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消除厉以行的戒心,姚辞主动说让他挑地方。
厉以行在随便拣了间位于船体中央的餐厅,两个人此行都不愿意让人注意到,不约而同地朝餐厅角落走了过去。
姚辞将皮革封面的菜单先递给厉以行,厉以行又推还给他。
“这上面说他们家主菜鸡鸭做得好。”姚辞随手翻了翻,按照做演员时保持身材的习惯点了一道鸡胸肉。
当侍应生询问他们需要什么佐餐酒的时候,姚辞仿佛刚想起什么一样,懊恼道:“昨天我从藏酒室拿了一瓶船上收藏的赤霞珠,怎么忘记带过来。”
厉以行看着他。
姚辞躲开对方的目光,偏过脸将自己房门磁卡递给侍应生:“你去我房间找找那瓶酒,就在冰箱里,里面还冻了些冰块,你一并拿过来,我喜欢加冰。”
原本餐厅不许自带酒水,但姚辞作为船东少爷,这张脸便是极好一张为所欲为的通行证,侍应生唯唯诺诺,转身便去取酒,又喊来另一位同事替他们继续点菜。
“二少爷,我再确认一遍,您点的主菜是去沙司的鸡胸肉,这位先生是鸭腿配白豆酱,对么?”
姚辞掌纹中渗出冷汗,觉出自己心跳好快,厉以行还是在看他,他必须说几句话粉饰太平。
“对,我是鸡胸肉,”他朝厉以行抬抬下巴,“你是鸭吧?”
作者有话说:
厉以行:你再说一遍?
第6章 脱了给我穿
厉以行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姚辞。
几秒钟空隙足够姚辞意识到自己那句话说得有歧义,他用指关节揉了一下两块锁骨中间那枚小涡,不太自然地更正了一遍:“你点的是鸭腿,对吧?”
厉以行这才点了点头。
姚辞确认过之后将菜谱还给侍应生,沉默片刻,他牵出个话头来填补冷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简直是刻骨铭心,此生难忘。
厉以行说话向来言简意赅,姚辞问他名字,他便只有三个字的回答:“厉以行。”
姚辞“唔”一声,又说:“我叫姚辞,你应该知道。”
哄着厉以行开口不容易,姚辞自说自话半天,对方最大幅度的表情变化不过抬了下眉尖。
几次过后他败下阵来,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安静了一些时分,又迅速被隔壁桌的高声谈笑填满。
有人在讲自己前些天的经历:“……最近家里一直催我结婚,我上船之前去见了个Omega女孩儿,挺年轻挺活泼的,不过我感觉那个Beta介绍人也不错,不到四十,身材好长得也漂亮。”
姚辞“啧”了一声,小声嘀咕道:“相亲觉得媒婆不错,你锅都想端走啊?”
他音量低,那人没听见,兴致勃勃往下说:“但是我这种家庭,结婚不能只考虑样貌……你问我什么家庭啊,哦,也不是特别有钱,就是随随便便能买十来辆车,我一般每天开的车都不一样,但开得最多的是……”
他卖了个关子,跟他一起吃饭的人便追问:“你开得最多的是什么?”
