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第44章

他说罢,端起茶碗,饮了小半碗水,因抬手时,袖子微微滑下去,又露出来了腕子上的法器。

晏顷迟盯着他的手腕,微微蹙眉,等沈闲把水饮完了,他目光还没离开。

沈闲再度确认了一件事,晏顷迟对这件法器很在意,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时常留驻在这蛇骨上,每每看,每每眼中有难以遮掩的戾意。

“三长老见过的法器宝物应当不少,”沈闲说道,“不应当会觑觎沈某的东西吧。”

“你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晏顷迟说道。

“故人所赠。”沈闲说这话时,面上盛着笑意。

“是吗。”晏顷迟眼色又沉了几分。

“是。”沈闲偏过头,去看帘子外面,街上有人吆喝,他在众人笑声和杂音里,忽然说道,“沈某很早之前听过三长老的事迹。三长老为了八荒九州的百姓安平,甘愿迎娶一位魔道之主,其气节,令人钦佩。”

晏顷迟搭在膝上的手微微一蜷,茶楼外又有人进来,门口挂着的珠帘撞个不休,细细碎碎的撞击声,充斥在寂静的茶馆里。

“好在那位魔道之主在成亲的第二日便被围剿,死在了那场雪中,想来是三长老和宗门里应外合,攻陷了魔宫?”沈闲又倒了一碗茶,如无其事的说道,“这件事为世人所赞颂百年,我听过数回,每每听来,皆是有所感慨,晏长老无论风姿还是气节,都令沈某惊叹。”

晏顷迟没接话,这时,伙计打着手巾来到桌边说道:“叨扰二位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月神祭一会儿就开始了。”

“二阁主,”晏顷迟眼中隐隐带笑,凝视沈闲,“时辰差不多了。该去月神祭了。”

“嗯。”沈闲将钱搁在桌上,跟着晏顷迟离开了茶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黯了下来,掌灯时分,两人沿着路来到了江边,风从江畔吹过,潮湿而又闷热,徘徊在腾冲上方,久久不散。

南疆的气温总是如此,闷且热。江水溶溶,流向天之涯的尽头,每逢江水涨潮时,那些支离的小河也会跟着涨水,再朝别处流去,最后汇入海中。

江边已经聚满了人,素秋千顷,水面上漂浮着一盏盏素白的莲花灯,黄红相融的火焰,透过薄薄的花瓣,映照出摇曳的烛光。

千百盏莲花灯浮在深黑的江水上,将水面折射出了胜似夕阳余晖的光。

“这是献给月神的祝福,一会月神会降临,教民要在此处跪拜祈祷,我们到别处去隐着。”沈闲说道。

晏顷迟跟他来到一处桫椤树下,看着莲灯缥缥缈缈的顺着河流远去。

不同于别处的仙门,南疆的三教九流诸多,此时却不约而同的聚集于江畔,晚风中荡€€着祈祷声,和汩汩水声重迭。

“这么多人,月神来了,我们要如何动手?”晏顷迟忽然问道,“我们只有两个人,你难道是想惊动所有人吗?”

“一会便知。”沈闲意味深长的说道。

晏顷迟目光掠到了别处,不多时,前面传来整齐震颤的念诵声,低沉而压抑,像是所有人都在念着同一句祈祷。

“恭迎月神降临,怜我世人,佑我教民€€€€拜!”

随着这一语落,所有教徒齐齐铿锵跪于江边,匍匐在地,大声念道:“恭迎月神降临,怜我世人,佑我教民!”

那空旷而响亮的恭祝声如潮水般在风中涤荡开,江水一波波的推搡上来,浸湿了他们的衣裳。

领头的教徒再次大声诵道:“月神渡世,凡我教民,必受庇护!拜€€€€”

“月神渡世,凡我教民,必受庇护!”教徒们高声诵完,忽地起身,再匍匐下去,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拜后,许久后都再没人起身。水面被莲灯照得明晃晃,落着火光,绵延成一片,月色如银瓶浆泻,铺在他们身上。

晏顷迟眸中也浮着零碎的光,他没说话,旁边的沈闲也是安静着。

下一刻,江面忽然猛烈晃动,朝两边退去,数盏莲灯被涌动的江水掀翻。

晏顷迟的眸光终于有丝起伏,抬望眼,辽远空阔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袭绯色长袍,那人从皎皎月华中缓缓降落,银饰坠在他绯色的袍子上,随着光影,明暗变幻。

他的足尖悬于江面上,紧接着,万灯云集的江面上,所有莲花绽开,火光轰然盛大!

