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第100章

阿肆尚未反应过来,便见盛放的桃花在逼仄的屋里掀起了巨浪,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萧衍登时憬然,变了脸色€€€€这是谢怀霜的术法。

屋外,隐在长草里,匍匐着的一具尸首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分裂的身子上露出的白骨森然可怖,黏着血肉模糊的皮,整张脸被重力砸的朝里凹陷,辨不出面目。

眼前桃花拥簇灌下,萧衍折扇一转,在空中点化出道道绯光,绯光刹那盛大,吞噬了桃花,却又在下一瞬溅碎成无数片。

“有异象!”阿肆大声提醒道。

萧衍后背撞到了虚掩的木门,登时感觉到有什么松软而有劲的东西抓住了自己,他猛地抬脚,隔着门板朝后踹去,轰然重响,门板在飞溅的碎屑中应声倒塌,他足下重力压踩,一双死灰流疮手登时在门下胡乱的扑打挣扎。

“萧衍,”阿肆忽然间倒抽了口凉气,“你看。”

萧衍闻声抬眼,朝前看去€€€€

适才还破败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此时居然悄无声息的站满了腐烂的人,这些人的面目多半被砸得狰狞坑洼,浸满血的皮囊裹在森然白骨上,垢迹斑斑,也不知从何处来的,皆是动也不动的站在杂草石径里。

周遭皆是鬼魅暗影,阴森森的气息从风中涤荡开。

萧衍认不出这些人,可它们裹在身上的残破校服却提醒了萧衍,这些皆是宗门修士,有的甚至还是宗玄剑派的弟子。

可以江之郁的修为,到底如何能杀的了这么多人?

适才的桃花阵是谢怀霜才会的术法。如此,谢怀霜必定已经回来了,难道这些人都是谢怀霜帮他杀的?

萧衍心下凛然。

“江之郁竟然操控了这么多修士。”阿肆眼底陡然陷入迷乱,喃喃自语的说道,“我要完了,他定是要来找我了!我不要再被他折磨了!”

萧衍失去了最后的耐性,偏过脸看他,眸中寒霜覆上:“江之郁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这些修士绝对都是江之郁杀的!这是江家的秘术啊……他能让这些修士都保留住生前的功法,只听从他的调遣,”阿肆在这质问中瑟瑟发抖,似是怕极了江之郁,“谢怀霜也会变成这样的,怎么办,我们怎么敌得过谢怀霜……”

萧衍眼尾睨着阿肆,冷漠地说道:“你最好快些找到江之郁,如若不然,你就会变得和它一样。”

他说罢,脚下稍用劲,门板不堪重负,那压在下面的身体登时被巨力碾得血肉模糊,血从地上缓慢溢出。

阿肆心头慌乱难抑,意识混乱,他将将要说话,风里忽然忽然飘来了凄楚的笛声,诡异的笛声萧瑟愁苦,没有任何曲调,似是有人在哀怨的哭泣,幽幽地荡在荒芜的院中。

阿肆的眼神在诡异的曲调里倏然涣散。

与此同时,所有腐尸的动作皆是一顿。无数张丑陋怪异的脸不约而同的转了过来,最后都凝注在这个闯入破败宅院里的男子身上,断断续续的“咯咯”声从喉间逸出,它们迎合着幽怨的笛声,像认定了眼前的男子,陡然疯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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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郁立在九华山的义庄里,这片义庄规模庞大的惊人,一眼望去不见边际。

因夜里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的潮湿加重,密密麻麻的坟包朝下塌陷,露出了裹在草席里的腐烂白骨。

长风席卷了整个天地,黑雾拢起,将天浸得如同泼墨。

这里的守墓人早不见了踪影,山上动荡不息,所有的弟子皆被调遣去包围了整座九华山,驻守在山道,义庄便无人看守了。

谢怀霜静立在江之郁的身后,形销骨立的,和长逝前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区别,面色依旧温和淡然。

