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我东边的客堂。”顾念眼珠微转,换汤不换药地道。
东边的客堂,好像没问题。夏初醉眼迷离地想了会儿,点头道,“那还可以。”
两人迈入客堂,小厮们送过来壶热茶便被在顾念的示意下退了下去。夏初在客堂的独坐榻上坐下,喝了两口浓茶才想起来问顾念,“找我卜卦?”
“不,是找你问件事情。”
夏初:???
“这是你做的吧?”顾念从锦袋里摸出那个羊脂白玉的八卦护身符,在夏初眼前晃了晃。
“当然。”夏初眉眼微阖,肯定地点了点头,长出口气,“还是这种玉符好,以前每个月做法事烧纸符,累死我了。”
每个月烧纸符?什么意思?顾念皱了皱眉,“护身符要每月烧纸符?”
“这哪是护身符……”夏初随口应了句,哂笑着摇头,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瞪眼看向顾念,话到半途,戛然而止。
“不是护身符,那是什么?”顾念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是,是护身符,我喝醉了,刚才瞎说的。”夏初额头冒出冷汗,酒意都吓没了,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最后实在没办法,装作喝茶的模样逃避性地拿起茶碗大灌了一口。
“哦,”顾念点了点头,又从锦袋里摸出那片只有指甲大小的玉芯,“那麻烦你帮我解释解释这个。”
看到那块玉芯,夏初心神微晃,被入口的茶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念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帮他拍背顺气,好一会儿之后,夏初的气息才平稳下来。
“说吧。”顾念挪走茶碗,把那片玉芯放在了夏初面前,“这上面一个生辰八字是我的,还有一个是谁的?”
“我,我也不知道。”夏初眼神闪烁,把目光移到另一边。
“东西不是你做的么?”
夏初垂着眼皮看向地面,沉默不语。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年深的。”
夏初诧异地看向顾念,“你怎么知道的?”
“原本是猜的,现在才是真知道。”顾念眉峰微挑,戏谑地朝夏初勾起唇角。
“你骗我?”夏初恍然大悟。
顾念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好像是你先骗我的吧?”
夏初:…………
两人僵持着,客堂里安静下来。顾念耐心地等了会儿,见夏初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无奈地屈指扣了两下桌案,叹气道,“你真不肯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能说。”夏初委屈巴巴地看向顾念,满脸都是‘求放过’的表情。
“好,那我不逼你,但是这东西我也不会再戴了。”顾念将外面的八卦和那块玉芯都揣回随身的锦袋里。从夏初之前的说法来看,那种纸符的‘必要条件’是烧掉,这种玉符,恐怕需要贴身佩戴。
“不行。”夏初立刻反对,着急地道,“你得贴身戴着。”
“我为什么听你的,万一上面的符€€是害我的呢?”顾念慢悠悠地瞥了夏初一眼。
其实他大致能确定,这玩意不是害他的。首先,他还是很相信年深和夏初的,其次,他已经戴着这东西好几年了,并没有出现什么身体不好运气变差之类的事情。
甚至恰恰相反,自从戴上这个护身符之后,他运气似乎真的变好了不少,以前在长安那种三不五时就会发生的各种倒霉情形,几乎都没再出现了。
说起运气,这几年年深的运气好像反而变差了,一会儿落水发烧,一会儿中毒什么的,仿佛跟他换了个个儿,还每次都很严重……
等等,顾念心头狂跳,想到了种荒谬而极不可能的状况。
然而只有这样,才能合理的解释一切。
“我怎么可能害你。”夏初急得直搓手。
顾念敛颜正色,严肃地看向夏初,问出了一个极其荒唐的问题,“你做的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把我和年深的气运调换了吧?”
夏初手上的动作蓦然顿住,震惊地望向顾念,几息之后才慌乱而心虚地干笑道,“怎,怎么可能?”
“你刚才的表情告诉我,虽不中,亦不远矣。”
“你这个脑子,真是……”夏初长叹口气,沉默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道,“不然你就直接去问帝星吧?”
众人前一天晚上虽然是乘着酒性商量的关于豆油各项的事情,却半分没有玩笑的意思,第二天便纷纷行动力十足地开始了各项工作。
时值冬季,除了负责轮值守城的叶九思,要坐镇医馆的秦染,以及还要监督工匠铺各项进度的墨青,其它人大部分都闲了下来,于是便都被粮库的负责人方天忠催着出城,找附近的农户签订来年种植大豆的合同。
杜泠、萧云铠、莫寒礼,甚至顾念和年深都不例外。
众人商量了下,各自‘认领’了一个区域,便趁着时辰尚早出城了。
因为昨天听说黎墙的妻子要生产,顾念和年深特意选了渝关城南面的区域。当初一起修了月余的城墙,他们跟黎墙也算是半个朋友。后来城内各项事务繁忙,基本没有见面的机会,没想到现在再听到黎墙的消息,对方已经马上就要为人父了。
两人弄好胡子和眼罩,商量着在城内的首饰铺里给黎墙的妻子买了个镯子,给小宝宝买了个青玉符,又买了些温补身体的补品,还特意带了坛豆油,大包小包的准备了一堆,带着东西赶去了城外。
顾念和年深循着记忆找到了黎墙家,应门的是黎母,几年未见,对方倒是没什么变化。顾念热络地跟她打着招呼,对方也还记得他们,连忙把人让到厢房,又招呼儿子过来。
看到他们,黎墙倒是颇为意外,城主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顾念及时阻止了他。
两人没打算过多打扰黎家,闲聊几句,放下礼物,就打算出去找村里的农户商量看谁家愿意种植大豆的事情。
黎墙却非要留他们吃饭,还把事情包揽到自己身上。
顾念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一来黎墙熟悉村子里的状况,说话容易让人取信,二来明年也可以让黎墙不用离村,既能在家里照看妻子和孩子,也能靠管大豆的事情赚些钱补贴家用。
“两位稍坐,村西头的猎户昨天正好打了头鹿,我去看看他的鹿肉还有没有剩下的。”黎墙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出了门。
黎母去主屋那边照顾黎墙的妻子去了,这边便只剩下了顾念和年深。
顾念和年深环顾着房间,当初被兵丁从炕上拎起来去渝关城修城墙的情形似乎还历历在目。
“咱们当时也算运气好,半点责骂都没挨。”顾念拍拍炕沿,一副感慨的模样。
“嗯。”年深也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觉得这几年自己的运气好像变好了,完全不像当初在长安的时候那么倒霉,时不时就出事。” 顾念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
“那还不好?”年深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顾念唇角微翘,“说起来,你的运气倒是似乎跟我正相反,变差了不少。”
“我本来运气也没太好,不然当初怎么会被人陷害入狱?” 年深瞥了眼外面,天色转阴,似乎又要下雪了。
“可是夏初说,” 顾念刻意顿了顿,看向年深,“你是帝星的气运。”
年深眸色微动,叹了口气,摸了摸顾念的幞头,“你其实不必管那么多。”
顾念悻悻地道,“如果事情跟我相关,难道我没有知情权吗?”