晏顷迟目光凝滞一霎€€€€

这月神根本不是人!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旁边沈闲已经捏了诀,用传音对他说道:“我的蛊有反应了,那领头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盛弦歌。”

€€€€*****€€€€

萧衍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他这几日醒来的时日无多,医修们无法,只能轮番给他喂药,他是天亮了退烧,天昏了再烧,把那群医修们折腾的够呛,连睡觉的都没有,一个个完全不敢阖眼,就守在塌边,恨不得十二个时辰盯着瞧。

好在蛊毒是被压制住了,贺云升为了不让晏顷迟担心,没说萧衍反复起烧的事,只说了蛊毒不再朝下蔓延了。

萧衍在迷糊里,想要喝水,他嗓子又干又涩,像过了炭火,身子也沉的很,几次想要翻身,都没做到。

烛光照在帘子外头,他睡在这暗沉的光影里,有那么一霎,感觉像被火给烧着了,禁不住打了个颤,人也跟着清醒了点。

“水……”他艰难的翻了身,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没有人回应他,唯有烛火爆裂时发出的细微轻响。

萧衍等了半晌,见无人应声,浑浑噩噩的睁开眼,这才发现寝殿里竟然没有人。

“人呢。”萧衍无力的嘀咕着,又稀里糊涂的想起来,贺云升在他最后清醒的时候,好像跟他说过,掌门有事召集所有子弟,他们要离开小半个时辰。

不过外头留了几名医修,有事就叫他们便好。

萧衍把贺云升的话颠来倒去的回忆着,人还懵着,眼皮上都是打转的光圈,寝殿里烛火亮的少,因是思虑到他还睡着的缘故。

萧衍觉得有东西抵着腰,不舒服,坐起身时才发现是毯子被压在身下,压得皱了。

他掀走毯子,盯着火光,怔了半晌。

前头的桌上放着茶盏,离得不算远,萧衍爬起身,就着黯淡的烛光,倒了杯茶,茶是温的,他猜测贺云升等人应当才走没多久。

他喝完水,又回到床上躺下去。伤口已经不痛了,只是人还不大舒服,蜷缩起来时才觉得好受点。

约莫又过了片刻,他在梦醒交替间,听见“吱呀”一声轻响,寝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月光亮了一霎,转瞬又黯了下去。

萧衍没有说话的力气,也懒得再翻身了,来的人步伐很轻,悄然走到了床沿。

光在他的身后,被悉数遮住,萧衍睡在他的影子里,呼吸平稳。

那人等了许久,见萧衍没动静,忽然倾身,离近了。

“阿衍?”头顶上有轻轻的声音传来,萧衍没应声,他烧还未退,除了不想说话,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阿衍。”那人默了会儿,忽然坐在床畔,低语道,“你回来了,难怪那日我去义庄的时候,发现你不在了,我就知道……我早就该想到的,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身形,一样的骄矜聪慧,你就是萧翊,萧阁主。段问是你杀的,我前几天一想到这个,便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萧衍总算听出了不对劲,他眼皮黏着,刚想要叫人,旋即又反应过来,这人能进来,要么是外面守着的医修认识他,要么是医修已经被弄走了。

“阿衍,晏顷迟根本不会照顾你,我带你走吧。”那人说着,一只手臂伸过来。

萧衍的腰侧被手扣住,他敛着鼻息,佯作熟睡,想要听出这人是谁。

“是他当年杀了你,你一定不想再见到他的吧,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藏起来,让他再也找不到我们。”那人说道,“刚回来就要遭这种罪,你是不是很疼?”

殿里寂寂,萧衍能感觉到耳边的呼吸,夹着湿意,落在耳畔上。

“没关系,我知道怎么医好你,我带你去昆仑的清凝宫,那里的医修誉满杏林,肯定能医的好你。”那人的声音轻且压抑,“我们走吧。”

耳边的热意消失了,紧接着,萧衍觉得腰被人握住,那人竟是直接把他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萧衍陡然睁眼,爬起来,黑气裹覆住他的腕骨,就在欲要幻化出妄念时,肩头伤处的麻痹感迅速袭遍的全身,他踉跄了下,险些没站稳。

男人也看出了他的不妥,趁着他踉跄的刹那,擒住他的双手,扭在了身后。

“你找死么。”萧衍的衣衫滑掉了些,手被压在背后,他人虚着,偏字音清晰,“放手。”

