不了解,现在从结果倒推回去,其实非常容易。秦阿栓是传递消息的人,但真正进去动手的,应该还是孙狱丞。
“顾司直,血口喷人不好吧?你有什么证据?”
“当初你摸进库房的时候,还不知道我长于勘验痕迹吧?”
孙狱丞不禁愣了愣。
“那日你摸进库房,从窗口逃走时,在窗框和廊下的地砖上都留下了足迹。而且那个足迹十分特别,是黄绿色的,其实,那是你脚底沾到的牢房里的苔藓。”顾念面色虽然笃定,却依旧在观察孙狱丞的表情,以作最终判断。
孙狱丞冷哼了声,恨恨地磨牙,“当初还以为你是个草包,没想到却是我自己眼拙了。两次任务失败,居然都败在你身上。”
两次,除了这次,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顾念正在疑惑间,孙狱丞突然挣断了身上的绳子。
“灾星,都是你这个灾星害的!”孙狱丞暴立而起,直扑向顾念。
吴鸣跟萧云铠两人反应最快,吴鸣眼疾手快的将顾念拽到自己身边,萧云铠则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顾念,拦腰抱住了冲过来的孙狱丞。
“砰!”两人撞到了固定在竹筐中间的大铜炉上。
再一用力,又转向了竹筐右边。
他们扭打之间,竹筐重心失衡,忽的一歪,其余几人都下意识的用手抓住了身边的竹筐筐壁,只有萧云铠和孙狱丞,双双跌了出去!
“五郎!”顾念吓了一跳,惊出半身冷汗,幸亏吴鸣及时甩出腕间银丝,缠住了萧云铠的腰。
孙狱丞则死死抱住了萧云铠的靴子。
两人挂成一串,摇摇晃晃的坠在竹筐底下。
“抓紧。”顾念急切地冲着他们喊道。
孙狱丞看了脚下黑漆漆的大地,吓得脸色剧变,拼命用力,想要抓紧萧云铠的靴子再往上爬。
“你不要乱动。”他一动,带得撑住两人体重的吴鸣也吃力起来。顾念连忙抱住了吴鸣的腰,其余众人也纷纷过去帮忙。
就在这时,萧云铠脚上的靴子突然松脱,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孙狱丞就抱着他的靴子直直地落了下去。
众人:!!!
没过多久,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萧云铠拽了上来。顾念也累得几乎脱力,靠着竹筐的筐壁坐下来,疾喘了数口气,才逐渐缓下来。
吴鸣抹了把额上的汗水,也靠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他身后的人不是镇东侯?”
“卧底这种事情,辛苦且危险,通常如果不是贪图巨利,就是被人拿捏住了软肋。对自己背后的那位主子,要么敬,要么畏,要么恨,他提到镇东侯的时候,语气却格外平静,而且神色飘忽,所以引起了我的怀疑,才诈一诈他。”顾念没办法说自己有‘外挂’,早就知道他背后那人是谁,只能借着当时的状况分析给吴鸣听,“幸好赌对了。”
“可是我当时明明看着那个拿消息的人进了平州都护府,那不是吕青手下的人么?”吴鸣不解。
“要么是孙狱丞背后那人手上有什么把柄或者条件,让对方无法拒绝,要么,就是脚踏两只船。” 顾念叹了口气,他们在边关待的这几年,看平州都护日常的待遇就知道,绝对不是吕青的心腹。天高皇帝远,边城将领为了自保,多找几个靠山,也是人之常情。
至少现在他们获得了一个大消息,平州都护府也属于陆溪的势力范围。
只是不知道,孙狱丞当时那么担心‘不会被放过’,他所惧怕的,到底是都护府那边的人,还是另外蛰伏在暗处的其它人。毕竟从过往的那些事情来看,以陆溪的风格应该不会只放一条线。
最让顾念困惑的,还是孙狱丞口中说的那个‘两次失败’,还有一次,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半个多时辰之后,负责操纵铜炉的人逐步收拢炉口的蟹钳状盖片,那些热气球顺着茫茫夜色,缓缓降落在渝关城附近。
因为渝关周围背山面海,环境太过复杂,他们降落的过程出了不少问题。
有两个热气球栽进了海里,还有一个挂到了树上。
不过,除了顾念和墨青这种少数,留下断后的人大多身手不错,所以都能及时逃离,除了‘拯救’海里和树上的气球略微有些麻烦,并没有出现什么受伤事件。
夕阳初起,春光灿烂,等渝关城外洒满阳光的时候,外面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除了守城的兵卒,没有人知道,昨晚有数十个‘庞然大物’悄悄降落在渝关城外。
解决了内奸问题,摆在渝关城前面的,依然有三件十分紧要而棘手的事情。
摆在第一位的自然依旧是加强城防,随时预防北边的镇北军和南边的镇东军过来偷袭。
另外两件事,就是渝关城的建设和经济来源。
