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风道:“小满,你还愣着做什么,车马上就要开了,赶紧上来。”
林砚池没说话,只趴着车围栏,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这点高度对赵亭松来说不算什么,在林砚池伸手时,他却没有迟疑的握住,借着林砚池的力气爬上了车。
等到他们几个人在粮食上坐稳,车子就开始发动。
天还没亮,车子开进县城恐怕还要一两个小时,谢金枝打了个哈欠,就靠在赵春风身上补觉。
等到县城,赵春风还有得忙,这会儿也要抓紧时间养养精神。
车上没外人,他和谢金枝也没那么讲究,他将自己的媳妇揽进怀里,夫妻俩头靠头,没一会儿就起了鼾声。
赵亭松本来也是要闭目养神的,这次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平时他和林砚池相处,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砚池神色怏怏,都不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了。
赵亭松想,他肯定又在跟自己生气呢。
他不觉得林砚池小气,就觉得自己太不中用了,林砚池对自己这么好,他竟然还不识好歹老惹他生气。
过于安静的气氛让他受不了,正想张嘴打破寂静,林砚池却也跟着闭上了眼。
赵亭松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出不来,盯着林砚池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是真睡假睡。
“林砚池,林砚池。”赵亭松压着嗓子喊了两声,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看来他是真睡着了。
两人中间隔着点距离,赵亭松看着背对着他们二人的哥哥嫂嫂,撇了撇嘴。
风有点大,他要替林砚池挡挡,赵亭松往林砚池那边挪了挪,和林砚池紧紧挨在了一起。
两人的距离很近,肩膀挨着肩膀,鼻腔里时不时就能闻到林砚池身上的香味。
赵亭松闭上眼嗅了嗅,只觉得香味直冲大脑,微微侧头,就看见了林砚池白皙的侧脸和精致的下巴尖。
林砚池的睫毛浓密得像小扇子一样,眼睛也很亮,平时看人的时候里面总是荡漾着笑意,让人很有亲切感。
那张脸也很讨人喜欢,赵亭松好几次都听到村里的姑娘在讨论他。
赵亭松痴痴地看着,心道,林砚池可真好看啊。
凉风习习,他看见林砚池的眼皮不安地颤抖了一下,两只手也不由得把自己环紧了些。
风太大了,他一点也没挡住,赵亭松觉得自己应该像哥哥抱嫂子那样,把林砚池揽在怀里。
他的手从林砚池的后背抬起,慢慢落到了林砚池的肩膀上,然后又轻轻收拢,让林砚池靠在了自己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的额角莫名冒出了几滴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低头,就对上了林砚池一片清明的悠悠目光。
“你在做什么?”
听到林砚池的质问,赵亭松浑身僵硬,答非所问道:“我吵醒你了?”
林砚池心道,他又不是猪,赵亭松在他身旁扭来扭去,一会儿看他,一会儿又抱他的,他哪能睡得着。
没听到林砚池回答,赵亭松又委屈巴巴道:“你是不是又生我气了?”
林砚池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我一天哪有那么多的气可生。”
凌晨两三点就醒了,他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困倦,何况赵亭松大哥大嫂就隔得不远,他总不可能在这两人的眼皮底下和赵亭松打情骂俏。
谁知,这傻子倒是胆子大。
赵亭松不知林砚池的顾忌,听到他说没生气,就开心地笑了笑。
“你真好。”
这就好了?可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傻子。
林砚池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有点任性地说道:“要是被你哥哥嫂嫂看见了,我就说是你对我耍流氓。”
赵亭松将人搂紧了些,信誓旦旦说道:“我们俩是朋友,我哥不会说什么的。”
已经闭上眼的林砚池发出一声轻哼,哪家的朋友像他俩这样搂搂抱抱的。
谢金枝醒来的时候伸了伸懒腰,往后一看,就见林砚池和赵亭松两个大男人紧紧靠在一起,好得跟亲兄弟一样。
谢金枝觉得好笑,胳膊拐了拐赵春风:“你看你弟和林知青,关系可真好,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弟跟谁这么亲近过呢。”
赵春风倒不觉得有什么:“小满难得有个朋友,走得近些也是正常的。”
他满脑子都被交公粮的事情占据,哪还有功夫想其他的。
把人叫醒后,他就率先下车和粮库的人打交道,谢金枝和林砚池看着车,赵亭松和粮库的人负责卸货。
林砚池想帮忙,赵亭松也不让,明明他也不是个娇气的人,不知怎么落到赵亭松眼里就那么需要呵护了。
当然,林砚池对他的做法也很受用就是了。
他们来得早,上午交完粮,下午就能回去了。
林砚池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他跟赵春风说了一声,就想自己去逛逛。
赵春风担心他一个人不认路,就道:“货卸完了,小满也就没事了,让他跟你一起去吧,下午三点钟以前在车站集合就行。”
林砚池不识路,有赵亭松一起自然更好。
能者多劳,赵亭松在村里是干活的好把式,这阵子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虽然他精气神还不错,但明显也能感觉到他瘦了不少。
来的时候,林砚池带了几块钱,想了想,他决定先去肉联厂看看,买点肉回去给赵亭松补一补。
其实不单是给赵亭松补,他自己也有点馋肉了。
今天是赶集日,城里还挺热闹,投机倒把是重罪,现在不允许私下做买卖。
不过农副产品和手工织物这类管制得没有那么严格,可以互相交换和买卖。
城里买东西,什么都要赶早,尤其是粮食猪肉。
等林砚池和赵亭松摸到肉联厂时,那里已经没剩多少肉了。
卖肉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个子偏矮,肚子圆滚滚的,脸上戾气很重,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
林砚池开口问他:“大叔,您这还有肉吗?”
