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望向了皇太子。
我的太子殿下€€€€商白珩在心中默念,他在燕熙身后翩翩而立,轻声说:“微雨, 属于你的时代开启了。”
燕熙回头,在晨晖中向自己的老师露出了笑容。
燕熙今日着太子衮冕, 冠上垂着九串冕旒, 将燕熙的面容隐在微晃的玉珠后面。
这让他平日那格外惹眼的容貌添了神秘与庄重。
他生得明媚, 又因着荣的作用,姿容颜色格外分明,代表权势滔天的冕旒也遮不住他白皙的肤色、漆黑的眼眸和嫣红的唇, 漂亮的下颌线从冕旒遮不到的地方露出来, 线条姣好如同弯月。
从这一刻起, 九珠冕旒让旁人不敢再去直视他的容颜。
没有人敢撩开他的冕旒去品呷他的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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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仗从东宫起。
燕熙迈开了脚步, 他穿行在红墙黄瓦和歌颂祝祷间, 身后跟着天玺帝给他配齐的东宫辅臣和属官。
商白珩一人领了太子少师、太子少傅衔, 汉临漠领太子少保衔, 跟在燕熙身后两侧。
再后面是整齐的东宫属官和东宫宾客,其中卫持风恢复了身份,领太子侍卫长。
蟒袍加身,八爪飞蟒气势汹汹,太子独享的杏黄色衬得燕熙肤色更白,他行走在汉白玉大道上,一步一步地通往奉天殿的最高处。
燕熙在这种庄重的礼声,脑海中是寂静的。
他来这个世界五年了。
从这一刻起,他终于触及到那把回家的“钥匙”。
这把钥匙入手滚烫,有着大靖疆土、黎民生计和权势万倾的重量。
燕熙却不畏这种沉重,他举重若轻地捏着那把“钥匙”,仿佛看到了时空轮回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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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看到了在明亮教室里,班主任上课前问同学们:“今日班长为何没来上课?”
同学们皆是一脸疑惑。
班主任脸上现出不解:“班长没让你们谁带话吗?”
同学们彼此对视,摇头。
班主任是个聪敏的中年女人,她立刻觉出不好,面色忧虑道:“你们班长从未迟到早退,谁知道他在家哪里?带我去他家看看。”
好几个举起了手。
班主任拎了包、带上钱、转头还吩咐人去请校医同行,带着几个学生冲出了校门。
燕熙冥冥中有一种预感,只要他在这个世界做的好,他在那个世界就能得救。
他一定要活过来,去赴那一场名为“高考”的成人礼。
三角函数、平面向量、文言翻译、现代文阅读、倒装句、动力学、元素化合物……都将成为他通往龙门的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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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此时,燕熙迈上汉白玉阶,在奉天门依礼停顿。
东官属官随行,停在丹墀下。
最后一段通往奉天殿的盘龙丹陛,燕熙在东侧玉阶拾级而上。
奉天殿里,焚香明灯。
天玺帝升上御座,燕熙独自走向至高处,在内赞官的高唱中跪在了天玺帝的面前。
五年来,他们父子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相见。
然而他们之间不会产生实质性的肢体接触。
依礼,天玺帝不能直接将册宝交给燕熙,太子册宝由礼官经内阁首辅梅辂之手,交到了燕熙手上。
燕熙在丹陛下朝天玺帝跪伏,郑重四拜。
天玺帝肃声说:“起。”
父子直视。
燕熙这一次不再是承受视线的一方。
他的目光与天玺帝交锋,以百官、万民和万使见证的储君身份与天玺帝较量。
燕熙想过,他身为东宫,只要杀了天玺帝,就可以立即登基完成任务。
可当他如此近地站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才发现帝王的威势,不仅在于个人。
天玺帝有无数的侍卫,明的暗的。
更无法逾越的是,礼制、规矩、天理和人伦都不允许他对天玺帝提起屠刀。
“弑君刀”于他多了一层“弑父刀”的含义,一刀下去,他终结的将是千百年来这个民族沉到骨里子里的忠与孝。
天玺帝哪怕只身站在那里,燕熙也杀不了。
