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第99章

他踟躇半晌,几次停住步伐后还是借着淡薄的日光,离开了偏殿。

他应该将此事告知萧衍,萧衍会有自己的决断,无论最后的决断如何,自己都应当尊重他的选择才是。

沈闲走到萧衍的院落,灰白的围墙,倒映着浓密的花影,小池里游着几位鲤鱼,从桥上而过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闻风声。

“萧衍?”沈闲来到门前,轻轻扣响了门。

笃笃地响声打破了院里的宁静。

出乎意料的,里面并没有人声。

沈闲推门而入,在眼前的晦暗中定了定神,这才发觉萧衍竟然不在屋内。

人呢?!沈闲迈过门槛,茫然四顾。

€€€€*****€€€€

江之郁坐在黑暗难辨的房间内。卧榻旁凌乱的扔着玉瓶,地上符纸撒了满地,血泊冻凝的到处都是,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这些痕迹,鼻尖微动。

空气中血腥味如同锈在了黑暗里,暗沉的血迹迸溅在墙壁上,浸透了,是熏香也压不下去的腥膻。

“到时辰了。”江之郁忽然站起身,黑里乍现了一道红黄交融的火光。

火苗窜起的瞬间,符纸化作灰烬,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具冰棺,有寒气自冰棺下面涌出,在火光下泛起幽幽的光泽。

此具冰棺是用极其强大的灵气制作的,可以保证尸首的不腐不化,江之郁的目光凝注在这冰棺上,视线也仿佛被这寒气所凝结。

四周符文倏然沿着清透的棺盖燃烧了起来。

冥黯不定的光线里,蓝绿的青光覆在冰棺上,悄无声息的吞裹了整座棺,随着青光渐碎,一张年迈的脸从黑暗里浮现出来,冰透的棺在灯光的影子里像湖水,水波纹般的晃到了那双眉眼上,映照出温温和和的面相。

谢怀霜身上还穿着一袭灰色长袍,白发垂落至腰间,轻抿的唇持着昔日温润的微笑。

他仿佛只是沉睡了一般,眉眼淡淡,面色沉静,但喉骨的微微滑动,昭示着旁人,他已然醒来。

江之郁登时喜形于色,他踩过七零八落的朱砂符纸,对谢怀霜说道:“妙极,晏顷迟将你保护的当真是好啊。他是舍不得萧衍离开你,才这样耗费心思的把你封在这冰棺里,不让你的尸身腐化,好给萧衍留个念想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冰棺里的人缓缓睁开双眼,刹那间春风南来,云海轻泛起涟漪,窗外竟然不知从何处催出了几朵桃花,沿着风荡进了屋中。

谢怀霜深陷的眼窝里,残留着过往的影子,只是眼中灼灼的光在岁月的流逝下被抚平,藏住了。

江之郁肩上浮了朵桃花,他在这几瞬间竟然被催生出无端的压迫感。谢怀霜的面相虽然不比晏顷迟的美人迟暮,可他这与生自来的威压却是不随时移,不随境迁,甚至比晏顷迟更甚些。

两个人对视着。

“谢怀霜。”江之郁忽然阴柔的笑了,他迈步靠近谢怀霜,似乎并不忌惮那股如山般的威压,他如同在欣赏自己的佳作,目光沿着谢怀霜的面相轮廓细细走了一遍。

谢怀霜的眼睛里没有光,甚至都没有聚焦,他目光涣散的看着江之郁,须臾后,眼睛里才慢慢地有了江之郁的面容,和周围景物的影子。

江之郁神情阴郁,扬声道:“我终于把你复生了!你知道我为了复生你用了多少人吗?”

谢怀霜没有回答,只是沉着目光看向眼前人。

“你看看外面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都是我为你寻的修士,他剖了他们的灵相,取了最精华的部分,才捏合出了你的影子,”江之郁声音愈发低了,他和谢怀霜晦暗的眸子对视半晌,又笑道,“你这样看着我的脸,是觉得眼熟吗?这是你徒弟的脸,怎么样,这张脸好看吗?”

谢怀霜仍旧没说话,他只是对着江之郁温温和和的笑起来,倒是眸色黯淡无光。

江之郁余光瞥见了落在灰色长袍上的桃花,他伸出指尖,拈起这朵花,将花碾出了汁水,他感受着指腹上的冰冷,轻蔑笑道:“好了,你出来吧。”

谢怀霜依言,目不斜视,缓步踏出。

他的面上仍盛着往昔的笑意,只不过这笑并不让人觉得可亲,反倒给一种拒之千里的距离感。

“行动自如,”江之郁目光打量着他,似笑非笑,“谢宗师再归尘世的感受如何?想必是感慨万分吧。”

谢怀霜言笑晏晏的看着他。

“很好,很听话。”江之郁擦去指渗入指缝间的桃花汁水,十分满意的说道,“你故去太久了,想来是不记得这世间成了个什么样,不如就让我同你好好叙一叙旧,说说自你死了以后你的宝贝徒弟如何了吧。”

