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公府今日格外森严的戒备下,淳于南嫣和燕灵儿竟能如入无人之境,且到了书斋外竟都无人通报。
淳于南嫣习惯了旁人这样的震惊,她从容地牵着燕灵儿到了书斋门口,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一圈在场之人。
韩老爷和韩少爷面色发冷,韩大小姐和温演先躬身行了大礼:“见过太子妃娘娘、灵儿公主。”
淳于南嫣和燕熙儿坦然地踏进书斋,站定了才让人免礼。
韩老爷和韩少爷交换了一个眼色,韩少爷正要向外传令。
“我劝你们稍安勿躁。”淳于南嫣不急不徐地道:“事出紧急,本宫开门见山,韩公府若能及时停止今日谋划之时,我淳于南嫣以太子妃的名义为韩家一家老小的安危做保。”
韩大小姐和温演一听,立时跪下了。
韩老爷还想争辩不认。
淳于南嫣连看都不看韩老爷,她径直牵着燕灵儿走到主座,施然坐下,道:“‘龙’有明龙暗龙之分。放着眼前光明正大的龙,你们不保,却去从一个雌雄难辨、深浅不知的‘龙’,实在是目光短浅。”
她话音严厉,威势极重,一时无人敢接她的话。
淳于南嫣接着道:“今上乃一代英主,明辨功过,只要韩家安分守己,莫说一家安危,便是温阁的官位,也能保住。”
“我们可什么都没做!你莫要诋毁我们!”韩老爷道,“你是太子妃,命定的荣华富贵,自然事事说得轻巧。”
“对啊,本宫是太子妃。”淳于南嫣轻慢地说,“本宫能代表未来太子的态度,甚至也能代表当今陛下的态度。今日本宫来,便是有意给你们指一条生路。你们若是弃暗投明,韩家还有活路;若是冥顽不灵,呵€€€€”
一直冷着面的燕灵儿倏地把带来的弓箭重重拍在案上,冷哼道:“呵,便要诛你韩氏九族!”
韩老爷和韩少爷听得脸色大变,韩少爷是个没主见的,登时便腿软跪下了。
韩老爷还在犹豫。
淳于南嫣冷嘲一声,说:“言尽于此,韩氏二百年传家不容易,若最后落个逆贼之名,便是荣光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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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南嫣领着燕灵儿出府。
途中路过兽园,听到一声虎啸。
原是韩少爷玩法猎奇,家中养了只黄虎。
燕灵儿听了,蹙了一双细眉道:“姐姐,这老虎在吼本公主?”
这话一语双关,叫陪着送客的温大小姐、温演及温少爷等一众人面色尴尬。
淳于南嫣意味深长地道:“谁敢对公主不敬,南嫣必要它拿性命来偿。”
这番对话,听得韩家人心惊胆战。
就在韩家人思忖如何解释时,只见淳于南嫣飞身带燕灵儿跃到假山上。淳于南嫣从燕灵儿身后伸手,教燕灵儿拿弓,一箭射杀了黄虎。
黄虎的惨叫声叫整个韩公府听得瑟瑟发抖。
片刻之后,韩公府有数人快奔而去,往五城兵马司拦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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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王府。
都越急走入内,正与宋月潇撞面。
都越忙道:“大帅,靖都有变!五城兵马司封锁了东西南北城门,锦衣卫封锁午门。”
宋月潇并不意外,她面凝如霜,站在北原王府正门的高高的石阶上,望着外头宁静的街道,对一众下属道:“锦衣卫护卫午门乃职责所在,不必多虑。而五城兵马司人员混杂,指挥使是朝廷任命的,下面的人却来自各家,难免各有异心。如今四门同锁,必定是各家联手。姜氏虽倒,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有余孽未清;而萧氏尚未定罪,仍有余力调动人员,韩氏和吕氏更不必说。如此看来,怕是四门指挥使已被控制,靖都局势已乱。”
宋月潇手下将领听得面色凝重。
宋月潇翻身上马,迎风扶刀道:“传我帅令,命驻扎在城外的踏雪军入城!”
副将施远神色大变,扶马提醒道:“大帅,这里是靖都,外兵不得入城。”
宋月潇取出一物,冷肃道:“此乃今上御赐的通关金羽令,凡执此令者,可领兵入都,勤王!”
踏雪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众将飞身上马,齐道:“破城门,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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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标于府中坐立不安。
管家来报:“老爷!五城兵马司中西门衙门已被我们的人控制,眼下四方城门均已封闭,靖都府已封锁各街巷,宣宅附近我们派的刺客也去了。”
吕标忙问:“那边情况如何?”
