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钳子,木头或者竹子的都可以,要打磨到最光滑,要结实,做得越薄越好,越快越好,等着救命的。”顾念用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类似花苞的弧度,语速飞快地道。
顾念想要做的就是后世助产常用的产钳。
之前外婆去医科大学做演讲,顾念陪同坐在观众席里,在外婆前面演讲的那位是妇产科教授,顾念也被迫听完了全程。
当时教授介绍的发展史里,有两点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第一是接生前,只要一个简单的动作──洗手消毒,就能基本杜绝产褥热,极大的降低产妇的死亡率,第二就是产钳。
这样简单的工具,在后世曾经无数次的挽救过头位难产的产妇和孩子的性命。
其实应该用钢或其它不易锈的金属来打制,但现在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顾念便想到临时弄把木头的应急。
钳子?救命?马木匠被他这串碎念弄懵了。
“你先去点两盏灯,然后按照我们主家刚才说的尺寸准备材料和趁手的切磨工具,我让主家马上画张更详细的图纸出来。”年深条理清晰地指挥道。
“好。”马木匠这回听懂了。他刚跑到正屋门口,屋内就亮起了灯光,有人递出两盏油灯。
顾念和年深抬眼望去,发现门板后面露出半张怯生生的脸庞,看样子应该是马木匠的妻子。
“浑家胆子小,两位不要介意。”马木匠把手里的一盏油灯递给年深,端着另一盏灯转身就朝旁边放工具的下屋跑。
见马木匠的妻子害怕,顾念跟年深就没有进屋。院子里正好有个树根做成的木墩,年深把油灯放在木墩上,又搬了块木头过来,给顾念当作临时座位。
顾念摸出笔袋掏出炭笔和纸朝手指哈了两口气,回忆着当初看到的产钳照片,飞快地画了起来。
年深则默默站在上风口,展开身上的那件杂色的兔毛斗篷给他挡风。
等马木匠抱着堆工具出来,顾念也画好了图纸。
有了图就方便理解多了,马木匠很快就弄懂了顾念的意思。为了节省时间,他翻出了两个做到半途的木勺按照需要的弧度重新做了调整,然后就开始一遍遍的打磨。产钳轴的部分来不及弄轴钉,只得临时打洞用绳子系了起来。
“应该差不多了。”马木匠借着油灯的光亮用指腹试了试木钳正反两面的钳叶,觉得已经平滑得摸不到任何异感了,便递给顾念检查。
顾念用指腹摸了两下,觉得手指冻得有些麻,触感不太灵敏,又不太放心的放到脸颊边蹭了蹭,才朝马木匠拱了拱手,“多谢。”
顾念和年深带着那把木钳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黎家。
“翠娘,翠娘你挺住啊!”
他们进院的时候,正屋里面的动静小了,倒是黎墙正扒着门板对屋内大喊。
“别喊了,快来帮忙,弄好了说不定就能救翠娘和孩子。”顾念把黎墙叫过去帮忙烧热水,又让年深去烧油。
先把木钳丢到水锅里滚了几滚,又用热油来来回回的淋了几遍,一方面消毒一方面也希望能稍微起到些润滑的作用。
黎墙这会儿心乱如麻,被顾念弄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菜似的折腾这两把奇怪的木头勺子就能救人,但顾念的气势太足,他也没敢问。
“快去把林阿婆叫出来,去熬点糖水。”顾念见木头产钳温度差不多了,分别对黎墙和年深道。
黎墙忙不迭地过去拍门,将产婆叫了出来。
“阿婆,这东西叫产钳,待会儿您可以这样试试。”顾念回忆着自己当初看到的产钳使用简图,努力跟林阿婆解释产钳的用法。
林阿婆半途被叫出来,原本非常疑惑,但她毕竟接生过多次,听顾念讲完这个奇怪东西的用法之后,立刻领悟,自己可以借助这东西施力,帮产妇将胎儿带出来,不禁露出喜色,“说不定真的有用。”
她正要伸手去拿,顾念却请她用盘子端进去,又将一盆热水和一碗糖水送到门口,叮嘱林阿婆,务必要用热水认真净手之后才能拿产钳去帮翠娘。糖水则是给翠娘喝的,折腾这么久了,翠娘的体力肯定消耗极大,喝点糖水是比较快的补充办法。
正屋的门再次关上后,三个男人便齐刷刷地站在了门口。
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就帮不上忙了,只能靠林阿婆。顾念看着面前的木门,紧张地想握拳,却发现手指已经冻僵了。
他正想送到唇边哈两口气,年深伸手过来,用掌心裹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年深的手原本比顾念的要暖一些,奈何顾念的手指凉得像冰块,很快就把年深的手也带凉了。