年深正要开口,正房那边突然传来声女人的惨叫。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朝门口跑过去。
他们刚跑到院子里,黎母也慌慌张张地打开了正屋的门,“大郎,快去请林阿婆,翠娘刚才摔了下,怕是要生了。”
看到儿子不在,黎母愈发着急。
“阿婆别慌,告诉我产婆住在哪儿,我去请。”年深安抚她道。
年深出去请产婆,黎母回去照顾孕妇,顾念在院子里转了半圈,最后跑到灶前去帮忙烧热水,一时间,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黎墙是跟着产婆和年深一块儿回来的,原本以为产婆过来就能松口气,却没想到,反而是另一程凶险的开始,黎墙的老婆难产。
主屋里传出声声惨叫,却始终没有婴儿的啼哭声,急得院子里的黎墙锤墙顿足,顾念和年深站在旁边,也跟着头皮发麻。
又过了一会儿,黎母端着盆红得触目惊心的血水走出来,黎墙连忙迎了上去,“阿娘,怎么样?”
黎母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林阿婆说孩子的头卡住了,再继续这样下去,翠娘和孩子恐怕就都保不住了。”
“林阿婆就没有什么办法吗?”黎墙焦急地道。
黎母叹气道,“这道鬼门关,谁也没办法。”
顾念在旁边听到,脑子里突然闪过样据说保住了无数产妇和孩子性命的东西,他急忙抓着黎墙道,“村里有手艺好的木匠吗?”
作者有话说:
夏初:怎么糊弄一个比我聪明的人,在线等,挺急的。
备注:1、唐代真的有人会寄饼:白居易《寄胡饼与杨万州》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寄与饥馋杨大使,尝看得似辅兴无。
第173章
木匠?黎墙被他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弄得愣住了,还是黎母答的话,“有,顺门口往东走三户,大门雕花的那户,就是马木匠家。”
“生孩子的事情为什么要找木匠?”回过神的黎墙不解地问。
“有用。”顾念来不及解释更多,便火急火燎地冲出了黎家,留下黎家母子面面相觑。
“我去帮他。”年深拍了黎墙的肩膀一把,示意他照顾好屋子里面的人,转身先去旁边的屋子里取了斗篷,然后追着顾念的脚步跑了出去。
出门之后没跑几步,顾念就抱着胳膊打了个喷嚏。
刚才陪黎墙站在院子里那会儿有太阳有房子挡风,再加上跟着瞎着急,也没觉得冷,现在跑出来才觉得风吹上来仿若刀锋割面,天寒地冻的。
就在这时候,年深追了上来。
是谁说冬天不好好保暖容易风邪入体的?年深质问地扫了顾念一眼,将白色的兔毛斗篷兜在已经沾了一身寒气的人身上。
“刚才出来太急,忘了。”顾念心虚地解释了句。
年深无奈,抬手帮他把卡在耳侧的帽子拽到前面,尽量把人罩得严实了些。
这几户人家的院子也都不大,两人脚下生风,没多久就赶到了黎母说的那户木匠门口。
对比其它人家,马木匠家的大门确实精致得出类拔萃,一眼就能认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半暗,隔着半人多高的土墙往里看,院内黑黝黝的,几个屋子都没有灯光,不知道是没舍得点灯,还是没有人在家。
院内养了条狗,听到顾念和年深的脚步声,朝着门口大声吠叫起来,顾念也着急地拍起大门的门板。
过了一会儿,正屋的木门传出吱嘎的响动,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
“二位是?”汉子打开门,借着有限的光晕打量了下顾念和年深的模样,随后呵呵一笑,“原来是顾掌柜和吴兄弟。”
顾念此时也认出了眼前的人,这位马木匠当初也是村子里被抓去修城墙的壮丁之一,虽然开始没分在一个组,但后来也着实帮他们拌了好多日子的水泥。
“要请你帮忙现在立刻做一样东西。”顾念转身就去年深腰间摸钱袋。
年深配合地打开袋口,顾念直接抓了一大把出来,塞进马木匠的怀里。
“顾掌柜想做什么?”马木匠怔了怔,有两枚铜钱没接住,顺着他的指缝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