“是玩笑。”姚辞接嘴。
厉以行的表情终于有了点起伏,他想起昨夜给自己传讯息讲笑话的姚家大少爷,心想姚家的儿子似乎都有些聒噪。
侍应生从姚辞房间取了酒和冰块出来,还没走进餐厅,迎头就碰上了两个在走廊上追逐打闹的小孩子,前一个被他挡住去路,索性借他的腿当了躲避的屏障,后一个跟着跑过来,两个只到他膝盖高的小朋友一躲一追,缠得他眼花缭乱,左摇右晃之际,他一不小心摔落了手里的东西。
小孩子看他狼狈,笑作一团跑远了。
酒没打碎,那位难伺候的二少应该不会向他发难,侍应生松了口气,捡起来用制服外套的下摆仔仔细细蹭干净。
相较之下,已经与地毯上的灰尘绒毛滚作一团的冰块便不那么重要,他去后厨另外要了一份同样尺寸的,端到姚二少爷那一桌,随后去门口做了清理。
姚辞不知道还发生过这层插曲,他只是装作没手劲,请厉以行受累帮忙开酒,是想用瓶子完好无损的密封降低对方的戒心。
厉以行将酒倒入醒酒器,姚辞说这酒岁月长,不必醒太久,大概五分钟左右,他便将冰块倒了进去,给厉以行和自己分别斟了一杯。
“今天是向你赔罪,我先敬你。”姚辞笑眯眯地端起面前的水晶高脚杯,半倾着杯口,挑逗似地碰了碰厉以行的杯子,发出叮当两声轻响。
碰完以后他便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下巴与脖颈连成了漂亮的线条,冰块随重力落至杯口,快要沾到嘴唇的时候姚辞放下了杯子。
厉以行不是不怀疑姚辞这瓶赤霞珠有问题,但方才他确认过,酒瓶确是完好无损,没有二次封装痕迹,且现下姚辞面不改色先他一步喝下去,怎么看都坦荡。
但也仅限于看上去。
只有姚辞知道自己捧杯的手指有多僵硬,他要将胳膊抵在桌边才能稳住微微战栗的身体,这会儿他不像坐在椅子上,倒像被摁在一只高高的火药桶顶,引线就在厉以行手里,何时点燃不确定,全凭对方心情。
不错,酒的确没问题,但冰块不是。
他不记得从什么地方见过一种下毒的法子,是将毒药冻进冰块中心,再将冰块投入饮料,刚开始喝的时候还是无毒的,随着时间流逝冰块渐渐融化,毒药也就悄无声息扩散进液体,后面再喝的人便遭了殃。
他冰箱里刚好有不同尺寸的冰格,小些的用来藏毒,大些的做外壳,冻这样的冰块不是难事。
而厉以行也并非全无准备,他受过一点药学方面的训练,备着帝国军方供给的解药,一般的毒都解得开。
此时两个人点的主菜上了桌,姚辞见厉以行杯中的冰块还未融化彻底,便殷勤地请他先吃菜,自己也拿起了刀叉,将鸡胸肉切成小块送入口中,彻彻底底经历了一番味同嚼蜡的感受。
姚辞没再碰酒,劝厉以行却劝得不遗余力,然而一顿饭吃到行将结束之际,他也没能看到想象中对方口吐白沫倒在桌上的模样。
……主角光环开这么大吗,蟑螂药都治不了您?
厉以行注意到姚辞复杂的神色,忽然拿起醒酒器,也给他倒了一杯。
冰块已经全化进了酒里,姚辞的脸顿时白了:“这是做什么?”
厉以行似笑非笑道:“二少爷不是跟我道歉么,只喝一杯怎么够。”
姚辞试图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正派人的行为:“没想到厉先生还有给人灌酒的爱好。”
“不是什么人都灌。”厉以行淡淡道。
姚辞咬了咬牙:“不是我不想喝,是我……量就到这儿了。”
“量就到这儿了,”厉以行平平静静重复了一遍,抬眼看他,“对自己了解得这么精确?”
姚辞努力为自己圆谎:“我身上有道疤,你知道怎么来的吗?那次我就比这回多喝了一点儿,结果就喝醉了,回家的时候摸着路边一条狗的毛说,你这毛衣不错,脱了给我穿穿,一边摸一边动手撕,然后狗就发火了……”
他一边说一边想这道疤该编在什么地方,最后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的小腹位置:“就在这儿,当时是夏天,衣服穿的薄,狗爪子一挠就挠透了。”
反正厉以行也不能让他掀开看,人可是男主角,男主角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呢。
“这么不能喝,还去藏酒室拿酒?”厉以行从容不迫地问。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怎么,一杯就倒顿顿都喝的人没见过啊?”姚辞若无其事道。
“看着不像一杯就倒,”厉以行微微偏了头看他,目光蜻蜓点水般滑过去,“脸没红,还伶牙俐齿的。”
话虽这样说,他倒是没再逼姚辞喝酒,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比蔡司挺绅士,确实很有男主角的自我修养。
姚辞满手冷汗,餐具都握得不是那么牢靠,他盯着右手的银质餐刀,突然就起了个念头€€€€
索性直接给厉以行来这么一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招毙命。
