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辞被她吓了一跳,原本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心想小姑娘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匆匆换上衣服和鞋,用最快的速度搭电梯到了淇淇的房间门口,用力地拍门:“淇淇,淇淇你在里面吗,给我开门。”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姚辞低下头,看见了浑身上下用棉被裹成一团,只露出一张小脸的淇淇。
小姑娘脸上还带着泪痕:“小辞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了。”
姚辞蹲下给淇淇擦眼泪,连语气都变得紧张起来:“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了?”
淇淇艰难地朝室内一侧身,抽抽搭搭地道:“我用投影仪看恐怖片被吓到了,不敢关掉,你去帮我关了吧……”
第51章 扰乱航程
姚辞:“……”
他抬眸越过被棉被裹起来的淇淇,看到一片昏暗的室内,对着儿童床的那面墙上,一个披头散发的惨白女鬼趴在画面的正上方,殷红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变成了电影的片尾字幕。
姚辞叹了口气,绕着淇淇走过去,捡起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扔在地上的遥控器,退回到初始页面,然后关掉投影仪的开关,拉开了沉重的落地窗帘,明亮的光线重新充满了室内。
淇淇这才敢从被子里钻出来,姚辞胳膊向后撑在窗台上,正想笑话小姑娘两句,忽然手肘被一块扁平冷硬的东西硌了一下。
他低垂眼眸,看清是淇淇之前戴的那块手表。
姚辞顺手拿了起来,百无聊赖地将表盘放在手里转着,在某个片刻,他无意间让时针对准了太阳的位置。
紧接着他的瞳孔便猛然放大,清清楚楚地倒映着表盘上的时针与数字十二。
上回在甲板上,他没看错。
日落玫瑰行进的方向并不是回帝国的航路。
姚辞反反复复地确认时针同十二之间角平分线指向的位置,最后得出了确定的结论。
游轮偏航了。
“小辞哥哥,”淇淇抓着姚辞的胳膊晃荡,“小辞哥哥你再陪我看一会儿电影好不好?”
姚辞这才回过神来,他放下手表,把小姑娘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去,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淇淇,哥哥现在有件事需要确认,你先自己玩。”
日落玫瑰的驾驶室不开放给乘客日常参观,金属材质的舱门把手下面设置了读卡区域,姚辞将自己的磁卡放上去,读卡器响起了短促的警报声,随后红灯亮起,是不予放行的意思。
姚辞下意识地反复刷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停了停,他直接用空着的那只手用力地撞上了门板,皮肉与金属之间的相互作用力震得他掌心发麻。
一下,两下,三下,力道顺着关节震荡着姚辞的整条胳膊。
终于他制造出的声响惊动了门内的工作人员,姚辞听见有人从里面刷卡开门的声音。
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怒气冲冲地将门板拉开:“敲什么敲,这是驾驶室,不是你家卫生间……二少爷?”
看见姚辞之后,他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姚辞趁对方反应的工夫,直接推了他一把,那男人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让出了一道空隙,姚辞不顾一切地挤了进去。
驾驶室里铺着深蓝色的厚重地毯,将他跑向总控制间的脚步声吸收得一干二净。
舱室半面都有向外倾斜的玻璃环绕,视野清晰明阔,苍蓝色的海水一望无际,一直绵延到天边。
观察员还没有意识到门口发生的状况,举着一只黑色望远镜放在眼前,专心致志地注意着海面上的风吹草动,防止与其他船只相撞。
在他身后是漫长的驾驶台,显示器上有实时变化的天气状况图,色块覆盖的区域不断发生着细微的变更,除此之外还有船身两侧靠近海平面的监控图像,以避免视觉死角中的特殊情况对航行造成影响。
有人发现了姚辞,但一番权衡之下也不敢擅自离开岗位,担心自己负责的工作出现意外。
就这样姚辞一直跑到了总控制间门口,半开半掩的门内,四十多岁的船长正坐在驾驶台前,两手握着船舵,仪表盘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不同颜色的按键与拉杆,显示屏上跳动着姚辞看不懂的数据。
他进去的时候肩膀撞上了门板,船长吓了一跳,紧紧握着船舵,转过头看来人是谁。
见到姚辞之后,船长愣了愣:“二少爷?”