卖肉的屠夫看了他一眼:“都这个点了,还有什么肉,下次赶早。”
林砚池掏出小纸条,又道:“是志远让我来的。”
屠夫接过纸条看了看,眉头慢慢舒展:“原来是志远的朋友,你早说啊,要什么肉?”
林砚池笑了笑:“什么肉都行,我不挑的。”
屠夫又细细看了他一眼,随后道:“算你小子运气好。”
说着就掀开帘子,走进后堂,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手上拎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往称上一丢,足足有五斤多。
“你是志远朋友,我就给你算五斤的钱,不过票不能少。”
林砚池道了声谢。
那屠夫又道:“你记得给我们家志远尝一口啊。”
这肉本来是他自己要留着的,若不是看在赵志远的面子上,他可不舍得拿出来。
猪肉八毛一斤,五斤就是四块钱。
赵亭松沉默地抿了抿唇,他有心付款,却实在无能无能为力,四块钱与他而言,就是一笔巨款,他根本拿不出来。
看着林砚池大方付款的时候,赵亭松心里莫名有些羞愧,在这一刻,他才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和林砚池的差距。
像他这样的泥腿子,恐怕干一年挣的钱还不够林砚池买肉吃的。
他和林砚池保证自己会照顾他,会对他好,连给他买肉都做不到,算什么好。
其实林砚池心里也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大方,给人看病虽然有诊费,可都是些穷苦百姓,收费也只是意思意思。
他身上的存款一共也就三十来块,买肉就去了这么多,哪能不肉疼。
看来,还得另外想个赚钱的法子。
赵亭松不知为何情绪变得有些低落,稍微一想,林砚池就明白了。
他的傻狗自尊又受挫了。
“赵亭松,我肚子好饿,你能请我吃肉包子吗?”
不知道他带了多少钱,林砚池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赵亭松猛地点了点头,仿佛怕林砚池后悔一样:“你就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去买。”
肉包子店排着长长的队伍,赵亭松跟在别人身后排着队,时不时会回头看林砚池一眼。
肉联厂周围有很多店铺,赵亭松一时半会儿还买不来包子,林砚池在他注视下,走进了一间国营药店。
林砚池对这时候的药物管控不太了解,借着买药的由头,在药房里四处看了看。
药房里的工作人员是两个很年轻的女人,一个盘着头发,一个梳着麻花辫。
梳着麻花辫的那个叫陈二丫,今年十九岁,还没说亲。
她在药房工作快一年了,还是头一次看见林砚池这么年轻好看的男人。
一双眼珠子落在林砚池身上,都不带眨一下的。
盘着头发的那个已经结婚了,因为自身的一些原因,对男人没什么好感,对林砚池这种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更是不感冒。
“陈二丫,注意影响,别犯花痴。”
陈二丫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眼神,就在这时,林砚池突然却对她笑了笑。
这一笑,陈二丫就没把持住,主动开了口。
“同志,你想买什么药?用不用我给你介绍?”
林砚池道:“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陈二丫摆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
赵亭松捧着包子过来时,就看见林砚池和药房里的年轻姑娘有说有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