管家道:“宣宅方圆三里内,只进不出,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听说院子里都是血,北原王府外围的暗卫已全部解决了。只剩下内围的,说是那里头总共也没几个人,能打的也就宣隐和紫鸢在负隅顽抗。这一场战,有姜家遗部和萧韩吕三家的死士,管他是再厉害的高手,车轮战必能把宣隐诛杀了。”
“那就好。”吕标手上握着一张陈旧的圣旨,“我们此举是听命先帝,照顾先帝遗孤,不是造反。”
管家在这种大事上,不敢吱声。
吕标平日里是个极精明的人,他反复权衡许久,原地打着圈道:“左右我们不动手,也会像姜家那样全族被诛连抄家,成败只在此一举,若成了便是救了全族;若败了,也不比被问罪轻多少。”
吕标所说此处,一咬牙道:“燕楠太狠了!忘恩负义,竟敢对四姓下如此重的手,他把姜氏正支杀得一个不留,连亲儿子也逼死了。我们若不自救,往后便是一样的下场。当年咱们家吕老太爷在的时候,燕楠求着吕家帮他,现在转头就什么都不认了!这不能怪我们,都是燕楠逼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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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宅。
燕熙已击杀了今夜第三批杀手。
这些人的尸体被他斩散在各个角落,砍断的头颅滚在低平处,散断的四肢挂在树梢。
血淌了一地。
燕熙绯色的官服染满了血,手上也沾满了血迹。
一张脸却是白净的,只在耳下有一抹意外溅到的血迹。
他受不了别人的味道。
尤其是如此脏的血。
燕熙左手拿刀,垂在身侧;右手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先凑在鼻尖下闻了闻,再顺到耳后把那点血迹擦去了。
再把帕子收回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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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宣宅的墙头,站了一圈的黑衣人。
其中正对燕熙的那位,手上绑着黄带,身材格外魁梧的,显然是这一批死士中的首领。
燕熙视线掠过一圈,这一批还剩下十二人。
他的目光停在那魁梧的首领身上。
对方也在观察他。
双方在两轮血战后,达成了某种临时的静默。
燕熙知道这种静默将会十分短暂。这些人不要命地冲来喂刀,就是要摸清他的路数,耗尽他的体力,他只要露出一点点破绽或是稍有体力不支,这些人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分尸,分而论功。
“荣”烧炽的更猛烈。
燕熙不觉累,甚至在这血腥中他感受到某种人类作为动物的征服本能。
他很亢奋。
燕熙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大脑运行的越来越快,他好似回到了高三那年参加的国际奥数比赛,正在冲击奥数金牌。
遇到越难的题,他越亢奋。
此时,对方都蒙着面。
燕熙只要扫一眼,就能记住十二双不同的眼睛、体格、惯用手以及主视线,并预判这些人可能倾向的出手方位和擅长的攻击套路。
细微的观察、准确的记忆和严密的逻辑思维,帮助燕熙在交手时,能有效地诱引对方使出习惯的路数。
燕熙只要几个来回,就能找到对方的破绽,精准出刀,一击毙命。
绝不浪费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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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信念极其坚定,他相信只要每多坚持一分钟,就离自己的援兵近一刻。
那年的奥数金牌被他摘回了母校,今夜的胜利也必将属于他。
他只要活到登基,就能回去。
他有点意外,人类的大脑竟然会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开小差去论证终极目标的实现可能。
他的大脑居然在喘息的空档,去盘算自己还记得多少考点?并去掂量如果穿回自己死的那天,只剩下半个月的复习时间,是否还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他有点后悔放弃奥数金牌给他带来的保送名额了。
早知道,就不为丰厚的奖学金去考什么高考状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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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出剑了。
燕熙思绪归拢,跃身避开了十一人同时出手的连刺,绯色的衣袍在旧檐和破墙间忽高忽低。
对方明显想逼燕熙离开宣宅,可还是被他一次次地绕回来了。
只要在宣宅,便有北原王府暗卫的护卫圈;一旦离开,燕熙就会失去所有支持,然后被暗处藏的人手一哄而上收拾了。
燕熙不可能离开宣宅。
燕熙略放慢了速度。
一个好大喜功的杀手以为捡到了机会,飞身冲到了最前面。
燕熙的诱敌再一次成功,他在身形飞跃间出刀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那个人往后倒去,燕熙补了一脚,用“它”撞飞了后面追来的人。
流霜在那人措手不及间被掷出,钉在那人前胸。
然后燕熙满意地听到,两具身体沉闷地摔下屋顶。
燕熙跳回到了宣宅的小院,散漫地抽回了流霜。
不用回头,他单凭方才扫眼记下的方位,快速计算了来人追及的路线,从袖中甩出一串方才在屋顶顺来的瓦片,又击中了两双眼睛。
他只在须臾间便解决了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