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这趟列车的车长,听闻辅国将军在车上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
刚巧他也在军中当过校尉官,一见赵骁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跪拜在地上道:“卑职不知大将军在车上,有失远迎是下官失职!”
赵骁刚刚换了身衣服,脸上的血也洗净了,语气淡淡的说道:“无妨,此次是我与陛下微服出宫,若不是碰上宵小也不愿透露身份。”
“此人三番五次冒犯皇上,我已将他正法,你派人找到他的家中,传我的命令,将他亲族全部刺字流放边关。”
车长余光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心登时跳到了的嗓子眼,没想到皇上竟然也在车上!
竟然还被人冒犯了!
这人可真是够不长眼的!
“卑职遵命!”
赵骁摆摆手让他把外面的人带走,见列车长跪在地上不动:“还有何事?”
“将军,此处太简陋,还请您和……圣人移步到前面的车厢休息。”
每辆火车的第二节车厢都有专供车长休息的房间。那里虽然不抵皇宫豪华,但也比这里宽敞许多。
“不用了,皇上不想暴露身份,这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不许派人过来打扰,也管好你的手下,莫要出去胡说八道!”
“遵命!”车长躬身从车厢走出来,衣服被冷汗浸透了,将军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外面四五个官差等候在一旁,见车长出来连忙上前询问:“大人,里面真的是辅国将军吗?!”
“没想到将军居然坐了我们这趟车!”
车长沉下脸道:“住口!不准胡说八道,今日的事都把嘴封严了,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否则以后就甭在这车上干了!”
“是,是……”大伙连连应声。在列车上当官差可比普通衙役赚的多多了,谁也不敢为几句话丢掉自己的铁饭碗。
“那这人怎么办?”
车长瞥了一眼满脸是血昏倒在地的男子,冷哼一声:“将他绑了押到装煤的车厢里,等到了站直接送往当地官府。”
这回大家心中明了,厢房里的肯定是辅国将军没跑了。
*
车厢内,赵骁正在给宋玉竹喂水,把人扶到自己臂弯,用小汤匙一点点的喂,这样既不会流出来,也不会呛咳到他。
上次宋玉竹昏迷就是他照顾的,也算是得心应手,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会昏迷多久。
喂完水把人放回床上,赵骁用手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盖好被子转过身,抬起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没事的,等找到一清道长玉竹一定会好起来的。
此时躺着床上的宋玉竹正经历着惊骇的体验。
昏过去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仿佛掉进一个漆黑的深渊里。
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一些模糊的声音。
宋玉竹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声音稍微清楚一些,一个是嘈杂的列车声和赵骁的说话声,另一个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心率检测仪的滴答声。
他听见赵骁因为同车厢的男子一句话瞬间暴怒,将那人带出了车厢。
宋玉竹想要开口阻拦,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那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赵骁暴怒的模样,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冷漠无情,心狠手辣,怪不得当年徐冰一眼就看透他的本质,游说自己登基做皇上。
不过宋玉竹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在,赵骁就永远不会变成杀戮的机器。
他渐渐把注意力放在第二个声音上,耳边仪器的滴答声越来越响,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307换药了,”护士将营养剂挂上,另一边拧进手腕上的预留针孔上,调好流速检查输液管是否畅通,记上时间,等下过来取空瓶。
宋玉竹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就在刚刚一瞬间,他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流进了身体里。
他打了个冷颤,脑袋里一片混乱,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他难道要在另一幅身体里醒了?
不一会病房里又传来第二个脚步声。
“孙姨来啦?”
“嗯,小李今天没来啊?”一个年纪稍长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耳熟。
接着宋玉竹感觉好像有人在给自己擦脸,然后手脚都擦了一遍。
“李姐女儿病了,我今天替她。孙姨,你跟这病人是亲戚吗?”小护士见她照顾的这么周到,有些疑惑的问。
“不是,宋大夫之前救过我儿子的命,刚巧我在医院当护工,所以就多看顾些。”
宋玉竹想起来了,之前自己确实给一个姓孙的护工家属做过心脏手术,之后那位大嫂经常给他送饭菜和水果。
“怎么不见宋大夫的家属,他这是得了什么病?”小护士翻着记录册询问。
孙姨涮了涮毛巾道:“你刚调住院部不久不认识,这是咱们医院之前胸外科的宋主任,他父母已经离世多年,身边也没什么亲人。”
“啊?”小护士惊讶的叫了一声,仔细打量床上的人,虽然床上的人脸色不太好看,但也能看出年纪并不算大,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前段时间宋主任做手术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脑袋磕在手术台上,脑内出血陷入昏迷,因为没有家属签字手术错过了最佳时间。”
小护士说:“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抖音刷到那个猝死的医生就是他啊?!”
