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第90章

“滚。”

“萧衍,你就不能听我说€€€€”

“滚!”

纸包陡然被打翻,萧衍目光阴郁,他抓着阑干,在哗啦啦的锁链声里寒声说道:“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看见晏顷迟,人是我杀的,我偏要行这魔道,倘若你问心无愧就该找晏顷迟谈一谈,而不是来我这里舌灿莲花,贺云升你又要与我玩儿什么把戏?同我打感情牌么?告诉你,少他妈给自己脱罪,若你今日杀不掉我,来日我定会踩着你的尸骨杀了晏顷迟。”

他说到此处又满是恶意的笑起来,抬手划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我会踩着你们俩的尸骨,杀了这里所有人,听明白了么师兄?”

“萧衍……”贺云升笑容僵住,四目相对,他从萧衍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刻骨的阴寒,这些年来的折辱早已让那骨子里的稚嫩优柔殆尽。

贺云升不寒而栗,他被这砭骨的冷意震慑到,只能用笑来遮掩心虚:“你在胡说什么?师兄是真的没办法……”

“撒谎。”萧衍在朝他笑,可那声音却是阴冷的,“贺云升你最擅用这副和善的嘴脸来骗人,你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蠢么?”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他目光冷漠的凝视着贺云升,“你总在说谎。”

贺云升被这目光逼得不能直视,他眉头深蹙,竭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我没有说谎。当年师尊为了和江之郁结为道侣不惜和掌门翻脸,江之郁被赶出宗门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师尊的画阁里现在都存留着江之郁的画像,师尊于你只是亲情,他当年亲口说若他能看得上你,还会等到现在吗?这些事宗门上下无人不晓,你今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贺云升说你勾引的晏顷迟吗?是我贺云升将你害成这样吗?!”

贺云升说到此处,已是咬紧了牙关,他在这时绝对不能让人察觉到任何异常,哪怕萧衍这么说,那也只是试探,也只是怀疑,只要他咬死了不认,萧衍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撒谎了。

“若你只是在怪我言而无信,没有接你出来,那我认了。”他最终淡声说道,“我这些年来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就是此事。”

“呵。”萧衍轻笑出声,“你这惺惺作态的模样真应该用到晏顷迟那里去,兴许他会怜惜你的,毕竟他向来器重你。可你到我这来卖弄你的慈悲,是要我如何呢?”

“师弟,你尚年少,我是于心不忍看你落入这般境地,你以后的路还长着,不能就在此处折了。”贺云升不知不觉松了口气,回神时方觉汗都沿着背脊黏在了里衣上,冷风直往里灌,让这本就阴寒的阵台里更冷了。

“你同师尊好好说,向他求求情,他定会帮你的。”

萧衍闻言,笑意更深了,他看着贺云升,那从眼底漾出来的讥诮与不屑在此刻展露无遗。

“给我滚。”

€€€€*****€€€€

晏顷迟立于画阁的桌案边。

画阁里被收拾的整洁干净,贺云升做事很讲规矩,那些信笺都是按照时间排序的,井然罗列在半人高的书架子上,画卷则被放在轧道纹的画筒里,一卷卷,扎得仔细。

晏顷迟的指腹沿着手下的画卷边缘,一遍遍的抚过。

他看着画卷上的人,心里反复揣摩着萧衍的事。这作画的技法毋庸赘言是他的,不会有错。

可这画卷上的人,他倾尽全力回忆着所有细节,也不觉得这是江之郁。

江之郁虽然长得和萧衍很像,但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这画上的人反倒像极了萧衍。若是如此,自己画萧衍做什么?晏顷迟思忖着,他记得当年的每件事,偏到江之郁和萧衍这里,只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这段记忆就像被抽掉了一条丝线,让过往的事情变得虚实不定。

晏顷迟凝注着这张画,画阁的门忽然被人扣响。

“进来。”

“师尊。”苏纵掀袍而入,高束的马尾自肩后扬荡着。

晏顷迟目光不曾抬起,他招手让苏纵到身旁,按着画卷问道:“你觉得这画上的人是江之郁吗?”

