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英是个什么人他们清楚得很,把钱借给她们家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黄秋萍家里只有三个姐妹,没个兄弟,知道女儿在那边过得不如意,家里人也没有能力替她出头。
在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眼中,离了婚的女人日子不会好过,就算不能借钱黄秋萍的父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刘家赶出来。
黄秋萍的父母绞尽脑汁给她出了个主意。
城里来的林知青见多识广,医术好,关键是收费很便宜,不如就请他去给那边的老婆子瞧一瞧。
事已至此,黄秋萍也没其他办法,本来她是想直接找林砚池的。只是她性格木讷内向,不敢和生人打交道,又怕城里来的知青高傲不好说话,知道赵亭松和林砚池关系不错,她才想出了这种迂回的主意。
得知她是想请林砚池帮忙救人,赵亭松道:“我只带你去见他,有什么事,你见了他之后自己说。”
治病救人的事情赵亭松不懂,他不能仗着自己和林砚池关系好,就给他找些莫名其妙的麻烦。
两人去了卫生所,黄秋萍没想到驴车上那个年轻的俊小伙,就是父母口中那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林砚池看着赵亭松领着黄秋萍过来,挑了挑眉道:“什么事?”
赵亭松熟练地走到他跟前,挨着他坐下。
“你问她。”
黄秋萍怯怯地看了两人一眼,早前父母说赵亭松和这城里的知青关系很好,她还不太相信。
她和赵亭松从小一起长大,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和这城里来的知青认识不足一年,哪知关系倒是这么亲近。
见林砚池脸上带着疑惑,黄秋萍磕磕巴巴地说道:“林知青,我……我想……请你帮忙给我奶奶看一下病。”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黄秋萍也不再扭捏了,给林砚池说完家里老人的病情后,她又道:“不知林大夫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我婆婆家瞧一瞧?”
林砚池没有立马回答,一旁的王永年倒是很刻意地咳嗽了两声。
林砚池知道,有些话王永年不好当着黄秋萍的面说,只能用这种方法提醒他。
从沈红英口中,林砚池对黄秋萍婆家的事情也有几分了解。
他没见过王贵英,从这些人的评价和态度中,已经猜出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给她家里人治病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林砚池要是答应,那必然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黄秋萍见他一脸沉思,着急道:“林知青,我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黄秋萍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林砚池现在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没借到钱,林砚池要是也不肯帮忙,她都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她看起来实在可怜,想到她的遭遇,林砚池心中也有不少触动,但他并没有为此松口。
他的直觉告诉他,答应黄秋萍的要求一定会后患无穷。
身旁的赵亭松默不作声抠着手指,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关注这个事情。
想了想,林砚池道:“黄秋萍同志你先回去,这事我考虑一下,明天再给你答复。”
黄秋萍并不是个死皮赖脸的人,听到他这么说,抹了抹泪水,道:“那我明天再过来找你。”
她走投无路,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林砚池能答应她。
等她出了卫生所,王永年就急忙说道:“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答应她。王贵英家那个老婆子我见过,应该是心脏有毛病,没几天好活了,你要是给她治病,出了问题全赖你头上。”
林砚池回答:“我知道。”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样的后果,他才没有马上应下来。
林砚池心里很矛盾,理智上,他告诉自己应该心硬一点不帮这个黄秋萍这个忙,可是感性上他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纠结。
伸手戳了戳正在摆弄桌上那些瓶瓶罐罐的赵亭松,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你和黄秋萍关系很好?”
赵亭松摇了摇头:“没有。”
“还说没有。”林砚池继续戳他的脑袋:“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从来都没有朋友,是不是骗我的?”
若不是朋友,怎么黄秋萍先找了他?
赵亭松急着解释,声音都大了些:“没骗你,在你之前我真没朋友。”
一旁的王永年接嘴道:“这点我可以替他作证,村里小孩都不愿意和傻子玩,除了你他真没朋友。”
一个绝顶大聪明,一个憨傻愣头青,要不是王永年亲眼所见,还真不相信这俩能成为朋友。
听到王永年终于说了句像样的人话,赵亭松难得赞同,他握住了林砚池作乱的手,道:“你看,我真没骗你。”
林砚池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他的手指:“好吧,那你说我应不应该帮她?”
