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怎样呢?”萧衍看着他,奇怪道,“你以为你背负了几条骂名,就能抵清一切,我就该放过你么?”
“萧衍。”晏顷迟以目光相劝,“我方才所言是真心的,你刚回来没多久,很多事都不清楚,京墨阁这趟浑水,你搅进去只会害了你自己。”
“是了,那看来晏长老把京墨阁的底细调查的很清楚了,是想要借此来证自己的清白吗?”萧衍笑着,凝视晏顷迟,“你看,你所谓的真心,能值几个钱呢?”
“晏顷迟,说到底,你只是为了自己的清名,你以为还能用这招诱骗我么?你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你自己,”萧衍不再看他,声音逐渐转冷,“别再拿你那不值钱的东西来说事。”
“……”晏顷迟目光凝住,不再答话。
两个人挨着街道走,结界里寂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不是我要洗清自己,也不是我要害你。”晏顷迟在暗里盯着他,哑声说道,“京墨阁的事,不是我让人去查的,是周青裴。”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没想过,这桩事还是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我这段时间都不在门派,消息皆是苏纵告知于我,”晏顷迟接着说道,“段问有罪,他的罪行一旦被揭开,牵连的将会是整个京墨阁,届时如果你在位,必然就成了替罪羔羊。”
“你应当清楚,周青裴从来都不是铁面无私的人,这件事本来可以被压住,但是现在外界口风一致倾向了京墨阁,周青裴不会因为我而毁掉整个门派的名声。”
“所以沈闲不愿意继位,这位子,根本就没人想坐。”晏顷迟在灯影里,低声诉说真相,“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这不是同我置气的事。”
萧衍看着他,脸上有意外的神情,他想了很多日的问题,终是豁然雾解,难怪沈闲宁愿扶持一个外人继位,也不愿意自己坐上这个位置。
晏顷迟见他总算能好好听自己说话,也逐渐放缓了语气:“你还想问什么,借着今日你能听得进去,我一并告诉你。”
萧衍一时间无言。他在思虑晏顷迟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知道你不信我,所以这件事原本是想等你冷静下来再好好跟你说的,”晏顷迟说道,“今日能在这见到你,我很意外,这件事是形势所迫,无法再等了。”
萧衍还是不说话,他眼里没有任何的动容,只是这样瞧着晏顷迟,在斟酌,在权衡对方所言为虚为实。
这事确实不能冒险,须得慎而又慎。
话在心底百转千回,萧衍没太多表情,他借着光,认真瞧晏顷迟,终是问出了一句无关要紧的话:“如果你所言为真,那么我问你,江之郁……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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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orz,今天还会有更新的。我尽量做到不写死,就往死里写o(€€€€€€)o
第030章 撒谎(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从30到41章的剧情基本上都被我重写了,跳章/未重看,可能会导致剧情不连贯,非逻辑问题,感谢喜欢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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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江氏的第四子, 江家后来被灭,他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晏顷迟边走边说, 步伐虚弱而乏力, “你不是听过吗?”
“……”萧衍驻足,看着他的背影, 说道, “晏顷迟, 你是不是把脑子病坏了, 还是在逗我愉悦?”
晏顷迟回头, 压下眼睫里有真实不虚的暖意:“那你是想听什么?听他在门派里的故事吗?”
“我没功夫听你废话,”萧衍不耐烦的说道,“我要知道你当年为什么会带他回来,就仅仅是因为他是江家唯一的活人么?”
“或许是因为他看上去孤苦伶仃的吧,就像……”晏顷迟说到这,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面上也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平静淡然。
不过萧衍知道, 他总是能够很好的抹去自己面容上的情绪。
“你撒谎。”萧衍笃定道。
“如果你要问别的话, 我也不大清楚,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晏顷迟停下来等他。
萧衍不再看他,复而瞧着前面的荒芜, 错综的房屋连成大片,在月色下,如冷线白描。
“我见到他了。”萧衍只这么淡淡说了一句, 他有意隐去了别的细节, 想要判断出晏顷迟所言为虚为实。
长久的静默, 晏顷迟没说话,他踩在昏黄的灯影里,跟萧衍一并瞧远方的黑。
短暂的寂静,未几,他暗哑地开口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们还能见面,我以为他早就离开这里,去另寻红尘了。”
“你最好在我耐心告罄之前,把话说完。”萧衍冷声道。
“萧衍,”风将手里的明灯吹得几欲熄灭,晏顷迟拨亮手里的风灯,避而不谈,“你把自己困在过去了,三百年前,你已经用上万条命来证实了自己的道,三百年后,又何必执着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晏顷迟,”萧衍唇角浮出讽刺的笑意,“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与其同我说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保住他,我劝你最好别让他再遇上我,我对你不会手下留情,对他亦然。”
“怕是不行,”晏顷迟眉头深拢,淡淡道,“因为我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要我怜惜你么。”萧衍一哂,“你现在还真是鬼话连篇。”
“……”晏顷迟默了一霎,大抵知道对方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言辞,便没再往下说。
他侧眸,认真瞧了瞧萧衍,想从萧衍的面容上窥到任何一丝藏压的情绪。可惜没有,萧衍无论是言辞亦或者做法,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动容。
或许,就如萧衍方才所言,若非自己能够破开这万重结界,他倒真的会直接在外面动手了。晏顷迟眼底黯然,思虑起当前的处境。
城西的街道越往深处走,浓雾越重,这地方原本是出城的另一个关口,烟火重,人气也重,驿站酒馆尤其多,自打接二连三的出现走尸之后,便荒废了。
酒楼上,幡旗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
晏顷迟因伤势未愈,行得要稍慢些,他走在萧衍旁边,时不时会压抑着几声咳嗽。
萧衍没任何反应,像是没看见,也没听见,他瞧着四面聚拢上来的浓雾,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这看起来不是雾。”他道。
“嗯。”晏顷迟回道,“这是鬼气,义庄的尸体,很多都没有来历,我们不清楚它们的生前,就无法判断它是好是坏,不过往往这种尸体最容易生怨气,炼尸人所炼的尸体,也皆是这种尸体,因为这些没名没姓的死尸,下葬前只会做简要的标记,不会去做详细记录,也是最好转移的尸体。”
萧衍略思忖,问道:“凡是义庄下葬的尸体,都会有标记?”