苏纵闻言,低头细看了画上的人,想起来这是晏顷迟当年让他拿去装裱的那副,于是想也不想的答道:“是江之郁啊,这不是您自己说得吗?”

晏顷迟微颔首,手搭在桌案边沿,撑着臂,凝视他。

“师尊寻我来是要说何事?”苏纵又问。

晏顷迟似是在斟酌,静默片刻才说道:“我见贺云升近来总是神色郁郁,吩咐给他的事情也做不好,我让他休沐了几日。”

苏纵似懂非懂的接话道:“大师兄近来确实瞧着恹恹的,我总疑心他是不是病了,但是他也没跟我说。”

“你们俩都是承我门下的弟子,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宫里事务都由你们打理,辛苦了,”晏顷迟说道,“贺云升若是有什么顾忌不能同我这个做师尊的说,你要适当帮他分分心。”

他言下之意,是让苏纵盯紧贺云升。

苏纵并不愚笨:“我明白了,我会看好师兄的。”

他说罢,似是又回想起了什么,模棱两可的问道:“师尊。我可否去阵台一趟?”

晏顷迟手指一顿:“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听说师弟堕魔弑杀同门的事了,我想见一见他。”苏纵看向晏顷迟,晏顷迟的身后烧着盏昏黄的烛灯,从这里看去,能看见他眼里的浮光,让他的冷淡柔和了不少。

晏顷迟沉默半晌,复而侧过身去,望向远处:“你也知道那是从前。他现在冥顽不灵,对入魔弑杀同门的事更是供认不讳,连欲盖弥彰都不愿意。”

“师弟他许是被逼的呢?”苏纵辩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萧衍了,对当年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并不清楚其中隐情,只知道萧衍被押入天狱后又因此事被锁在了阵台。

“他若真有苦衷大可与我说一说,”晏顷迟说道,“他若只是因为心有恶根,修道不慎,那他犯下的便是判门之罪,一百四十余人死于他剑下,其罪可诛,遑论堕魔。”

苏纵盯着他,不可置信:“师尊当真要杀他?萧师弟是您一手带大的!您真的舍得?!此事不再有商议的余地了吗?”

晏顷迟眼风一偏,看向他,语气冷淡:“规矩就是规矩,不得容情,我自该以儆效尤,而你要做的就是警醒自身,秉持道义,不要步他后尘。”

“……”苏纵失语,他做不到贺云升那般宠辱不惊,神色变了又变,也无法将情绪从脸上抹去。

“你退下吧。”晏顷迟说着,将这幅画卷随手卷起,重新系好后扔进了画筒里。

檀香木的画轴撞到瓷制的画筒,叮地一声轻响,淹没在尘封的黑暗里。

苏纵从画阁里出来时,正值子夜。

子夜的风夹杂着雨丝呼啸而过,苏纵没有撑伞,踩在风灯的影子里,看着雨丝在朦胧的光中织成了细密的线。

他走进雨中,发很快便被浇湿,寒意渗透衣裳,他觉得有些冷,赶紧沿着石阶下去了。

夜间的道上全然无人,苏纵淋着雨,朝贺云升的院子跑去,想找贺云升问问萧衍的情况。

贺云升的院子隐在竹林清幽处,没有灯的照明,四处一片晦暗,雨将一簇簇树叶压得低了,无数的黑影被风推搡着朝一边倾倒。

苏纵听着雨声,忽然有种不祥之兆。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命,每次都觉得写了很多,一回头发现就三千,这就是我的极限吗!!(瘫倒在雨中)顺便一说,回忆快结束了。