赵亭松没正面回答,只道:“她是个好人。”
王永年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没好气道:“她是个好人有什么用,她又做不了主。你这傻子不懂人情世故,到时候给林知青惹了大麻烦,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听他这么说,赵亭松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帮不帮,不能帮。”
林砚池被他的傻样逗笑,又道:“可你都说了她是个好人啊。”
好人就该有好报。
林砚池心中的天平早就倾斜,终究还是感性占了上风。
隔天黄秋萍再来找他的时候,林砚池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要我帮她治病也可以,不过你们得把人带到我们村来。”
也不知道老人现在是什么情况,本来是不该让她来回颠簸的,但林砚池一个外地人,跑到外村去给人治病,保不准会遇到什么事。
保险起见,还是让人来林岗村比较好。
黄秋萍做不了主,但她知道为了省钱,公公婆婆一定会同意这事。
“可以。”
她盈着秋水的眼睛终于有了零星的笑意,还没来得及道谢,又听林砚池道:“先别急着高兴,在给你奶奶治病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你必须要答应,否则一切免谈。”
黄秋萍紧张道:“什么要求?”
林砚池靠近了些,低声说了几句话。
黄秋萍双手不安地攥紧,听到林砚池的要求后,她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解,甚至还有一些害怕。
不过她还是忍着惧意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见她还算配合,林砚池态度也放软了些道:“小满哥跟我说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你的为人,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好,希望你不要让我和他失望。”
黄秋萍点了点头,眼里泪光闪动,要离开时,林砚池又叫住了她。
“这个给你。”
是个白色的小罐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黄秋萍有些不解,林砚池也有点不好开口,指了指她的手腕,带着善意道:“把它擦在伤口处,能让伤口好得更快些。”
上次看见她的伤口已经有点化脓了,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就要留疤。
黄秋萍嘴唇微微颤抖,脸都要红得滴血,她很难堪,也很无措。
待看到林砚池脸上温柔的笑容时,那些无法宣泄的情绪全都化作了泪水。
“谢谢!”
林砚池道:“举手之劳罢了。”
黄秋萍在娘家待了快五天,在林砚池答应帮忙治病后,就收拾东西马不停蹄赶回了自己生活的小桥村。
刚走到村口,就见有两个陌生男人推着自行车向村里人问路。
路过那两个男人时,她把头埋得低了些,脚上也加快了速度。
直到走远了些,她才回头看了那两个陌生人一眼。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人物,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讲究,手上推着的那个自行车,她还只看过公社的书记骑过。
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打量,那个大约四五十岁身材高挑的男人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说不上凌厉,却很有气势。
黄秋萍吓了一跳,匆忙回头,继续上路。
陈牧安收回自己的目光,让旁边的助理给问路的老乡抓了把瓜子:“不知老乡能不能带我们去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位同志的家里?”
李大嘴忙不迭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李大嘴把他们领到了赵亭松家,刚走到门口就吆喝道:“支书快出来接客,你们家来贵客了。”
“啥贵客?”
李大嘴这嘴不可靠的很,赵保国以为他又在胡咧咧,哪知还真来了两个客人。
“两位这是?”
陈牧安向赵保国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上次几个娃从城里回来顺嘴提过这事,赵保国当时也没放心上,哪知今天还真有人找上门了。
他赶紧把人请进屋里,一边给沈红英泡茶,一边又让人去卫生所把林砚池和赵亭松找回来。
李大嘴才得了好处,这会儿积极得不行,赵保国还没开口呢,他就自告奋勇的去了。
林砚池没想到陈牧安来得这么快,这人倒是个说话算话的。
三人一见面,陈牧安就道:“两位小兄弟,你们可让我好找。”
当时赵亭松只告诉他们林岗村这个名字,也没说自己的身份,两人是一路问过来的。
林砚池道:“当时我们急着回家,也没跟你说你清楚,真对不住。”
“小兄弟你客气了,这次我来是专程来还你衣服的。”
除了林砚池本来的衣服,陈牧安还比着他的尺寸给他置办了两身新衣裳。
赵亭松的尺寸他们不知道,陈牧安也不敢乱买,就在供销社扯了几块布给他送来了,还有水果罐头,糕点糖果,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得亏赵保国把人请进了家里,不然被村里那些好事的人看见了,还不得眼红。
赵保国道:“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虽说赵亭松救了人,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陈牧安出手这么阔绰,可真是让他们家受不起。
“东西再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赵亭松同志救了我女儿,给多少东西都不能表达我对他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