渝关城的城墙去年才翻新过,虽然丑点,但非常实用。
城内就不行了。除了一些临街经营得还不错的店铺,城内的坊墙、坊门,甚至许多民宅,都破旧不堪,再加上瘟疫横行时分区封锁的各种状况,也造成了不少伤损。
路面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最近化冻,更是变得‘千疮百孔’。
总之,现在城内四分之三的地方看上去都是一种破破烂烂,百废待兴的状态。
要想富,先修路。
顾念脑子里莫名就冒出了这句小时候常常听到的话,所以,他决定趁着这次翻建的机会,利用渝关城靠近海边,收集贝壳方便,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直接把城内的路面改成水泥路,一劳永逸。
其次就是各种公共设施的规划和翻新。
比如城内的水渠和‘下水道’。
另外,顾念还打算建个公共医馆,让阿舅坐镇,除了后续接待那些来求诊的人和接种需求,也能普及一下一些公共卫生之类的防护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宅院的翻建,墨青的工匠铺以及兵营的建造等等。现在情况特殊,不可能把兵营放到城外,鉴于城内面积有限,就只能尽可能的考虑把各种宅院工匠铺建高一点了。
想要大兴土木,首当其冲的就是钱的问题。虽然叶九思带来的金子还有一些,但他们现在暂时没有安全的可耕种地区,还要继续买粮屯粮,所以赚钱依旧是重要任务。
瘟疫结束后,顾念就派人摸了一圈底,然后安排重新发放了城内的房屋契书。
那些能拿得出原来的契书的,直接换成新契,拿不出的,则根据事先摸底的状况,确认的确是房主的,也发放新契,租用且房主不在的,房租由现在城主府代收,记好明细。来日如果房主过来,如能提供原来的房契,跟官府的存底吻合,城主府会将代收的房租返还。
至于其它那些原本属于何灿和方曜月等人名下的宅子、铺子以及无主的,都直接划归城主府。
顾念打算在其中规划出合适的位置建造酒坊和纸坊,提纯酒以及造纸的生意还是可以继续做的,另外就是跟完颜部落那边合作售卖珍珠和人参的事情,现在的状况甚至比去飞来谷还要方便,可以直接让叶九思的货船顺着河道直接入海,停到渝关附近。
除此之外,顾念还打算让井生从空位置里挑两个,开两间饮子铺,再让叶九思再开家食肆,当然需要贴近北地的具体状况,不会像春浅楼和云霞饮那么高端,但一方面可以看看是否能创收,另一方面,则可以作为他们放在底下的眼睛,探听消息。
至于税负问题,顾念暂时沿用的依旧是渝关城原来的标准,而且因为去年的瘟疫封城,他许诺减免了城内半年的税负,所以这部分暂时没有收入。
顾念让墨青先选了满意的位置做工匠铺,又让年深选了兵营的位置,接下来,又让秦染和叶九思分别挑选了医馆和食肆的位置,最后剩下的,才是他的饮子铺和城主府。
这天晚饭时分,吴鸣昨晚不知道又摸去哪里偷听八卦了,依旧在呼呼大睡。年深和杜泠萧云铠他们还在城墙上巡防没有回来,秦染也还在医馆那边忙,叶九思和夏初都在墨青那边,顾念看着空荡荡的餐堂,决定等等年深他们,便去了书房。
“还有什么能赚钱的法子呢?”顾念托着下巴,忧郁地打开了平州城新图。
“怎么了?”
年深回来没看到顾念,找到书房,才发现他在对着地图发呆。
“想再多找点赚钱的法子。”
“你不是常说,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吗?先吃饭,回头再说。”年深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两人回到餐堂,众人都已经到了。
他们刚进去,就听到吴鸣在抱怨豆腐太淡的问题。
“我去拿盐。”井生立刻朝厨房的方向跑了出去。
等等,盐?顾念的眼睛霎时一亮。
第156章
“我想到了。”顾念一副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模样,开心地撞了撞年深的胳膊肘,然后兴奋地冲进餐堂。
“谢谢,我太爱你了!” 顾念张开双臂热烈的给了吴鸣一个大大的拥抱,又转身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餐堂,留下满头雾水的吴鸣。
什么情况?餐堂内的其它人也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最后齐刷刷地看向年深,顾子思的事情,问年深准没错。
“你们先吃,我过去看看。”年深淡定地朝众人交代了一句,转身快步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