孙姨点了点头:“这件事影响不太好,医院为了名誉把人勉强抢救回来了,不过……”
她指了指宋玉竹的脑袋,“除非有奇迹,否则这辈子都醒不来了。”
“真是太可惜了……”学医的都知道能当上外科主治医师的人有多厉害,更别说他才三十多岁。
外面传来呼叫护士的声音,小护士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孙姨叹了口气继续帮宋玉竹擦洗身体,洗完默默的说:“宋主任,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
宋玉竹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他还“活着”但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如今有两条路摆在面前,如果他努力朝原来的方向走,兴许可以从病床上醒来,继续做他的医生。选择另一条路,“宋主任”恐怕会永远留在病床上。
再次面临选择,宋玉竹依旧毫不犹豫的转过头,朝轰鸣的列车声中跑去,他知道有人在等着他!
前方渐渐亮起白光,宋玉竹加快步伐,近了,越来越近,终于他冲破黑暗睁开了眼睛。
“赵骁!”宋玉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旁边赵骁赤红着眼,紧握着他的手道:“玉竹,你醒了。”
宋玉竹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这次我又睡了几天?”
“不长,只睡了五天,明日我们就到杭州了。”
“还好,没错过最后一站。”
第185章 清一道人
这次醒来宋玉竹的身体比之前更虚弱了,脑海里的倒计时依旧挂在上面,分毫不差。
宋玉竹没跟赵骁说自己昏迷的一段时间看见了什么,第二天中午火车终于抵达了杭州站。
在这里下车的人不少,两人又碰上那对母子。
女人一见宋玉竹激动的拿着一个包裹走过来:“恩公!”
宋玉竹虚弱的笑笑:“夫人又见面了。”
“那日恩公救了犬子,还没好好感谢,这里装着是我们自己家树上结的大枣,最是补气血,恩公若不嫌弃拿去吃!”
一袋大枣值不了几个钱,却是她的一片心意,宋玉竹接下来朝妇人道了谢。
出来杭州车站,大门口外停着不少马车,也有简陋的平板牛车,一群车夫涌上前攀谈:“兄弟去哪啊?”
“住店还是打尖?”
“包车吗?一日只要三百文……”
宋玉竹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分明就是后世车站门口的出租车司机拉客的模样。
赵骁停住脚步:“哪辆车是你的?”
一个头发花白,身穿褐色短打的老车走上前道:“牵头那个蓝顶的马车就是我的。”
“租一日三百文?”
车夫点了点头:“只要是杭州城内,去哪都成。”
“带路吧。”
“好嘞!”老车夫接到活计高兴的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赵骁扶着宋玉竹跟在后面,眼下玉竹的身体太虚弱,走不了太远的路,不如包车来的方便。
走到马车旁边,见上面还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长得虎头虎脑,手里捧着馍馍,看见人也不认生,笑眯眯的招呼他们上车。
“虎子,回家去吧。”
“哎!”小孩麻利的爬下马车,一个人颠颠的跑远了。
“老丈,这孩子是你孙子吗?”两人坐上马车,这车从外面看着不大,坐上去空间倒是不小,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整洁,还铺着芦苇编制的垫子。
车夫:“没错,是俺的小孙孙。”
“让他一个人回去没事吗?街上人来人往的,小孩子别跑丢了。”
车夫调转了车头道:“没事,我家就住在街对面的胡同里,那小子天天跟我出来看马。车站揽客的人多了什么人都有,去年有人偷偷给拉车的牛马喂掺了毒的豆饼子,死了好些牲口。”
宋玉竹啧了一声:“真够缺德的。”
“可不是!出来拉车的基本上都指着一头牲口过日子呢,你说把这牲口毒死了让人怎么活啊?”
赵骁道:“官府不管吗?”
“管,那也得找着投毒的人不是?车站这人多手杂,乱糟糟的不好找,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打那以后我出来拉车,这孩子就帮我看着马,省的被人害了马。”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出火车站外,车夫询问:“两位小兄弟要去哪?”
赵骁道:“清风道观。”
“那可不近,二位若是想上香还是推荐你们去灵隐寺,听说那里比较灵。”
宋玉竹道:“我们去清风道观找人。”
“哦哦,二位要是没吃东西,最好先备上干粮和水,不然这一路没地方吃东西。”
“劳烦老丈带我们去买干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