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上血债。
敌方的血浇在小旗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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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九人的队伍,来不及缅怀。
他们迅速摆好阵形,迎接着草丛中不断跃起的人影,在近百人的包抄中也没有露出惧意。
他们的后面就是云湖,水深且冷,云湖底下多的是水草淤泥,掉下去就算会水也很危险,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拼杀是唯一的出路。
最年长的兄弟自行担起代小旗之职,他举高大刀,翻身下马,跳在了前锋的位置。
兄弟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此处绊马索遍布四处,在马上反而更危险。
兄弟们默契下马,猛拍马臀。
战马是骑兵的命,然而兄弟们心知没有机会再上马了,他们选择把马儿送回营地。
九人围出踏雪军常用的五形阵,乔林用的是长刀,在殿后的位置,他们且战且行,来到了小旗的尸体前。
前排的哥哥从小旗身上摸出了信号霰。
可信号霰是踏雪军全军出战的信号,必须在明确敌情时才能发射。凡看到烟花之北原军士,须立即提刀上马,听令出击。
那位哥哥还在犹豫,此处看起来不到百人,是否值得惊动全军?
乔林探头,也看到了信号霰。
他脑中飞闪计算着此时此地对应的事件,倏然想到什么,他脸色遽变,猛地扑过去,夺过信号霰,咬牙拉开引线。
血色烟花爆炸在云层下,落下漫天的飞霰。
那被抢了东西的哥哥怒斥乔林:“你这没轻没重的,知道全军出动一次代价多大吗?若是军情有误,坏了信号霰的信用,坏的便是全军的报警系统!”
乔林脸色沉着,非常笃定。
他说:“莽戎部大举来袭了!”
弯刀密集砍来,哥哥们不及多问。
乔林生怕大家不信,撕心裂肺地喊:“莽戎部大举来袭了!”
信号已发,已无法挽回,兄弟们选择了相信乔林。
离乔林最近的哥哥在刀影的间隙拍了拍乔林,笑骂道:“你这小崽子,干了件大事啊!哥哥们今日和你死在一处,若你这信号报错了,到了九泉,定给老王爷和老王妃告你的状!”
另一位哥哥割掉敌方一颗脑袋,狂笑出声:“哥哥们到下面陪你一起领罚!叫你长长记性!”
“哈哈哈!”
无所畏惧。
他们在厮杀中冷静运刀,保持阵形,又仰天大笑,视死如归。
北原士兵有一种信念,老王爷和老王妃会在通往英烈祠的路上,为他们引路。
他们再无忧虑,面对涌来的人群,振臂高呼:“杀敌!”
乔林跟着哥哥们冲进刀光中。
这副身体的记忆让乔林对这种战况并不陌生,惧意被热血浇灭,血性被战斗点燃。
哥哥们没有一个退却,始终维持着阵形,并将乔林护在后方。
乔林用的是长刀,替哥哥们挑掉斩到眼前的弯刀。
如是几次,乔林彻底不再畏缩,他大喊着叫出气势,在又有两位哥哥负伤后,他与剩下的几位哥哥在战局中甚至不必对视,便默契地冷笑了起来。
没有人能踏着北原士兵活着的刀进入大靖!
五行阵分三层,随着人员的减少,阵型一直在缩减,杀到剩下最后四人时,乔林还是坚守在自己的战位上,与哥们背部相靠。
他们的后背交给同袍,一往无前。
他们已然注定要埋骨于此,一行十人,杀死了三倍于己的敌军,已是殊荣!
若能活着回去,是能记军功,升任小旗、总旗乃至百户的!
就算回不去,北原王府的小王爷也会开府库,赈慰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族祠堂会挂上北原徽章,世代荣耀!
杀敌!
在敌人的刀砍至眼前时,乔林望向了靖都的方向。
那里是这本书的起点,却绝不是终点。
这一次,他活了半个月,他能感知到他的主角已然在靖都被册立为储君,这个破烂的世界即将迎来新的王者!
他不再绝望。
他是原著作者,刀刀!
这一回迎接死亡,刀刀没有发疯,这是他到这本书里,最有价值的一次死亡。
他豁了口的军刀,砍翻了狼扑过来的莽兵,他饱含希望地喊出了自己在原著中写下的踏雪军训:“踏雪军立死字书,生时弑血,死时裹尸!”
“我之身后,即是疆土!”
血浆迸裂,乱刀加身的时刻,刀刀的脸上是平静的。
她想,这一回她或许可以改变战局,原著中的宋星河或许不会死在这次突袭中。
方才的信号霰能让方圆十里的营地看见。
天公做美,这还是个阴天,或许更远的地方也能看见。
北原有五百里的边境线,这里离北原大营有二百里。
所有看到信号的北原士兵都会层层上报,信报会以最快的速度报到北原大营。
宋家二帅这一次有足够的时间排兵布阵,这一回宋星河亲率大军杀到阵前,不再会措手不及。
宋星河妻子腹中的宋家嫡长孙或许能够顺利降生,并且也不会失去父亲。
只要再坚持两三日,宋月潇的大军就会赶到。
北原或许不会像原著中那样,成为朝政倾轧里被埋葬于边境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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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河€€€€这是刀刀在原著中哭着写的角色。
作为作者,刀刀想:这一回,二哥,我希望你活着。
原著的逻辑已经被改变,这世界不再是我用来发泄憎恶的世界了!