“你看,我们有这么多听话的修士。”江之郁抬头,看向天边沉积的乌云,压拢在义庄上方,阴沉沉的,不露光。

纷涌的邪灵从雾中探出,它们叫嚣着,欢腾着,为自己被释放出而感到欣喜若狂。

坟包下成堆的白骨摇摇晃晃的扒在了边缘,试图爬起身,所有腐烂的,未腐烂的尸体全部从坟中爬出,凄厉的喊声中鬼怪浮面,尸臭顷刻间笼罩了整座义庄。

震在义庄边的玄符倏然大亮,滚滚金光环绕住了义庄,冲天的邪气晃得警铃声急促回荡在猎猎狂风中,林中鸟雀被惊,倏忽展翅,飞掠进天边重叠的风浪里。

这些邪灵被囚在江之郁的座下数百年,肉身早已化作阴森森的骸骨,却又无法重入轮回,激愤的怨念深深驻扎在它们的内心,促使怨毒的力量翻涌在空气中。

“晏顷迟今日必死无疑,我要让你的剑贯穿他的心口,这是他欠我们的。”笛穗静垂在江之郁的指边,他调转了玉笛,敲在掌心里。

谢怀霜闻言垂眸,看向了脚边的泥土,被雨潲湿的土壤松软,黏在鞋边,渗着土腥味。

混乱又模糊不堪的诅咒紧贴耳边,邪灵疯了般簇拥在他周身,他却似是无知无觉,始终不言。

江之郁打开了自己用来囚困邪灵的阴笼,愈来愈多的邪灵横窜在义庄上方,乌泱泱的,遮天蔽日,声势浩大,铺天盖地的怨气积压不散,大地都在猛烈的冲击中轰然发颤。

邪灵们奔腾着,聚集拥挤的夹风呼啸扑来,但还未靠近谢怀霜的身,便被凛冽的威压震得四处逃散了,它们畏惧谢怀霜身上的灵气,澎湃强大的令万物骇然。

江之郁转头和谢怀霜对视,瞧他眸色温润:“谢宗师,你今日便上山去杀了晏顷迟好吗?”

谢怀霜消瘦的面上仍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他眸光微聚,望向了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深远浅近的墨,覆在高耸的山脉上,暗沉沉的云海催压下,让天地间陷入了冥黯。

谢怀霜视线被这片墨色遮蔽,黑得发灰的眸子里只余沉寂。

须臾,他裹在布袍下的手微微蜷起,铮然清啸中,凛冽的剑锋斜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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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闲让弟子去寻萧衍的踪影,可弟子们把阁里都找遍了也没寻觅到萧衍的身影。

“人会去哪里。”沈闲在殿里来回踱步,殿外狂风大作,灌进殿里,无数檄文翻飞在空中。

他来不及去收拾,心里反复掂量着贺云升临死之前的话。他在揣摩,在斟酌自己一会儿见到人后的言辞。

弟子们已经被分派出去寻找了,沈闲坐立难安,又担忧萧衍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信也没留,人便消失了。

他心里方寸大乱,额上不知不觉急出了汗,宗玄剑派那里也没有消息传出,可晏顷迟此次前去,必然是要做什么事的,他临行前的决绝,当真是没打算给自己留丝毫的退路。

沈闲站在了殿门前,寒风吹拂着他的发,他的衣袖也被吹得翻飞,露出了素白手腕上的一条黑气缠绕的蛇骨。

沈闲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眸一垂,看见了裹覆在手背上的黑气。

他陡然想起蛇骨可以传音给萧衍,先前太过着急,竟将此事忘了,他抬手按住蛇骨,施加了自己的灵气在上面€€€€

“萧衍你去哪里了?我有话要和你说,三百年前你和晏顷迟都被骗了,贺云升在临死前说了真相,他丢了晏顷迟给你留的令,是他给你下了药,把你送到了晏顷迟身边,也是他告诉所有人你勾引的晏顷迟,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好好和你说一说,晏顷迟回宗门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次回去定是有去无回,你快些回来,我想和你细说此事。”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怀霜:晏顷迟我拿你当师弟,你竟然想认我作爹,看我砍不砍你(发怒黄豆.jpg)

ps:谢怀霜是把萧衍当崽崽养的。

第115章 真相

晏顷迟的发已经散了, 雪白的衣摆被血浸泡成殷红,剑锋垂划于地面。

誓死追随他的部下在厮杀声中兵戈相向,不死不休。不比宗门子弟的明辨是非, 这些部下皆是听令于他的死侍, 无论生死,只追随晏顷迟一人。

这些兵甲曾经是晏顷迟留给萧衍的退路。

“晏顷迟, 你当真要踏上这不归路吗?”周青裴悲悯的垂眸, 静观眼下, 唇边持着微笑。

九天上云海翻涌, 天地间杀声震耳欲聋, 那双白色的锦靴缓慢的踏过血海,似是在给所有人的生命做着最后的推移。

晏顷迟握剑的手指青筋暴起,温热的血沿着剑锋汇聚,滴落。万顷松涛皆在他的剑下沉吟,他迈前一步,那三千子弟便退后一步。

刀剑荆棘, 堆积成山, 反射出的银光, 晃照着他的眉眼。

“晏顷迟, 你怎会如此, ”有长老瞧着他,目露不忍, “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你一生声名赫奕,为何最后偏偏要在此断送了自己的路……”

晏顷迟恍若未闻, 他望向立于高台的周青裴。

“晏顷迟, ”周青裴目色慈悲, 似是叹息,“回头是岸。萧衍已叛门入魔,天道如此,他便是回来了也是人人得而诛之,你又何至于此。”

“你在撒谎。”晏顷迟慢慢地说道,“三百年前,你骗了我,三百年后,你仍在骗我,你抹去了我的记忆,想让我成为你的剑。”

在场众人,面色阴晴难定,墨辞先隔着茫茫人海,注视着立于这天地间的男子。

谢唯从恐惧中挣扎出声,喘着粗气,红着眼喊道:“三长老!三长老你不能这样断送自己的路啊!你有什么话不能开诚布公的说,我们信你!我们信你啊!”

