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看着这个学生,从忍辱偷生到蛰伏多年,最终握紧了权柄。
终于也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
燕楠的身边已然没有人了,许多事甚至也无法再对他这个老师多说。
裴鸿不合时宜地怀念起孩童时期的燕楠曾无助地向他求助,
燕楠是他教过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最残忍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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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大致拟了个章程。
百官们把大典的环节几乎议了个面面俱到,独独漏了最重要的一项€€€€迎回太子。
根本没人提,连礼部最讲流程的老头子也像忘了主角还在岳东郡。
大家跳过了选迎太子归朝之日,直接在把大典时间定在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
礼部尚书是个吹毛求疵的老头,竟然也没在这日子上再挑问题,像是生怕夜长梦多般向天玺帝报:“大典章程便如方才所议,请陛下示下。”
天玺帝在御座上点头,对明忠轻轻扬了下手。
明忠立刻便站到金台边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来看燕熙。
燕熙目不斜视,表示:我没事,别问我,别找我。
大家懂了:太子殿下好像站累了。
于是众官纷纷体贴地说:“无事、无事。”
上头明忠正要宣布退朝。
却有一人出列跪下:“臣梅筠请随宣总督赴任西境。”
众人看梅筠在大殿正中跪得笔直,都微妙地收了声。
有人去瞧梅辂,有人小心地来瞧燕熙,也有人直接去看宋北溟。
梅辂没能在梅筠出声前拦住,他无奈地受着大家的视线,当下便也只能垂头,为着尊重儿子的主张,他这当头也不能强行出来替儿子做主。
燕熙无动于衷地任大家瞧,直到那头宋北溟回头了。
燕熙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今日发呆也好,装愣也好,目光是一直落在宋北溟的方向。
是以宋北溟一回头,他们的目光就在空中相遇。
宋北溟一副要解释的神情。
燕熙好不容易等来宋北溟今日的第一眼,却是这么个由头,他无奈地偏开目光,不理宋北溟。
燕熙想:这叫我怎么解释?原主与梅筠两小无猜之事满朝皆知,我来之前走完的剧情,都是事实,我也不能不认。而且,我和你宋北溟之间充其量就是各取所需,有什么好解释的?
默契呢?
修罗场€€€€三个字缓缓地升到燕熙的脑子里。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要走金銮殿这种高端级别的修罗场剧情。
仿佛印证他的预料般,宋北溟居然扭过头,去瞧梅筠了。
梅筠在宋北溟瞧过来的时候,也瞧过去了。
他们目光在空中相撞。
宋北溟气定神闲,梅筠神情冷峻。
满朝同样皆知,燕熙每日都乘宋北溟的车,时常同出同归,而且宋北溟还不止一次地说过宣隐是他的人。
现在梅筠自请要随燕熙一起赴任?!
百官齐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某种微妙又隐隐兴奋的神情。
燕熙很想走人。
那边宋北溟竟然还主动说话了:“户部尚书贵为‘地官‘,身系全大靖财赋、户籍和产出,西境地方穷,怕是容不下地官大人这尊大佛。”
梅筠当然也知道这段日子“宣隐”和宋北溟走得格外近,甚至他今晨看到燕熙是从宋北溟的车上下来的。
昨夜这两人在一起?
做了什么?
梅筠只觉心中一阵翻绞,胸口仿佛炸了一大缸醋,酸楚的滋味涌得他呼吸困难,声音都烧着火:“本官自有计划,无需小王爷过虑。”
宋北溟在靖都是出了名的纨绔,他在殿上说话,也没人敢拦他:“本王是怕梅尚书瞧不清形势。有些事既然你今日才知,那便不是意外错过,显然是有人处心积虑的不叫你知道。梅尚书是英明决断,此事一目了然,竟想不明白么?”