谢怀霜闻言只是望着他,不言不语。

江之郁朝他微偏过脸,打量着谢怀霜的模样,说道:“你让晏顷迟养着萧衍,可晏顷迟却违背了他的诺言,他和萧衍枕合欢,赴云雨,事后却抛弃了萧衍。”

“萧衍被关在牢里,晏顷迟让裴昭去欺辱作践他,逼得他入了魔,事后又杀了他。”

“你的宝贝徒弟死了,死的何其无辜,晏顷迟为了防止他被夺舍,连同他的元神都震碎了,一缕残魂都没剩,可萧衍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被逼上了一条绝路,死路,他为了活下来,才杀了那些渣滓而已。”

“可是晏顷迟却杀了他以证天道,成了声名赫奕的三长老,三百年来高座明堂。”他端详着谢怀霜的神情,似是想从这里窥探到什么情绪的波动,他要知道谢怀霜是不是真的变作了傀儡,谢怀霜回来的这样的完好无损,会不会还留存着自己的意识。

可他对着这道目光揣摩半晌,发觉谢怀霜始终持着一丝微笑,温润的眼眸里并未有任何触动。

肩上一沉。谢怀霜目光跟着偏向了那只突然伸到自己肩上的手。

江之郁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似是而非的说道:“谢宗师啊,你说晏顷迟该不该死?”

谢怀霜承着他的重量,听他接着说道:“我本来以为三百年前的事要就此作罢的,可晏顷迟却找到了我的阿弟,带走了他。”

“拜他所赐!全都是拜他所赐!”江之郁眼底赤红,忽然抓住了谢怀霜的肩,狰狞的说道,“阿肆离开了我!阿肆和我是血脉相连的至亲,阿肆怎么能离开我!晏顷迟在报复我,他定是想要报复我才这么做的!晏顷迟必须要死你明白吗!他杀了萧衍,没有人比你更明白失去至亲的感觉!”

他说到此处,又略显癫狂的笑了:“谢宗师,我们是同道中人。”

谢怀霜看着他的发狂模样,恍惚间似是忆起点什么,忽然抬起手,指腹沿着江之郁的眉眼一寸寸描过,抚过他的面颊,滑到了发间。

江之郁赤红着眼看他,一双桃花眼里随之浮起了打趣的意思。

他的脑后被谢怀霜宽厚冰冷的手覆住,滑而柔顺的发在指间穿过,谢怀霜似是安抚般的,轻轻摩挲他的发丝。

他好似能感受到眼前人的难过,微微翕动唇,怜爱的说道:“阿衍不要怕,师父在这里。”

许久未启的嗓音,沙哑暗沉,压在江之郁的耳边,带着久经不散的温柔。

江之郁在短暂的静默中,陡然收起了自己的扭曲,他缓下语气,和颜悦色的对谢怀霜说道:“那是自然。我们马上就要一起去杀了晏顷迟的。”

他说罢,背过身去,足尖一碰,踢开了那扇陈旧溅满血迹的木门。

谢怀霜跟在他的身后,随着木门的敞开,空中的血腥味倏然变得浓烈,闻得人喉咙发涩。大片的殷红陡然遮蔽了视线,这偌大的院子里躺满了七横八竖的尸首,各处夹道里擦出拖拽的血迹。

道上因长久无人清理,已经生了半人高的杂草,被堆积的尸首倾压的全朝一边倒去,有些已经被铁线缝合的面目全非,坑洼狰狞,碎块混杂着粘稠的血渗进土里,将土浸得发黑发臭。

江之郁似是未觉,他眼风掠过周遭,瞧见挡在前面的尸首,怨毒地盯着他,那残缺的面部上延着唾液,口难合拢,正佝偻着背,踉跄的朝江之郁探来。

江之郁别过脸,看也不看的阴冷道:“宗玄剑派有片义庄,是晏顷迟为那些死后不得安息的弟子置办的,这义庄的范围极广,坐落在九华山下方,谢宗师你说,若是能释放出这义庄所有阴灵,九华山应当陷入什么境地?”