晏顷迟稍闭眸,狂风吹荡着他的袖袍,他在这几瞬间看到了模糊的旧景。

谢怀霜的身影好似还在眼前,萧衍的一声声的师叔好似还附在耳畔。

凛冽的风夹杂着寒意,从晏顷迟耳边呼啸而过,他恍然间好似又退回了那段岁月里。

萧衍的事已被察觉,无疑是个威胁,须得有人来替他担下罪责,洗净一切污名秽语,而要做好这一切,只需要让沈闲带着京墨阁的人马来驰援宗玄剑派,让萧衍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

沈闲并不是个愚昧的人,他晓得要如何做。

只是这叛门弑君的罪名必定要人来承担,是以,晏顷迟来了。

他决绝的斩断了自己全部的退路,孤身一人立于万里长风间,却胜似出鞘的名刃,锋芒毕露,让这万千修士如临大敌。

再睁眼时,过往的温情尽数从晏顷迟的眼中褪去,他淡漠无澜的目光掠向周青裴,轻启唇:“三百年前,你逐我师兄谢怀霜出门,不过是因为他作了你的棋子,替你杀了太多的人,你担忧事情败露,为了自己稳坐明堂的私欲,下令诛杀他,让他承了妄语烂名。”

“你为何执意要我走这条冷情冷意的剑道,不过是因为想让我做你的剑,谢怀霜已死,这把最锋利的剑被你亲手折断,这世上便只剩下我才能替你除去前路的荆刺,稳住你的地位,所以你重用我,利用我。”

“你疑心我动了情,后怕我不再能为你所用,为此你抹去我的记忆,让我亲手杀了萧衍来证此道。”晏顷迟眸光如寒潭死水,周青裴被笼在这目光中,头次感受到了砭骨的冷意。

“墨辞先的加害,你置若罔闻,只为了淬炼出我这把剑,让你自己可以稳坐高台,等我无用了,你甚至可以让萧衍来作你的剑,所以,你才会答应让我养一个叛门弃徒的孩子在宗门里。可一切终究不如意,萧衍入了魔,你便只能寻回我。”

纷扰的劝阻声戛然而止,四下不约而同的静默了一霎。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嘈杂都被消了音,十几步内所有的人皆变了脸色,在片刻的震惊中,齐齐看向周青裴。

周青裴面色不变,始终以一种冷漠而悲悯的目光望着晏顷迟:“荒谬。此般疯言疯语,三长老怕是离堕魔也不远了。”

“天道至此€€€€”晏顷迟甩去剑锋上的血,冷芒从剑脊一掠而下,天地间肃杀之气掀浪而来。

无论往后要背负何种罪名,他全然不在意。

三千青光倏然绽开,无数兵甲在爆喝声中杀涌而来。

飞溅的血光淌遍了石阶,狂风肆虐天地,卷得云海翻涌,山峦间松涛声叠荡,众人无不掩面后退。

暮霜所过之处,血海泛滥,浓稠的腥膻席卷过大半个山脉,晏顷迟的背影消失在层叠交错的银光中,横封斜掠,青芒肆窜间,犹掀惊涛骇浪,震得九华山剧烈震荡。

晏顷迟仿佛没有听见旁人的劝解,金芒和青光交错过,凛冽的剑风咆哮撕开了混沌的天色,只见青山层叠的山林里,刹那间凛风呼啸徘徊,大雪飘摇。

刹那的静滞。

谢唯声嘶力竭:“三长老!”

周青裴的衣衫上鲜血迸溅,他望着晏顷迟,模糊的视线里是他浸满血的袍子,殷红化开,那白色的袖袍在霜雪里犹如展翅的翼。

“晏顷迟,今日过后你便成了叛门的罪徒,生死已定。”周青裴无悲无喜的说道,“倘若你愿此时回头,我便会既往不咎,仍旧让你高坐明堂。谢怀霜早已离世,萧衍不过是个魔道孽障,即使我不出手,只要他风声一露,也是仙家得而诛之的对象。你偏要为了他们将一切葬送于此吗?你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明这些事是我做的,你今日这番话说得好,可等你死后,一切又将归于尘土,会有多少人会在意其中真相呢?无论前尘如何,最终都会在他们高低起伏的叹息声中被渡上虚实不定的色彩。”

“三长老啊,你声名赫奕数百年,为宗门鞠躬尽瘁,何至于让自己最终落得个离经叛道的名声。”周青裴喘息急促,喉中腥膻涌出,又被他不动声色的咽下去了。

那极度的不适沿着四肢百骸爬上来,他清明自己是被人暗中算计了,如果现在不策反晏顷迟,那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晏顷迟对着他的视线,字句清晰的说道:“我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留你至今。”

周青裴黯淡灰白的眸子凝视着他,哑声失笑:“倘若我死了,今日你也定会死在这里,同我陪葬。”

晏顷迟不答话。漫天漫天的白淹没了整座山峰,林间灰白岑寂,覆着雪。

他在兵甲的厮杀声中忽然听见了夹杂着的阵阵沸腾喧哗,似在天边,似是在耳旁,远远近近,让人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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