顾念有些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抽回来,年深的手指却不容拒绝的压进他的指缝,默默抓着他的手顺着斗篷的缝隙伸到自己身后,将他冰凉的手指按在后腰的位置,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暖手。
年深的衣袍并不算厚,隔着几层衣物,依旧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背部精炼起伏的肌肉线条。指端暧昧的纠缠和透过布料传出的热度让顾念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耳根迅速涨红,同时也有些心虚,生怕会被黎墙看到。
然而黎墙的目光正紧紧粘在门上,所有注意力都在屋内,根本无暇他顾。
年深一脸正直地盯着门口,面上看不出半分异样,等到右手捂得差不多,非但没有放开,又‘得寸进尺’的把顾念的左手捞了过来。
顾念:…………
“哇!”
顾念正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屋内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生了!屋外的黎墙瞬间伸长了脖颈,顾念也吓得把手抽了回来。
“生了,是个男孩。”林阿婆抱着孩子出来报喜。
“翠娘怎么样?”黎墙焦急地顺着门缝想往里面看,却被林阿婆一把推了回来,“她没事,你阿娘在照料她,你现在还不能进来。”
谢天谢地,总算是母子平安,顾念年深和黎墙齐齐松了口气。
“谢谢林阿婆,谢谢!”黎墙激动得泪光涟涟。
“除了谢我,你还得谢谢后面那位郎君,多亏了他那把奇怪的木钳。”林阿婆笑着关上了门。
“看来你那把木钳真的有用。”年深转头看向顾念,眼底带着赞许。如此一来,或许真的像他说的,可以借这样东西拯救许多母子的性命。
“那还用说。”顾念骄傲的举起右手,作出庆祝的手势。
年深配合地抬手跟他击掌,然后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顾念:……
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顾城主大恩大德,黎墙没齿难忘。”黎墙回身跪在地上,给顾念‘砰砰’磕了两个头。
“快去给你的翠娘熬些鸡汤补身体吧,她才是最大的功臣。”顾念将他拽起来,推向厨房。
“对!对!”黎墙一拍脑门,乐呵呵的转身奔向了灶台。
就在这个时候,顾念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顾念窘迫地按住了自己的腰带,黎墙本来说要请他们吃晚饭,结果意外遇到这事,耽误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而且,以现在的状况来看,黎墙恐怕还有一堆事情要忙,根本抽不出时间给他们做饭。
年深黑亮的眸子里泛起笑意,拽了拽顾念的手,悄声道,“走,给你抓野鸡吃去。”
月过中天,小半个时辰后,顾念裹着斗篷坐在火堆旁边,欢快地捧着半只烤鸡腿,啃得齿颊生香。
他原本以为冬天找不到野鸡的,没想到却异常好抓,进山没多远,年深三两下就找到一窝,抓了最肥的三只。
“当心烫。”年深又割下个烤熟的翅膀递过来。
“没事。”顾念一副多多益善的架势,接过了那个翅膀。
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只烤鸡,顾念才觉得肚子里踏实下来。上山之前,他觉得自己饿得能吞下头牛,真正吃起来,其实连条牛腿都搞不定。
见他饱了,年深才开始吃。
看看自己脚下的一堆骨头,再看看年深那边干净的地面,顾念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照顾人什么的,他真的比年深差太远了。
“我来吧。”顾念讪讪地接过年深手里还在烤的半只鸡。
即便是坐在野外的一根断木上,年深的的姿态依旧雍容闲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世家大族浸淫出的那种彬彬有礼,仿佛任何状况都会处变不惊。
顾念咬了咬嘴唇,想起自己之前那个被打断的问题。没得到确切的答案,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心,而且如果气运这玩意真的能换什么的,牵一发动全身,会不会影响年深以后称霸天下的事情?