第102章 雨夜

贺云升收到消息的时候, 天色已经很晚了,淙淙大雨如豆般砸落在养花的木架子上,在褐色的叶片上飞溅四处, 一条条水流冲洗去墨瓦上的泥污, 沿着瓦片往下坠。

苏纵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喊了贺云升几声, 贺云升都置若罔闻, 眼见那一抹白融于夜色中, 他也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贺云升行色匆匆, 完全来不及再顾忌旁的什么。他心里巨石在得到消息之后轰然砸下, 耳边轰鸣盖住了来自外界的全部声响,他再也听不见,想不到其他的声音,事情。

从破竹亭到望鹤楼,苏纵冒雨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一路急奔到了望鹤楼, 踏上了白阶, 那袭白袍很快隐没在了浓郁的雨夜里。

苏纵立在暗处, 抬望眼, 重重花枝遮蔽了他的视线, 望鹤楼临近九华山西边,是月起之处, 高楼望断,底端坐落在茫茫花海里,高处则隐于云雾袅绕间。

他犹豫不决间, 贺云升已经打开了望鹤楼中的一处机关, 在哗啦一声的响动里, 暗阁的门在眼前敞开。

暗阁里藏有云梯,能直通楼顶,除此以外,便只能沿着一层层白阶踏上去。

锁链咔哒咔哒的缓慢搅动,贺云升几次缓息,还是无法平定,他踩在正在上行的云梯里,觉得心也像没有着落似的,随着这架云梯一径朝上,没有尽头。

明明只有短短的一刻钟,在此时却变得尤为漫长,待到暗阁门再次敞开,他还怔在那儿没回神。

“贺云升。”有人自暗处走来,招呼了他。

贺云升猛然回神,从云梯里走了出来,暗阁门自身后缓慢合上,他听着咔哒一声轻响,对着面前的男人沉声喝问道:“人呢?!”

“传音的时候不就同你说了吗?我们是有好好照料你阿弟的,偏你阿弟身子虚弱,没能熬过这次疫病,他想着临终前再见你一面,谁晓得在来时的路上没挺住,”男人负手而立,不紧不慢的说道,“天不遂人愿。”

他话尚未说完,贺云升忽然前迈,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厉声道:“你他妈少给我胡说八道!言如一,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好生照顾他,不准动他!你说他临终前要见我,可我上次临走前就赠给了他一只铁符,他若是想见我自会传音给我,可我这段时日来从没收到过他的传音!你们软禁他,让我做你们的狗,现在又杀了他!”

言如一眼中笑意冷凝,抬手打偏了贺云升的手,低嗤道:“你发什么神经。我们为何要杀一个废人?你当初见你阿弟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他病入膏肓了,这些年来我们难道没有给他请最好的医师吗?还是说我们没有把宗门里的丹药拿给他吃?可他身子就是养不好,养不起,这怪的了谁?人间疫病本就难治,他又不修道,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捱不住不也正常?”

贺云升重新拽住他,眼神锐利,楼外风声倏然急切,大雨斜潲,雨滴错乱的溅在雕花阑干上,打湿了一片地。

言如一与他对视,看见了他湿透的发:“你这是要闹哪样?说实在的,我们已经对你够仁至义尽了,当初不只是说好了我们带你见你阿弟,你把萧衍送到晏顷迟寝殿里去的吗?后来我们不仅要替你照顾阿弟,还要帮你医治他,这还不够吗?贺云升,做人不要得寸进尺。”

“那是我们说好的,让萧衍被关进去,我也按照你们说的,没有救他,可你们后来让裴昭欺辱他!”贺云升胸口起伏,眼沉在晦暗里,“你看到他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吗!他疯了!他杀了宗门弟子!他会被下令诛杀的!他已经穷途末路了!一旦他和晏顷迟消息共通,让晏顷迟知道此事是我做的,那我要怎么办?这笔账你要怎么算?怎么算!!”

言如一衣襟被他扯得皱成一团,姿态却仍旧散漫得像无事人那般:“贺云升你怎么回事?是萧衍穷途末路了,又不是你山穷水尽了,只要他快一日死,你的威胁不就快一日结束了?这账你还算不明白吗?”

