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萧衍手臂搭在晏顷迟肩上,软绵绵的垂着,明明面上无甚表情,偏那双眼占尽风采,里面无端漾着引诱的意味,让这张平平无奇的脸都活色生香了起来。
晏顷迟望着他,目光不自觉的沿着他的眉眼走到了唇上,瞧见那薄唇里吐纳着气息,微微张合,藏着蜜渍的杏。
“不是说不会酒后乱性么?”萧衍似嘲非嘲,“就这点定力?”
“定力在于能否把持的住。”晏顷迟没有回避视线,“而非表面所见。”
“你内里那点东西,谁晓得呢?”萧衍意味不明的说道,“不过勉勉强强够用罢了。”
“……”晏顷迟欲言又止,这一语双关的本事,还真是不随时移,不随镜迁。
“你这么瞧着我,是嫌便宜还没占够么?”萧衍从桌案上轻飘飘的落下来,“要我再施舍你点?”
“你是在把我当工具吗?”晏顷迟似是而非道。
“别想那么多,”萧衍勾着他的颈,无情的说道,“你至多是比工具多带了温度而已,这温度谁都可以给我。”
晏顷迟不接话,只是看着他,看他因仰首,下巴和脖颈勾出的优美弧度。
萧衍像是没玩够,忽地咬住晏顷迟的唇,齿间用力,生生咬出血来,血淌过口舌,腥膻味盖过了那捻香,晏顷迟吃痛,朝后一退,萧衍趁着空隙,把人欺身压下去了。
他手沿着晏顷迟的肩线往前攀,最后总算够到了玉匣子,把印章悄无声息的放了进去。
晏顷迟的神思都被这吻夺走了,任那不该有的念头肆意横流过血液,撺掇着人的兴致。
无声的勾缠,蜜渍的杏清甜,含着香,滑的让人抓不到边沿。
晏顷迟的鼻尖蹭在萧衍脸边,呼出的热息渗着酒香,拂面.撩.颈,萧衍自觉事都做完了,便重新起身,松开了晏顷迟。
仅此一吻,他像是为适才的温存下了最后的判断,不带情绪的评价道:“工具比你好用。”
“怎生这么薄情了,”晏顷迟叹息,“你不喜欢?”
“我有时候不大明白,三长老的自信总是格外……”萧衍顿了顿,似是在寻思,片刻后说道,“让人敬佩。”
晏顷迟正欲说些什么,但萧衍已然不想再听了,他用脚尖拨开挡着路的书卷,毫无留念的走了,余下晏顷迟一人静立于斜阳的影子里,意犹未尽。
他抬指,以指尖碰了碰唇上的伤,这是他们之间仅留的温存。思及此,晏顷迟又是轻叹声,随后捡起了坍塌的书卷,重新撂在了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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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闲来了宗玄剑派不过半日,周青裴便要接见他,设了流水晚宴,不过萧衍借故身体不舒适,没去用膳。
他仿着晏顷迟的笔迹,写了文书,最后还在印章旁边,行云流水的签下了晏顷迟的名字。
沈闲是在赴宴回来后才看见萧衍的,萧衍正站在廊上,望着眼前的夜色出神。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披了件狐裘在身上,狐裘上的软毛裹住了他的脖颈,他一撩开,便能瞧见那截素白细颈。
沈闲过来时,借月色看萧衍,萧衍抬眼望过来,说道:“我等你许久了。”
两个人保持着合理的距离,在风里站了片刻,气氛有种微妙的变化。
“我才赴宴回来,耽误了事,抱歉。”沈闲看着萧衍,萧衍今日里面穿的是绯色长衣,以金丝绣了滚边,各处深浅不同,瞧着繁复。
他墨发未束,肩上的白绒软毛戳着他的下巴,风一吹,便摇荡在脸庞,让他的眉眼间的那点诱惑都化作了风流雅致。
“没事,”萧衍说道,“你今日带了东西来么?”