男人没松手,反而抵在他的颈间,深深嗅了下:“乖点,我不会伤害你的。”

“……是么,可我会伤害你的。”萧衍倏然抬腿,朝后一踹,但男人反应迅捷,躲过去了,倒是两个人皆没站稳,一并跌倒在床上。

萧衍还要再爬起来,但耐不住身子受蛊毒的侵蚀,半边全麻了,他动作不过是稍稍迟了一刹,便又被人压住了手,抵在了床榻上。

他人埋在被褥里,偏过脸喘息,眼眸沉沉,人也萎靡着,他不死心的又徒劳的挣扎了两下,反倒让蛊毒侵蚀的更剧烈了,全身的血液都缓慢的流动着,像是快要凝固。

见人彻底不动了,男人翻过萧衍,发现他竟然又陷入了昏睡。

是受蛊毒影响吗?这样倒也好,不必再做无谓的交手了。男人思及此,把人重新抱起来:“走吧,阿衍,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他抱着萧衍,轻悄悄来到门边,用脚一点点踢开了殿门,月光倾撒在长廊里,铺出锦缎似的路。

门外,原本守夜的数名弟子和医修都被点了穴,七倒八歪的睡成一片,估摸着要两个时辰后才能醒。

贺云升和谢唯还在承文殿里,听周青裴说话,数名长老落座在高位上,望着下面的人,殿外,秩序井然的立着大批弟子,来自各个宫。

晏顷迟寝殿外的长廊下。

萧衍没睁眼,他装成昏睡的样子,垂落的那只手迅速攥紧,用指甲掐破了肌肤,挤出几滴血。

温热的黑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那人却是没有任何察觉。

随后萧衍合起手掌,抹去了指尖的血,两人很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月色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9章 囚禁

贺云升和谢唯在承文殿里, 静听着前面长老的话。

“贺云升,你是三长老的大弟子,也是他的心腹, 你真不晓得他又去哪里了?”其中一位长老说道, “我和诸位长老是一定要见萧阁主的,现在那槐安堂里养着的几十名弟子, 其中九名都没熬过去, 今夜去世了, 不用说, 萧阁主也定是危在旦夕, 我们见不着,如何放心的下?”

贺云升摇首,恭谨道:“确实不知。师尊有自己的思虑行事,理应轮不到弟子事事询问。”

如果那名巫蛊师真的是墨辞先手下的人,那这事儿就不能泄露给墨辞先。贺云升不能说。

晏顷迟在临走前,吩咐过不准任何人靠近萧衍, 但是他没料到那几名弟子去世的太快, 萧衍还中着毒, 周青裴和余下几位长老都担心着人再出什么岔子, 偏偏这几日去看的人, 都被各种托词回绝了。

他们把贺云升和谢唯叫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不要再争论了, ”周青裴捏住眉心,揉了揉,“我去看看罢。”

贺云升顿了顿, 欲要说话时, 谢唯躬身拜了一礼, 说道:“掌门,恕谢某直言,此事不妥,萧阁主还病着,这几日全由我们槐安堂的医修守着,此毒凶险,确实不比寻常伤,我与学生们都是十二时辰守着,不让萧阁主出任何闪失,您看人是好,只是怕这个时辰去看,会惊扰到萧阁主的休息。”

又是这个借口,这几日来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有长老不屑。

然而周青裴与他们想的不同,他是怕晏顷迟会拿这个小阁主的命做要挟,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才藏着掖着不给人见。

谢唯像默了片刻,又道:“如今萧阁主身子算得上是弱柳扶风,禁不住扰,若是诸位长老们真的想见,谢某斗胆一言,何不请来清凝宫的医圣,好让萧阁主早日康复?”

他一语毕,周青裴微微蹙眉。清凝宫远在北域昆仑,是迄今并存于世的五大仙门之一,里面皆是医修,誉满杏林,着手成春,只是现在传音,怕耽搁了时间,医修们赶不过来。

贺云升见周青裴面色不豫,也跟着附和道:“师尊临去前,曾说过,此病凶险,万万不能拿萧阁主的命开玩笑。”

周青裴心里斟酌几轮,最终说道:“如此,叫人先传音给清凝宫罢。”

等贺云升和谢唯从承文殿出来时,月至中天,雾蒙蒙的云托着月儿,照得天像是渗了水的青。

“今日之事,有劳舵主替我解围了,多谢。”贺云升说话端方有礼。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