然而下一秒,他看着厉以行衬衣下面隐隐透出的肌肉线条,又默默地掐灭了这个想法。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看厉以行那样,估计他这刀最后得嵌自个儿肉里。
姚辞颤颤巍巍地放下了手,盘中的菜肴压根不曾动过几口。
厉以行也有些意外,他的五感较一般人敏感得多,但酒里的确没毒,这顿饭吃到现在,除了姚二乔装出来的人模人样,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也或许姚辞只是想试探他,但席间没有一句话同船头异香有关,连擦边都不曾,未免太沉得住气。
酒是好酒,菜亦上佳,午间的海风穿堂而过,唱片机上黑胶碟片徐徐转动,花瓣一般的机械喇叭中传出动人旋律,有如情人低语。
姚辞不知正在琢磨什么,望向他的眼光闪闪烁烁。
厉以行蓦然想起姚路在通讯器里同他说过的话,对于姚辞“特别好色”的四字概括令此刻的场景有了新的解释。
好啊,硬的不行来软的,这位姚二少爷,在这方面当真是坚持不懈,极有耐心。
有那么一瞬间厉以行哑然失笑,觉得如果真是他猜的这样,那这位小少爷确实如传闻中一般头脑简单,不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去猜,那天或许是真过敏,今日也是真求和。
姚辞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当初他之所以要争取这个本子,是因为这是某视频平台的S+项目,请了国内知名的编剧执笔,他不信这样一个剧本完全靠厉以行的主角光环架构故事,所以厉以行没有中毒,一定有什么原因。
他抬手叫来侍应生结账,怕再拖下去让厉以行发现什么异常。
侍应生将账单递过来时,厉以行说:“我来吧。”
姚辞头也没抬道:“说好我请。”
“我没有让Omega结账的习惯。”厉以行说。
姚辞懒得跟他虚与委蛇,正要给侍应生递来的账单签字,突然不远处一张桌子上爆发出一声哭喊:“你个王八蛋怎么又去赌了!”
哭喊的是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手里握着日落玫瑰统一发放的通讯器,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是Beta就是Omega。
她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我告诉你,这儿长得比你帅的一抓一大把!你要是不马上来,我就随便找个人今晚一起过夜!”
姚辞见状,放下签字笔对厉以行说:“你先走吧,我再待会儿。”
作者有话说:
下毒方法来自《柯南》。2022.7.5
第7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厉以行盯着姚辞看了几秒,姚辞觉得他一定是咽下了一句“你还真不挑”。
男人可以,女人也可以,Alpha可以,Beta跟Omega也不是不行。
不挑就不挑吧,他不在乎自己在厉以行眼中性取向是否正常,只是找个借口单独留下而已。
厉以行走了之后,姚辞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女孩子打电话,原来是她男朋友上船第一天就被赌场拽走了魂,这也不过半天一夜工夫,就输掉了两个人大半积蓄。
而男朋友还在电话中争辩,告诉她自己起初手气很足,不到二十块帝国货币出奇的耐玩,几局玩下来就翻出了十倍,要不是之后的一念之差,或许现在已经富可敌国。
姚辞逐渐没耐心听下去,世上赌徒万千,都是来自同一个起点,赢过几张钞票便以为自己是最被运气眷顾的那个,不知道没点甜头赌场怎么拖你下水。
正巧这时候那个帮他回房间取酒的侍应生经过,姚辞便摆足少爷派头,长腿一伸拦住对方去路:“你,站住。”
侍应生险些被他绊跌一跤,好容易才稳住,小心翼翼地俯下身问他有何贵干。
姚辞先是上下打量他一番,给他施加心理压力,随后才缓缓发问:“刚才让你帮我拿酒,你是不是动过什么手脚?”
侍应生矢口否认,头摇得十分笃定:“没有,二少爷您冤枉我了,酒是您的,没开过封,冰也是您的,我能动什么手脚?”
谁不知道这位姚二少爷难伺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酒确实是原封不动他未曾掉包,而船上的冰格都是统一的大小两种尺寸,他特地给姚辞找了相同的冰块,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无非是这位纨绔小公子又起了戏弄人的心,要刁难他罢了。
姚辞见这人一口咬定,看着也不像撒谎,再者他确实想不到对方要动手脚的动机,便只最后试探了一句:“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