“嗯。”晏顷迟说罢,又别过脸去,轻咳了几声。
“记在哪里?”萧衍又问道。
晏顷迟回道:“手腕,脚踝,或者是脖颈。这三处肢体,哪里比较完整,就记在哪里。”
萧衍没说话,他默不作声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仔细回忆着有没有在身上看到过这些标记。
晏顷迟余光留意到了他刹那的失神,又轻声说道:“标记是用沼墨,点上去的,很好辨认,以前教过你。”
沼墨是用百神草研成的墨,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是仙家常用的一种墨。
光太黯,萧衍没法辨清手腕上是否有痕迹,他垂下手,想着等回去再找。
“你今晚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他忽然问起。
晏顷迟:“你呢?”
萧衍没好气的回道:“是我先问的。”
晏顷迟见他较真,觉得有趣,想藏笑,没压住,还是笑了:“来看义庄走尸的线索,我现在名声一落千丈,又生死未卜,自然有人想要借此机会处理这些走尸,不让人察觉到,这也是我动手的最好时机。”
“看来,你比以前更招人厌了。”萧衍皱眉说道,“想要你命的人怕是不在少数,我只能算其一。”
晏顷迟微颔首:“你所言不假。可你比他们都要有本事,我这半生走来,还从未如此落魄过。”
“没关系,”萧衍说道,“这种滋味以后你会经常尝到的,正巧,我也想好生瞧瞧你的本事。”
晏顷迟闻言,又是笑:“你比他们都要了解我,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大抵也只会死在你手上。”
他说到这,反而像是如释重负:“死在你手上,也算死得其所。”
萧衍:“……”
两人相继没了下文。
“等下,”晏顷迟忽然顿住步伐,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好像丢东西了,你在这等我片刻,我去结界口看一下。”
他说罢,转身要离开。
然而,就当此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阵€€€€€€€€的声音,乍一听像是树木被风拂开的声音,细听却能辨出不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
晏顷迟手上的风灯在下一瞬,被陡然吹灭。
万籁俱寂中,细碎的沙沙声忽然铺天盖地的响起,单调而可怖。
“萧衍。”晏顷迟想伸手去抓人,却落了个空,他的声音也很快在风中消散。
萧衍没有任何迟疑,妄念倏然成型,三尺青锋横封斜掠,竟是直接斩开了前面的浓雾。
浓雾朝两边退开,剑风削断了半人高的灌木丛,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烈焰,灼灼燃烧着。
火光照亮了葱郁的灌木丛,里面赫然露出了一张腐烂的人脸,被密密麻麻的菌虫簇拥,慢慢啃食着。
晏顷迟从黑暗里走出,手上的风灯已经被吹灭了,他无法,只好将东西放到了另一边,对萧衍说道:“这鬼气会吃人,你要小心点。”
“不是说要去找东西,怎么,不去了吗?”萧衍问道。
他无心在这上浪费时间,随口问了声后便一直盯着那地上的人头看,看了几眼,忽地又一剑劈开了旁边浓郁的雾,雾气散去,只见火光下,道路的两边铺满了森森白骨,它们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块,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像是织起了一张白色巨网,阴森至极。
他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在那停了会,又折了回来。
晏顷迟快步跟在他后面,提醒道:“你这样大动干戈的,容易触动结界,引来九华山的人。”
“是么。”萧衍视线落在了道路的前方。
只见街道的拐角处竟还躺着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明显是新死的,个个衣衫褴褛,血自身下漫溢成一片,还未干涸,身上也没有任何蛆虫,显然不会是九华山跑出来的死尸。
萧衍上前看了几眼后,又走到了另一边,他的剑始终垂着,也不像戒备的样子。
“你不要乱跑,雾这么大,容易迷路。”晏顷迟嘱咐。
萧衍不答,只问道:“你不是说,这结界除了你,任何人触动都会传递给九华山么?”
“嗯,是这样。”晏顷迟也盯着那几具尸体,“我现在没办法回九华山,我们还是行事谨慎点较好,免得引来了他们的人。”
萧衍用剑尖挑开最上面的那具尸体,很快辨认出来:“这几个人死了不足半个时辰,应当就在我们进来之前没多久被杀的。”
“看来,这城西,除了我们,应当还有别的人来过。”晏顷迟蹙眉,“会不会是九华山的人已经来过了?”
“……”萧衍没接话,而是偏过脸来看他,火光将晏顷迟的脸照得半明半昧,萧衍冷眼瞧了会儿,忽然问道,“你今夜来这里是做什么?”
“找线索。”晏顷迟没留意到他的目光,面上毫无变化,“怎么了?”
“是这样么,”萧衍低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找人的。”
“我能找谁?”晏顷迟终于也转过脸来回视他,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任何光,“我是来找线索的。”
“你是来找线索的?”萧衍重复了遍,忽地笑了,“真叫人难以置信,你做长老的时候不来找线索,偏偏这时候来找,是要找什么见不得人的线索么?”
晏顷迟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又道:“我们今夜可不可以把仇恨先放一边,好好协作一次?”
“协作?我何时说要与你协作了?”萧衍意外的反问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信任,本就是无法协作的,晏长老不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