可是很明显的,年深在理智的状态下是不会‘老实交代‘的,那不理智的情况呢?
据说要让男人失控,最简单的好像就是酒色。可惜年深连酒都不能喝,基本没有什么理智掉线的机会。
夜风拂动斗篷上的兔毛,蹭在脸颊上痒痒的,顾念懊恼地把帽子扒拉到脑后,这样的话,好像就只剩下色了?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圈,再次确定眼前的荒郊野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就是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顾念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暗暗打定主意。
从下午折腾到大半夜,年深其实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直到吃完一只野鸡,才渐渐有了饱腹的感觉。最后,两人差不多吃了两只鸡。
年深便动手把剩下的那只野鸡用枯藤捆了起来,准备拎回黎家。
“唉!”顾念站起来走了两步,便假装扭伤脚踝,跌倒在地上。
“怎么了?”年深立刻丢下野鸡,跨步奔了过来。
“好像扭到了。”
趁着年深单膝着地,蹲下身给他查看脚踝的功夫,顾念用力去推了下年深的肩膀。
他刚才盘算过,这个姿势算是年深重心最不稳的时候了,方便他把人扑倒在地,然后来个地咚,就地吻上去,等年深亲得意乱情迷的时候再抓紧机会问护身符的事情,估计就能事半功倍了!
然而,年深却纹丝没动。
顾念:???
他不可置信地又推了一把,正忙着帮他查看脚踝的年深微微抬眼,“干嘛?”
顾念:………………
作者有话说:
顾念: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备注:1、洗手原则最早是由消毒领域先驱科克勒尔€€塞麦尔维斯1847年提出。直到死后30年,他的成就才被人所认可。
2、产钳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早,埃及科翁波神庙(Kom Ombo,建于公元前250年托勒密王朝时期)的壁画,绘有在祭礼中使用产钳的情景。当代产钳来源于钱伯伦家族(Chamberlen)。他们的祖先威廉在1569年从法国流亡到英国的南安普顿。威廉有两个儿子都从事助产,都叫彼得。据说大彼得€€钱伯伦看到分娩过程中,胎儿由于头部迟迟不能娩出而夭折,甚至有些产妇也因此丧生,就想制造一种工具改变这种悲剧。受到日常生活中人们用钳子取物的启发,彼得终于创制出了一种有孔的且与婴儿头形相合的弯曲状产钳。
第174章
“没事。”顾念悻悻地摇了摇头。
“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你站起来看看能不能走,实在不行我背你。”年深对着顾念伸出手,示意要扶他站起来。看样子马上要下雪了,还是尽快回去比较好。
顾念这才想起来,刚才因为太过惊讶,忘了在年深查看脚踝的时候装疼。他索性抓住年深的手,撒娇式的往自己身边拽了拽,“能不能待会儿再走?”
“累了?”更深霜重天寒地冻的,年深担心他坐在地上会着凉,便过去把刚才两人烤野鸡时坐的那截断木搬了过来。
拍拍斗篷上沾到的土和积雪,顾念正想坐到断木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四处看了看,指着旁边的那棵高大古木粗壮枝桠的道,“我想坐那儿。”
年深有些意外,“树上风大。”
“没事,快。”顾念催促地拍了拍年深的斗篷。
古人说‘楼上观山,城头观雪’,坐在树上,四舍五入也算是观雪的好地方了吧?
到时候就这么一根树桠,年深能躲闪的地方极为有限,然后趁着这种‘灯光好气氛佳’的感觉,他再就势亲上去,肯定可以搞定,顾念唇角微翘,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年深无奈,只得纵身带他跃上树,陪着他在那根树枝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