“带了,想着你寻我也该是此事了,很着急?”沈闲问道。
“嗯,很着急。”萧衍不想再在无关要紧的事上多耽误时间,“你上次教我如何控制这些东西,我这两日已经完全学会了。”
沈闲惊诧:“真么快?能掌握得了吗?此事不是闹着玩的,若不然,还是我亲自陪你走一趟比较算了。”
“不必了,你进不去那地方,我自己来就好了,”萧衍说道,“你先把东西给我吧。”
“嗯。”沈闲也不多言,妥协了萧衍的提议。
两个人先后进了房间,萧衍插上门闩,左右确认了四下无人,一揽袖,在这屋子外围加上了自己的万重结界。
一旦有人靠近这方圆几里的范围,这结界便会立时给萧衍的识海作提醒。
“可以了?”沈闲问道。
“嗯。”萧衍坐下来,处于了一个入定的姿势。
沈闲来到他的后面坐下,与他同样的姿势,阖眸掐诀,虚空中登时凝聚出幽蓝的光,这些光犹如荧火,迸碎在他的掌心里。
萧衍合着眼,沉陷在自己的识海里,沈闲掌心幽光零碎,双手一翻,果决的拍在了他的后心,幽芒乍现,将两人裹覆其中。
萧衍只觉得背后寒凉,紧接着识海激烈摇荡,耳边是撕裂的风声,犹如朔风割面,割的他骨头生疼。
他的血肉里像是被数万只小虫同时啃噬,连肩臂和脖颈上也现出了隐隐幽光,当真是又酸又痛,让喘息变得尤为困难。
沈闲双掌合拢,再次重击在他背后,随着灵气迸发贯穿了血脉,萧衍的灵台霎时间清明,幽光顿碎,余下的荧火也化作碎光飘散。
“你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适?”沈闲关切道。
“好像是有些吃不消。”萧衍此时识海虚弱,手脚仍是麻的厉害,剧痛啃噬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动作。他的鬓边已经被汗湿了,费力的喘了几口气后,仍是浑身发烫,人也失了重,无力的下沉……
沈闲扶住他,让他身子滑倒在自己怀里。
“我抱你起来,每个人适应程度不同,你又是第一次接触巫蛊,身子难免会不适。”他说罢,将人打横抱起,来到了榻边。
“帮我把狐裘脱掉。”萧衍的后背也被湿了,汗浸透衣裳,湿热着,那股从外面递来的灵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了半晌,并不消融。
那狐狸毛戳着他,他几次想抬手去撩开几缕绒毛,都完全动弹不得。
“我来。”沈闲把他扶起来,让他能靠着自己。
狐裘被解下,萧衍方才觉得透过一口气。体内的灵气仍在作乱,冲他的又燥又热,体内的余热一层层推上来,他似是站在酷暑艳阳下,热浪灼面。
“好热。”萧衍哑声说道。
“嗯。”沈闲抱着他,肌肤相触,他不难感受到这灼烫的热意,“一会儿就好了。”
“还需要多久。”萧衍的唇色泛青,面色晦暗。
“至多再等一个时辰。”沈闲安抚着他的情绪,说道,“你体内现在被种下了巫蛊的毒,这是必须要熬过去的,等过去了,你再用身体养蛊,就会百毒不侵,这是个以毒攻毒的法子。”
萧衍觉得难受,骨头里像是被数百枚银针同时扎下,刺痛倾泻,连识海里也是惊涛骇浪,安稳不下来。
他又倦又乏,人在意识昏沉中逐渐蜷缩起来,沈闲拨开他的发,用袖子不断给他擦汗,在摸到他滚烫的额头时,不免担心:“还受得住吗?”
“没事。”萧衍嗓音低哑,“你小时候都能挺过来,于我而言不算难。”
“等这痛过去了,你就可以通过自身召出蛊虫了。”沈闲又说道。
萧衍这回没有答话,他眉头紧皱,努力平息着体内的躁动,因太累,竟是枕在沈闲的怀里,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待再清醒时,月至中天。他坐起身,只觉得四肢百骸灵气充盈,和沈闲简要交代了两句后便撤掉了结界,借着月色离开了此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1章 报恩
黑暗而冰冷的牢狱, 腥臭混杂着霉味,溢在鼻端,挥之不去。
裴昭虽过了辟谷, 但毕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遭不住这样的苦,没过几日便意识昏沉, 时常昏睡, 再醒来时也是浑浑噩噩, 分不清时辰。
这里位于天狱最深处, 光线黯淡, 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恶徒,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宗门里为防止恶徒逃逸,是以,此处的牢房都是经过特殊打造的。
玄铁制成的牢门上缭绕着蚀骨的灵气,压制着囚者的修为灵力, 三面环着岩壁, 既不透风也不透气, 能瞧见的只有前面一张木桌上, 摆着的灯烛。
摇曳的火光, 照不清这狱里的一隅,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只是盯着,便叫人觉得快要被黑暗吞噬了,压抑焦躁。
裴昭翻了个身, 面朝着墙, 不愿再看那叫人压抑的火光。
先前被关进来的时候, 因为碍着墨辞先的面子,所以看守的弟子对他也算是好生伺候着的,虽是弊衣疏食,但时常还是会给他送些果子,也能聊以充饥了。
而现在,他身边看守的弟子全被撤了,晏顷迟知道他过了辟谷,不叫人来送饭菜,也不准任何人靠近这扇牢门,想要进来,还必须得有他的令牌。
这狗杂碎,等出去了再要他好看。裴昭闭着眼,觉得嘴里发苦,他这段时日连水都没进过,唇上皴裂,难受得紧。
他听着微弱的水珠滴落声,舔了舔唇,不多时,外面有门被推开的声音,桌上灯烛本就快烧尽了,经外面风一吹,竟是直接灭了。
牢里霎时间陷入了不见五指的黑暗,寒夜岑寂,周遭能听见的只剩下了水滴落的声音。
裴昭倏然坐起来,警惕的朝后靠了靠:“……谁?”