梅筠听得怒火中烧,正要回话。
天玺帝把一切瞧在眼底的突然说话了:“随宣隐同赴西境的臣工,朕会命吏部斟酌选任,有意者可到吏部投状。”
此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心里各自盘算起来。
裴青时在此时抬起了头。
裴鸿在看到梅筠出列时,便盯住了自家儿子。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裴青时这回没有听父亲的,而是也跪下请道:“臣裴青时亦愿赴任西境。”
裴青时乃工部尚书加内阁大学士,官至从一品,他若去西境,就得给总督的官职,但宣隐已然是总督了,裴青时再去便尴尬了,显然是不可能成行的。
裴青时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可他需要表态。
太子新立,正是要树根基之时,倘若内阁大臣都愿意支持太子,那么朝臣自会看风向行事。
前有梅筠,后有裴青时,如此便做了很好的率先垂范,一时间不少官员纷纷请命。
燕熙瞧着这诡异的局面变化,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裴青时这种老陈持重之人,也会做此等自伤颜面之事,更没想到有这么多京考肯至西境赴任。
自古以来,京官升迁快。
就官在靖都呆久了,有家有室的,大多不愿往地方去。而且西境毕竟地处边境,既有战火滋扰,天气又寒冷,京官们养尊处优惯了,没那份心思去吃边关的苦。
一时间所有人又望回了燕熙。
燕熙叹气。
他想梅筠因着和原主的特殊关系,出来闹就算了,师兄怎么也来掺合?
而现在还是“宣隐”,自然不会表态。
御座上的天玺帝瞧不出喜怒,视线从每个请愿的臣子身上扫过后说:“退朝。”
皇帝的意思很明了,此事稍后再议。
臣子们也就不再纠缠,纷纷行礼,跪送天玺帝下了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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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里,退朝是官职最高的先走。
今日一说退朝,大家都来看燕熙。
皇太子没走,谁也不敢走。
裴鸿见此,对梅略说:“梅首辅,老朽有些事要与你商议,不如到你官曹细叙?”
梅辂很上道地说:“下官不敢劳驾老太傅,老太傅有什么指教的,只管说,下官一定全力办好。”
裴鸿笑道:“那便麻烦首辅大人随裴某走一趟了。”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地说着客套话,然后互相寒暄着迈出了殿门。
其他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交换一圈,明白了太傅和首辅大人的意思是€€€€宣隐是宣隐、太子是太子,莫要旁生枝节。
如此,臣子们挨个对燕熙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溜烟地结队出去了。
燕熙知道自己如今走到哪里,都会是瞩目所在,索性先等人走尽了。
燕熙百无聊赖地顺着奉天殿高大的殿门往外望去。
从他站的位置,先是看到宽阔的丹樨,丹樨出去是汉白玉石阶,一直延伸出去,跨越重重巍峨的宫门,再远便是靖都的市井在皇城两冀铺开,更远的地方是一马平川走向南边的天际线。
奉天殿坐北朝南,看的是大靖辽宁阔的疆域。
高坐在奉天殿,就能控制整个大靖。
燕熙:我要通过控制这片疆域,回家。
这一晃神的工夫,殿中的人便退得差不多了,燕熙觉出静了,回神过来,抬步就要往外走。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小熙……”
燕熙的心抽了一下,是梅筠在叫他。
这一句“小熙”叫原主许久没有出现的意识,缓缓地冒了个头。
燕熙厌烦梅筠得紧,听了声就要走。
可是梅筠走了过来,对他垂头说到:“小熙,我错了,对不起。”
燕熙恍然站住了,他瞧见梅筠布满血丝的眼和失魂落魄模样。
他心尖上一抽,仓促地偏开了视线。
他的心痛一部分来自原主,原主看不得梅筠这般落魄自辱的样子。
另一部分来自他自己。燕熙不知道原主在等梅筠的那些日子里,除了想见梅筠之外,是否有在等这一句道歉。
燕熙作为读者,是一直在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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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在追文时,快完结那段日子,天天都盼望着梅筠去看原主,哪怕不去看,回封信也行。
原主太想梅筠了,日日以泪洗面,哭得读者心也跟着抽痛。
原主每天在早朝前就坐在殿前等,一直等到宫门落锁,落锁后想着梅筠有他给的通行令牌还是能进宫的,于是原主也不敢睡,就算困得睡过去了,半夜里也时常惊醒。
原主迟迟等不来梅筠,就大着胆子写信,信寄出去后,原主一边害怕梅筠收到信训斥他,一边又很想收到梅筠的回信。
可是梅筠连信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