浓云翻滚,一声炸雷骤然迸裂,滂沱大雨怒灌而下。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血从刀刀嘴角涌出,刀光砸了下来,她的瞳孔散开,眼里却点燃了光,她在暴雨中极轻地呢喃道,“新世,开启了。”
此生无悔葬山河,来生还当北原魂。
第70章 微雨惊蛰
北原大营。
宋星河跳下马, 把刚从军匠那里试过的火铳丢给副将。
宋星河的样貌更偏像宋青老王爷,与宋月潇有五分像, 与宋北溟只有三分像。
他小时候在京里跟着大文豪读过几年书, 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颇有儒将风范。
他说话不粗犷,有将领的豪迈, 又有几分文人的雅致。
此时山雨欲来,风盈满袖, 他微蹙了眉,盯着那火铳说:“阿溟从姜西军那辛辛苦苦弄来的火铳是好东西, 只是极易走火,准头也不够,将士们拿在手上不敢开枪,军匠得还得加紧改。”
焦武拍了把大腿, 着恼地说:“这火铳也太他娘的难伺候了!炸伤了咱们好几个军匠。军匠说铁的成分不对、铳的结构不好、火药配方也不够纯,他娘的不同火铳的管子还不一样大, 火药个头也对不上。我听说这东西就数秦家做的好, 可是秦家的人已经死绝了, 这可怎么办!”
宋星河听宋北溟说过秦玑被抢的事,但秦玑太关键了,虽然秦玑不由宋家控制, 但此人活着就是各方争抢的目标, 此事绝对不能声张, 宋星河便没有过多解释。只说:“阿溟说一定有人能造出好用的火铳, 我相信他的判断。前一阵他送来的神机炮好用, 说明肯定还有人能造出好东西来的。”
“那十门神机炮可真是好宝贝!比原来每年咱们向姜家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好用多了!一发一个准, 射程还远, 十门大炮架在狼峰关上,空放了两回炮,又炸退了一次莽戎的试探,这些日子,莽戎根本不敢来狼峰关。”焦武一说起这宝贝就满面红光,“小王爷搞来这等好东西,真是太他娘的好用了!”
“说起姜氏……”宋星河往宅子里赶,到了院门前,心中一凛,某种危机感揪住了他,他放缓了步子,沉吟道,“姜氏铲除,如今姜西军乱成一团,宣总督尚未到任,且姜西军……不太好治,西境边防且有一阵混乱。”
焦武听到姜西军就头疼,直摇头道:“听说那宣总督才十九岁,这么个毛头小子来,能治住姜西军那些如狼似虎的兵?会被兵油子欺负得哭鼻子罢!”
“放肆!不可非议宣总督。”宋星河敛色训斥。
他收到宋月潇的信,知道宣隐就是皇太子,也知道宣隐就是……咳……他家那不成器老幺的对象,自家弟弟话里话外都叫宋家上下对宣隐照顾着点。且看那宣总督人还没到任呢,幺弟就在长姐的信里请他得空去西境走一走。
为着弟弟找对象操心的宋星河把焦武训得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他兀自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若北原有大战,以西境之乱,无法支援北原;眼看要到收粮的季节,莽戎必定想坏我们军田;西边的漠狄也会趁乱打劫,加上长姐不在大营。这当头,莽戎不可能不钻空子,必定要使点花样。”
焦武听得神色也是一凛:“可狼峰关那边日日€€望都说无事,我猜想莫非是他们惧了神机炮?”
宋星河沉思道:“十门大炮守一个关隘尚且不足,更照顾不到其他地方。此处不通,莽戎必定会换别的关隘闯,北原五百里边境,地形复杂,很难做到铁桶一块,总会被他们挑中薄弱之处。倘若莽戎这回选了一条出奇不易的话,北原便会措手不及。”
焦武抹了把汗:“大帅不出二日就能回到北原,莽戎就算此时大举进攻我们,待大帅援兵一到,我们两面夹击,他们莽戎若要硬拼也讨不着好。”
宋星河望见外头乌云压城,他的眉间沟壑难松:“我瞧这天,几日都不会放晴了,莽戎想要抢占战机,不可能久等好天气,若有所行动,怎么着这两日也该有动静。明日夜里长姐或许就能回来,今日……”
“今日?也有说不通的地方。”焦武道,“莽戎除非有把握一口吃掉我们,否则他这时候来,等大帅的兵马一到,吃亏的还是他们。”
宋星河的思路往更广的地方散去,他无法在这些表面的迹象中找到平静,良久后,他倏地想到一处,沉脸问道:“肖辰去西境也该回来了,可有军报?”
“肖副将之前说是今天会到。”焦武也品出些意思来了,他心中一跳,喉咙有些紧,“这会时辰尚早€€€€”
“不对,若是肖辰快到了,必定有快马先来报,这会没有消息,怕是今天夜里都回不来。他若无端晚了一日回来,只怕事情有变……”宋星河脸色骤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你快去传众将到堂中议事。”
焦武脸色大变,连忙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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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河离内宅只有几步之远,他本已转身朝外堂去,心中某根弦扯了下,冥冥中某种惋惜的情绪牵扯着他。
他转回了步子,趁着这空档,快步推门进去。
临门的桌上有备好的温茶,是汉临嫣算准他回来的时间备好的。
宋星河也顾不上喝,往里走向坐在桌边在做针线活的妻子,蓦然停了步子。
汉临嫣见他穿着一身铠甲来,脸色又格外凝重,立即放下活计,起身迎道:“外头出了什么事,你急成这样?”
宋星河挤出笑意道:“小孩的衣服挺多了,怎么还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