随即好言相劝道:“二少爷,这里不是闹着玩的地方,要是影响了日落玫瑰的航行,全船人的性命……”
“日落玫瑰偏航了。”姚辞打断了他,同时密切地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
船长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像是奇怪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这时候那个给姚辞开门的工作人员终于追了过来,一个箭步拦在了姚辞和船长之间,气喘吁吁道:“二少爷,您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去告诉姚家主您扰乱航程了。”
姚辞咬了咬牙,手在身侧暗暗攥成了拳。
他今天来得匆忙,倘若真起了冲突,只得赤手空拳上阵。
船长或许是看出了姚辞的意图,伸手从背后拍了拍下级的肩膀,慈眉善目道:“没关系,你让开,我跟二少爷解释。”
那男人犹豫一下,退到了一旁,然而还是一脸戒备地盯着姚辞,以防他突然做出什么危险行为。
“你说的不错,日落玫瑰确实偏航了,”船长一边观察行驶状况,一边安抚姚辞,“但这是有原因的,我们前些天突然在航路上探测到了大型的水母群,假如按原本的航线行进,进入水母群之后,船身被包围,行进将变得异常困难,更遑论大批水母被绞进螺旋桨之后造成阻塞的情况。”
这是姚辞不曾想到的情况,他对于航行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多,因此船长搬出这样一个理由,倒显得他擅闯驾驶室的举动鲁莽了。
总控制间的窗外,层层叠叠的波浪翻卷而来,船头尖端有如利刃破海,驶向未知的方位。
“年轻人观察力敏锐是好事,”船长温和地笑笑,“二少爷也是担心船上乘客的安全,不愧是姚家主的儿子,颇有他当年风范。”
几句话就替姚辞圆了场,若是姚辞再追问下去,便会显得像是无理取闹。
船长将脸转过去,只留给姚辞一个半身背影:“只是人生在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姚辞一怔,船长又换了轻松的口气:“打个比方吧,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去找人占卜,对方告诉他这一年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伤得很深,于是他坚持着一整年都没跟陌生女人说话。”
姚辞问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他过马路的时候,被一个骑单车的老太太撞进了医院。”船长说。
第52章 这位邻居
说完之后,船长便短暂地从船舵上松开双手,举起来晃了晃,仿佛是终于不担心姚辞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于是伸了个懒腰。
姚辞踌躇片刻,又问:“我爹他知道吗?”
船长开口的时候没有回头,所以姚辞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经过姚家主同意的。”
“二少爷,您要是放心了就请回吧,不然您在这儿,我们老是担惊受怕的。”一旁的工作人员出声道。
姚辞确实也没什么理由再待下去了,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船长说了句抱歉之后,便快步离开了驾驶室。
只是虽然获得了关于偏航的解释,但他的心里还是不那么服帖,走在日落玫瑰的走廊上,总觉得什么地方好像出了差错。
忽然间姚辞想起了那些躲在深层甲板里的Omega,这些天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厉以行身上,短暂地遗忘了停尸房下那间潮湿污浊的舱室。
Omega们没有在公海被交易,那他们将被送往何处呢?
……会不会这才是日落玫瑰偏航的真正原因?