€€€€*****€€€€

与此同时。

九华山上浓云泼墨,遮天蔽日,稀疏的云层涌在绵延的山峦上,高塔上警鸣声大作。

晏顷迟踏上阶,慢慢循着光亮朝九重宫阙走来。那雪白衣摆自脚下石阶一层层拂过,沾了殷红的血。

剑尖斜滑于地面,雪亮的剑锋反出的银光,晃照着他的眉眼。

放眼望去,台阶前,殿外围拢的都是身披重甲的影子,遮天蔽日的都是人,如同走马灯上一般,神态各异,面容模糊,却皆是严阵以待。

高台上立着周青裴等众人,方才所有的哗然和争吵全都在见到晏顷迟的这一刻消了音。

晏顷迟的发已经散了,他目下无光亦无澜,过往的温情尽数泯灭于暮霜剑下,他从并不清明的视线里望过去,淡漠的看着这些人,一时间却念起了很多过去。

无论是昔日拥护过他的人,亦或者是追随过他的人,此刻眼中都布满了各种情绪。而今他们立在这,好似半生从眼前飘忽而过。

晏顷迟心中清明,一旦开口,他今生所得皆会化作乌有。

谢唯急切的从台阶上跑下去,着急道:“三长老!”他自想到晏顷迟的话后,心里便来回辗转了数百次,他料算到了其中的意思,却还是无法亲眼见到晏顷迟竟然会以此种方式回来。

谢唯还未冲下台阶,挡在前面的兵甲便瞬间拦住了他的去路,不由分说的将人护在其间,不让他再迈前一步。

“三长老!”谢唯迈前一步,竭力喊道,试图挽回局面,“何至于此!”

“晏顷迟。”周青裴握着漆黑的珠串,法珠在他的手心里微微散着柔和的光亮。

他悲悯而冷漠的望着眼前人,多年威望积压在身上,散不去,即便病重至此,立于高台时仍有着俯瞰众人的威严。

他居高临下,又万般仁慈地说道:“你的身上负压着山河,剑锋所过之处,应当邪魔退散,如今又是何故,竟然让你背弃信仰,要与这万千将士为敌?”

晏顷迟望着他,温热的血从剑锋滑落。他的剑能斩尽天下邪魔,他的气能渡化万物生灵,可到了这般境地,全成了妄谈,他救不了自己,救不了所爱,他恪守剑道数年,到头来却是满目荒唐。

“我不修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怀霜:晏顷迟你看我噶不噶你腰子就完了!!!

第114章 风雨

萧衍和阿肆立在一座紧闭的门前。

门檐下杂草横生, 陈旧的木板上油漆斑驳,土阶上因许久无人打扫,浮着厚厚的灰尘。

萧衍刚还未靠近, 便闻到了一股腐烂腥腻的味道, 似是锈在了空气中,闻的人作呕, 他摸出扇子挡在了鼻上, 眼风一偏, 示意阿肆。

阿肆抬手。门被推开的瞬间,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上锁的门在黯淡的天色里吱呀地晃动, 搅起了股腥膻,院子狭窄,满目狼藉,野草疯长,湮没了原本通往里屋的小径,萧衍踏进去, 发觉这里到处都是刀削剑砍的痕迹, 叶片上覆满了黯淡的斑点, 是呈现喷溅的血迹。

“江之郁就在此处搭了个窝?倒是隐蔽。”萧衍沿着拖拽的血迹朝前看, 瞧见血迹延伸到了里屋。

屋边, 残败的枯枝杂乱的在风中轻颤。

阿肆将要说话,忽听里屋里传来“嗒”地一声轻响, 在寂静可闻呼吸的空间里显得极为清晰。

萧衍停下了步子,屋子里陡然响起了一声低哑模糊的叹息,那种腐败的味道登时变得更浓烈了, 只不过很快又变成了咀嚼骨头的声音, 咔嚓作响。

萧衍指间登时流出了一道形似弦月的冷光, 瞬地抬手,打向发出动静的地方,只一霎,飞溅的血迹迸挤在窗沿,薄薄的窗户纸上忽然贴上了一张狰狞的脸,血转瞬浸透了窗纸。

一颗腐烂的头颅从破败的窗户里飞了出来,薄薄的弯刃凌空一个转折后泯灭。

头颅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灰白色的眼球往上翻着,口难合拢,喉咙里不断挤出嗬嗬的声音。

紧接着,里屋里传来沉闷的重响,是人体坠地的声音。

萧衍猛地一退,稍稍偏过脸,用小竹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嫌的一脚把头踢开了:“如果他敢把谢怀霜变作这样,我就会把他的四肢砍下来,像玩偶一样串起来挂在江府的残垣上。”

“这个主意不错。”阿肆评价道。

“进屋子里看。”萧衍瞧着地上冻凝的血泊,循着腥膻,来到一处荒废的深井边,木质的轱辘年久失修,坍塌了一半,横斜在青石井台上,本该是空荡的枯井,里面竟然盛满了水。

水被风推开涟漪,浓郁的腥膻随之漫溢在空气中挥之不去,让人几欲作呕。萧衍看着眼底下的浓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感觉€€€€

这枯井里竟是盛满了血。

萧衍万分嫌弃的蹙起眉,跟在阿肆后面进了屋。屋里四处晦暗着,木质的家具在见不着光的地方色泽更显深重,地上零落着数张符纸,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就横躺在窗下,殷红的血从断口处朝四面流淌。

然而不等萧衍靠近,这尸体上竟陡然盛开了一朵桃花,抽芽长叶,只是绽开于一瞬间便迅速裹住了整具腐尸,密密麻麻的桃花,叶片叠着叶片,一朵挨着一朵,转瞬便吞噬了地上的腐尸。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