长久的静默,瓢泼大雨落在重重花海里,风从林中涌过,掀得万株花枝此起彼伏,从楼上一径望过去,似是海浪滔天。

贺云升眼眸深亮,他的发间的水沿着脸颊往下淌,渗进了衣裳里,凉意钻入肌肤里,冷得人战栗。

他几番挣扎,最终低声问道:“我阿弟呢?我阿弟的事你又要怎么说?”

“你阿弟的事恕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你若真想讨个说法,就该找墨辞先讨去。我也只是替人办事的,说话的分量无足轻重,你阿弟我照顾了,你的要求我也都照做了,余下的只能说是天意,其实你也知道害人终害己,要我说你和萧衍之间无仇无怨,你这样害他,到最后这报应只能说没有报在你身上罢了,你这么想想,到底还执着什么呢?”

“我不信,”贺云升沉浸在悲恸里,声音沙哑,“我不信!一定是你们害了我阿弟,我半个月前去看他,他还好端端的,现在突然就跟我说人没了!人间疫病已经多年不曾起过了,这话你说出去看看谁信!你们既然要灭口何不连我也杀了?!”

他在淙淙雨声里回忆着躺在榻上的小小影子,已是红了眼底,他抓紧了言如一的肩,抓得指尖泛白,喉中干涩,声音滞缓:“你们休想让我就这么算了。”

言如一似是被他的话逗趣到,愉悦地笑了,笑声并不遮掩:“我说贺云升,自你答应墨辞先的那日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现在又何必挣个鱼死网破,真要破釜沉舟了,谁又能好过呢?这宗门里不就这么大块地儿,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师兄弟,给各自留点退路,日后也好相见啊。篓子捅出去,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谁都不好看是不是?”

他说罢,意味深长的拍了两下贺云升的肩,有些遗憾的说道:“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宫里的弟子,但我也算得上一声师兄,师弟你听我一句话,你已经走到这般境地了,是没有回头路的。”

“我这次这你来,只是为了清楚的告诉你,你阿弟死了。”言如一笑里夹杂着叹息,略无奈的说道,“我不是来帮你排忧解难的,我把话讲到这里已经够意思了,你也不要再死咬着我不放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别叫晏顷迟瞧出端倪了。”

话到此处,已是相对无言。贺云升立在原地,额上青筋暴起,他紧盯着言如一,眼中阴郁沉积不散,全都变作了刻骨铭心的恨意,那目光如淬毒的利齿,无声撕咬着眼前人。

“你们把人埋在哪里了?”

言如一倒没大在意这无形的威压,无波无澜的说道:“尸体我们替你烧了,他染得是疫病,传给我们倒是不要紧,这万一要染给城里百姓,散开了,那宗门一旦查下来,我们可就百口莫辩了。”

说罢,他和贺云升的身形交错而过,径自步入了黑暗里。

贺云升侧眸盯着远去的人,目光凌厉冷冽。

外面急切的雨声,豆大的雨在风中疯狂砸落,密集的敲击在阑干上,飞溅四处。

言如一瞧了眼滂沱的雨势,准备离去。然而就在他将将迈过白阶欲下去时,步子忽然停住了,他目光凝滞在难言的惊恐中,梗着脖子怔了一瞬。

雷鸣声轰然大作。

那倏然砸下的雨,在空中陡然变作无数枚锐利的雨针,自言如一背后贯穿出胸膛,霎时间鲜血飞溅,他甚至连惊呼都未来得及出口,身子便先滑跪了下去。

贺云升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具尸体沿着白阶滚下去,一声声沉闷的坠地声在冷寂的雨夜里显得如此单调可怖。

片刻后,他冷着神色走到了白阶前,眼风朝下掠去,在看见一层层白阶上拖出来的长长血迹时,倏尔一笑,似是自嘲,又似是低讽:“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要好好照顾他的,他活你便活,他死,你便也只能死了。”

“反正……”他顿了顿,眼底温柔重新浮现,“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

半个时辰前。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