燕熙垂下了眸,浓密的眼睫盖住了杀意。
天玺帝看穿一切,他五年来第一次在臣民面前露出笑容。
帝王的笑意,如有惊涛,叫人不敢直视。
天玺帝一言似重于九鼎:“皇太子当绵宗社之祥,荡四海之清,慰臣民之念,太子莫负朕望。”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燕熙再度拜下去。
“去拜宗庙罢。”天玺帝大手一挥,仪仗再起。
天玺帝孤独地站在御台上,自己的小儿子多一眼也没瞧他,径直出了奉天殿。
天玺帝深不可测地又笑了起来。
英珠和明忠伺候在旁,直到看不到太子仪仗了,明忠才敢小声提醒天玺帝:“礼成了。”
天玺帝望着空了大半的奉天殿,沉思半晌,转身目光在英珠身上停了停,甩袖离去。
英珠今天出了两遭汗。前头的是为太子册立流的冷汗;后头的是被天玺帝瞧出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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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使捧册,宝亭前行。
皇太子出奉天门,往宗庙去。
沿途百姓夹道相迎,争睹储君仪容,赞叹声不绝于耳。
宋北溟在武将首位,看着燕熙从他身边走上丹陛,又看他领了宝册回来。
路过他身边时,无情得一眼都没瞧他。
文武百官和东官属官跟在燕熙身后,宋北溟在离燕熙最近的位置。
近到能看到皇太子露出的一小截后颈上,已沁满了汗。
宋北溟微微勾起了唇,太子殿下热得好可怜。
禁欲内敛的皇太子殿下,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只有他宋北溟知道,尊贵的皇太子殿下,在里外三层的华贵朝服下,遍布是他留下的印记。
太子殿下,是他宋北溟的。
他将成为太子殿下,最坚实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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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燕熙拜谒宗庙、敬告祖宗时,远在北原边境的云湖边,一队踏雪军小旗正在巡边。
浓云压湖,草翻碧浪。
带队的小旗领着一行十人,马蹄整齐。
大家踏着盖到了马腿的青草策马徐行。
队末的小兵个子最小,脸色有些苍白,他的马也比别人矮些,在跨过水沟时需跳得更高才能过去。
马蹄腾空,小兵惊呼一声,趴在马背上落地。
前头的哥哥们都在等着他过来,见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小旗大声揶揄道:“我说乔林,你自从半月前死里逃生后,咋就变得娘们叽叽的了?”
乔林抚着马鬃,抬头对小旗憨笑道:“报告旗长,小的大病一场,生殊了。”
小旗眼见这位自己一把带出来的小兵终于从鬼门送挺过来了,他心中高兴,迎着有青草味的风,长吸一口,豪爽地道:“这是北原最舒服的季节,再过一个月,早霜就来了。今儿天阴,莽戎部的兵最不擅在这种视线里出战,哥哥们今日特地带你出来放放风。”
乔林也早想出来了,高兴得连声感谢。
哥哥们笑他连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了。
乔林怕露了馅,连忙闭口。
那边小旗说完,扬鞭奔出,小兵们纵马跟上。
北原的兵最擅骑射,士兵肆意,战马疾蹄,他们在云湖边跑出风势,南边的狼峰山耸入云霄,北面的云湖十四洲就在剑指处。
这是北原最好的季节。
乔林跑得慢,跟上哥哥们有些吃力,他奋甩马鞭,全力纵马,他在这追赶中跑出了汗意,却正好把胸中的憋闷散云。
北原的风清爽,吹散了他的病气,也吹散他的阴郁。
又是一处水沟,乔林熟能生巧地放松马腹,然后再夹紧,终于跑出一个漂亮的落地马势。
就在此时,乔林看到前头小旗的马蹄前屈,栽翻出去。
小旗抱头翻滚进草丛里,后面的哥哥们坐在马背上拿刀指着大声取笑长官。
不料,又一匹马同样栽倒。
“绊马索!”有兄弟神色一紧,扭头示警。
后面的兄弟立刻勒住马绳,急转掉头。
他们训练有素,队形很快展开,乔林猛追过去,补在殿后的位置。
弯刀在草丛中潜行,落地的小旗不及翻身,便被乱刀砍出血迹。这人是条汉子,挨刀后,反握住一位敌军的手腕,硬生生将那手腕卸了,在咽气前拿回敌方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