或许所谓的水母群只是一个幌子,船长说他们一举一动都要经过姚震同意,有人在某个环节编出这么一个理由,正是为了在姚震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将船开往另一个方向。
姚辞定了定神,决定去找李拜添,借他的工作磁卡去一趟底层甲板。
现在还不到交接班的时间,底层甲板空空荡荡,大半工作人员都在海平面以上的区域忙碌,姚辞几乎没有碰见什么人。
停尸房平日里不上锁,姚辞压下门把手走进去,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冷光灯,他转过身,干脆利落地将门反锁了两道。
房间里被人收拾过,仿佛上回的人仰马翻狼藉一片都是他的幻觉,这里不曾有烟雾四起,不曾有酒液遍地,唯独一整排停尸柜贴墙放置,在灯光映照下泛出幽幽的金属光泽。
姚辞走到地底靠墙角的那一只抽屉柜附近,一手捧起柜门上的铁锁,一手从衣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有了上回开锁的经验,三下两下之后,他就听见了“咔哒”一声,锁头应声弹开。
抽屉柜里仍旧放着那只深蓝色的裹尸袋,姚辞把袋子连同里面的假人一同拖出来,轻车熟路地踏进去,矮身向深处爬行。
摸黑前进了一段时间,他的手被一串冰凉的锁链硌了一下,姚辞蓦地刹住,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找到锁链的末端之后在腰间缠了几道,将锁扣卡紧,伸手去触碰甬道边缘的位置,摸到之后便慢慢挪了过去,两条腿悬空,紧紧握着锁链向下降落。
降到半空的时候,姚辞低下头,找到垫脚椅的位置,一点点把自己往下放,脚尖准确地碰到落点时,他松了一口气,将全身的重心落了下来。
还不等姚辞将腰间的绳索解开,一双苍白的手就迫不及待地攥住了他的肘弯。
突如其来的钳制让姚辞的心脏险些停跳,尚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急切的声音就在他的身侧响了起来:“您能帮帮忙吗,我们这里有人生病了,烧得很厉害,再不去看医生他可能就要死了。”
姚辞转过脸,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上次那个求他不要把这里的秘密说出去的Omega少年。
“没人带你们去看病?”姚辞想起了什么,“你们的那个大恩人呢?”
少年一下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出声:“……他很忙,平常不怎么来的,都是派人来看我们,前几天我求他们,他们说船上有海盗来过,医疗资源紧张,要我们再等一等。”
姚辞皱了皱眉,海盗来过是事实,但需要治疗的人数很稀少,医疗资源紧张更是骗人话。
他打量着少年眼下皮肤上刺刻的帝国军方戳记,突然毫无预兆地发问:“是蔡司挺吗?”
日落玫瑰上据他所知有军方背景的有两个人,假如偷渡这批Omega的幕后主使不是厉以行,那是蔡司挺的可能性很大,此刻少年对他没有防备之心,他猝不及防地抛出问题,哪怕对方不承认,反应中多少也会露马脚。
然而少年却迷茫地看着他:“您说……蔡什么?”
姚辞盯着对方不说话。
少年却不曾像他预想中那样流露出心虚的神色,表情看起来是千真万确的困惑。
倘若这是伪装,那连他这个科班出身的演员都要自愧不如。
只是不是蔡司挺,又会是谁呢。
“算了,”姚辞侧过头去打量周围的其他Omega,“谁生病了,现在跟我上去。”
少年立刻跑到阴暗的角落里,搀出了一个同样瘦弱的同伴:“是他,他是我朋友,叫乔原。”
姚辞见乔原脸色发青,唯独眼圈和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知道对方情况不容乐观,便问道:“还有劲儿爬上去吗?”
乔原抬起头,看着悬在半空的金属绳索,勉强点了一下头。
姚辞蹙起了眉,想了想道:“这样,我先上去,然后把绳子给你放下来,你也使点儿劲,我试试把你拽上去。”
他下船的时机合适,底层甲板几乎没有人在走廊上活动,即使从停尸房里带出来个形迹可疑的人,也并不引人注目。
姚辞带着乔原来到日落玫瑰在海平面以上的部分,他能看出对方虽然精神萎靡,但见到眼前奢华淫靡的景象时,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原来这艘船的上面是这样的。”乔原低声自言自语。
姚辞带乔原走安全通道去了二层,正好这天段千岭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查资料,助手也不在身边。
“段教授。”姚辞用指关节扣了扣门。
段千岭眸中原本是面对学术理论时严肃的神态,但看见门口的姚辞之后,脸色便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嘴角也多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