没人回应,他费力的睁着眼,试图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里的黑暗,嘶哑厉声的喊道:“谁?是谁?为什么不说话?!”
脚步声贴近,来的人一言未发,只是把一个盘子从牢门下面投食的窄门里递过去。
香气霎时间弥漫开,汤味醇香,裴昭皱起鼻子嗅了嗅,这味道他不陌生,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菜。
以晏顷迟的秉性而言,既不会突然派人来给他送这些饭菜,也不会这么准确的知道他的喜好。
来者既然有晏顷迟的令牌,那地位一定不会低,这宗门里,能这么惦念自己安危的,除了墨辞先还能有谁?
裴昭心里登时激荡出涟漪,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踉跄着朝前爬了几步,在止不住的颤栗里哭道:“先生?先生是你吗?你来救我了?先生,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您就再救我这一回!我保证,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他哭得肝肠寸断,没多会儿,外面的烛灯又被人重新点燃了。
静坐于灯影里的人并不是墨辞先,而是萧衍,他一只手臂撑在椅子扶手上,以手背撑着脸,像是在一场无趣的观戏,百般聊赖的望着裴昭。
“哦,是你啊,京墨阁新上任的阁主萧翊。”裴昭眼里尽是红血丝,他狼狈不堪的跪在那,在见到来者的时候,抹了把泪,又一屁股坐回去了。
萧衍笑意温柔的望着他,说道:“是我啊。”
“你来做什么?”裴昭讥诮道,“怎么,你也要跟晏顷迟搞在一起,当他的狗吗?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冲你这姿色,事后他薄情负你也怨不得人。”
“那怎么会呢?”萧衍眼中笑意不散,他借光,瞧着蓬头垢面的裴昭,怜爱的说道,“我与裴公子可是一见如故,裴公子又于我恩情未泯,我是来救你的啊。”
“恩情?”裴昭冷笑一声,躺回去,屁股朝着他,“你我之间能有什么恩情?一起骂晏顷迟的恩情吗?”
“有的,怎么没有呢?”萧衍笑着看他,诚恳的说道,“我非常感激裴公子的不杀之恩。”
他似是在指裴昭让巫蛊蛇咬他的那回,话里话外又不像那么回事。
“呵,不杀之恩。”裴昭闻言,转过身,同萧衍对视,眼中讥诮不散,“不是不杀,是你命大而已,人都要讲究个自知之明,你被咬了,要怪也只能怪你技不如人,功法薄弱,这怎么能怪我陷害呢?是不是啊萧阁主?”
他说罢,又咯咯笑起来,阴恻恻的说道:“萧翊你说,这件事死了那么多人,当时几十名子弟都命丧当场,槐安堂里活下来的也非死即残,可这毒怎么就没给你毒死呢,到底还是贱命易养啊。”
“是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阎王没长眼,不留我,”萧衍可惜的说道,“鬼门关走了几遭,到底是命不该绝。”
裴昭嗤地一笑:“看来今天是找你老子寻仇来了。”
“不对,”萧衍否定了他的话,神色认真的说道,“我是个记恩的人,有恩报恩,所以我念着裴公子的好,报恩来了。”
“哈,报恩?”裴昭赤红着眼底看他,冷笑道,“那你来杀了我,嗯?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晏顷迟手底下的一条狗,要说京墨阁……哈,京墨阁,京墨阁不过也只是个会趋炎附势的群蚁罢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配跟在我们后面吃点残羹冷炙过活,你怎么还当真了。”
萧衍未接话,也是笑,他笑得甚至比裴昭还要愉悦,唇角抿出来的笑意,从眼底漾到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