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富是他的直系下属,一直在外为他探听消息,没事不会寻他,现在特意找到衡王为他安排的院子里,怕是有什么急事。
宁景让人跟他去了后院的亭子里,把下人都挥推,待确定周围没人,便示意屈富说话。
屈富躬了一下身,神情恭敬的道:“老爷,您去年吩咐小的想办法和那柳安易打交道,小的不负所望,得到了那柳安易的信任,经过这半年多的周旋,小的终于把这东西偷出来了。”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书册模样的东西,小心翼翼呈递到宁景面前。
宁景拿过那卷书册,入手触感不像普通的纸,倒像是皮纸。
他垂眼看去,只见那书卷封面上写着“徐氏卤肉方”。
宁景眉心一皱,良久,他叹息了一声,没想到,事情真如他料想那般。
当初,他刚刚接触徐记铺子时,曾了解过徐家和柳安易一家的恩怨,当时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倒不是他多疑,而是有些事情它本身就存在疑点,大部分人也许察觉不到,当听八卦一样,但有些人却能从只言片语里发觉一些可疑之处,宁景就是后者。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别人都觉得徐家男人徐泽是死于意外,可他却觉得其中不简单,再加上他对柳大哥的了解,两者之间很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所以,当宁景有了自己的属下后,安排事情时,他就把这件事放在其中,还让人重点去调查,结果没想到,还真出了结果。
徐王氏曾经和他说过,她男人徐泽死后,家里祖传的卤肉方子就不见了,她翻箱倒柜找过,可惜一直没有结果,也不知道徐泽把方子藏到哪里去了。
而方子的消失,导致的就是徐记的生意一落千丈,徐王氏以前只跟着徐泽做过卤肉,大概知道一些步骤,但是关键的几样却不知道,方子一不见,她怎么做这个卤肉,味道都不对。
这不仅让她焦头烂额家中生意,还被人背地里诟病,甚至外面还传言,她不是方子找不到,而是她手艺不行,只是怕被人说,才借口方子没有了。
这让徐王氏气闷不已,却也有苦难言。
只是没想到,这方子,却在柳大哥手里。
宁景展开这卷书册,发现书册一角破了,像曾经被利器捅进去过,只是书册有这个厚度,没有被捅穿,只留下这么一个破口,让人浮想联翩。
屈富见宁景打量着书册,又躬身道:“老爷,小的不仅偷到了这个书卷,还顺着打听到了当年的一些事,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
宁景抬眸,见屈富一脸邀功之色,点头道:“说。”
却说,屈富也是个心思缜密的,知道宁景调查当年徐泽之事后,他就去前前后后打听了徐家的事。
距离徐泽意外离世已经三年半,快四年,而他的死因是其独自上山采料制作秘制卤料,当时正是初夏,没想徐泽时运不济,居然遭遇了剧毒之蛇,被一口咬了毙命。
镇上人们听了都唏嘘不已,都说他命苦,听说不仅被毒蛇咬了,可能慌不择路,还掉下山崖,摔的断手断脚,真真是惨不忍睹,尸身都是用木板钉板正,收殓好才下葬的。
所有人都觉得是徐泽时运不济,才遭遇了这样的事,没有人觉得这不是意外,也没人猜想,这可能是他杀!
徐泽死后,家中也只有孤儿寡母,虽有亲戚帮衬,但日子没有那么好过,再加上徐王氏不是多么有心眼的人,没有过多怀疑,这件事就悄无声息过去了。
乍看之下,这件事没有什么疑点,可是屈富后面打听到,在徐泽死后,原本生意不如徐家的柳记铺子的生意一下好了起来。
其中原因有二,一是徐王氏做出来的卤肉味道确实不如从前,二则是柳记铺子的卤肉味道突然变好了,且不少人都说,味道和以前徐记的有些像。
但是,这一点也没有多少人怀疑,因为在此之前,徐柳二家关系颇好,徐泽心胸开阔,还帮着柳大哥调整配方。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大家都说徐泽心好,所以也没人觉得柳记铺子的卤肉味道像徐记的有什么不对劲。
而此事,宁景也偶尔从徐王氏口中听闻过。
据徐王氏所说,起初柳家刚过来时,铺子是柳老太他们经营的,两家人关系尚可,后来传给柳大哥,后者对他们夫妻都十分亲切,一副把她男人当异姓兄弟的架势,她男人又是个厚道老实的人,没有那么多心眼,一来二去和人推心置腹。
柳记酱肉铺开的晚,味道只能说中上,生意马马虎虎,两家味道也有些差别,柳记的偏甜,辣不足,吃多了有点腻,而他家的咸香偏辣,他们这里的人嗜辣,所以他们家生意更好。
她男人心好,不仅给柳记介绍生意,还帮助柳大哥调整配方,可谓掏心掏肺。
后来,柳记酱肉铺生意逐渐好了一些,某一日她男人气呼呼回来,和她严肃说,以后绝对要离柳家人远远的,都不是好东西!
徐王氏有点不明所以,但是也没有多问,她男人又什么都不说,一个人生闷气,她只当两人闹了矛盾,那之后两家人就决裂,接着她男人就出了意外。
这事在镇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徐王氏丈夫死后,有一段时间她就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拉着说她丈夫生前的事,大大小小的都说,其中就包括和柳家的事。
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同情她,耐着性子听,后来一遍遍的都烦了,见到她就躲,还有人讥讽她。
徐王氏比祥林嫂好在她还有个儿子作陪,公婆和娘家都体贴她,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就收拾了心情,重新振作了起来。
但在见到宁景后,没忍住老毛病又犯了,絮絮叨叨和宁景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宁景却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现在结合宁景手里的这个徐氏的方子,徐泽的死就和柳大哥脱不开干系,宁景的直觉果然没错。
而接下来,屈富的话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屈富道:“老爷,小的前些时候去徐泽死的那个山附近打听,在当地村子里听到一个消息€€€€”
“有人说,徐泽死的那天,曾看到有人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了山,没过两天,徐泽的尸体就被从山上拖下来了。”
“小的带了那人去远远看过柳安易,那人确定当初跟着徐泽上山的人,就是柳安易!”
第192章 身份泄露(已修)
屈富兴奋的看着宁景, 道:“老爷,这样就能证明,徐泽就是被柳安易所害吧?没想到柳安易此人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 见谁都笑眯眯,背地里这么狠,啧啧!”
宁景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淡声道:“不够, 这只能起疑徐泽的死因,不能一锤定音是柳安易所害。”
哪怕他们心里已经确认是柳安易犯下此事, 可是没有切确的证据, 那村民也只是看到柳安易尾随徐泽上了山,但没有亲眼看到柳安易动手杀了徐泽。
他们可以以村民的供词对徐泽之死起疑翻案,但是不能用以作为柳安易杀人的证据。
还需要一个铁证, 能让柳安易钉在地上翻不了身的铁证!
不然冒然去报案, 只会打草惊蛇,这件事毕竟过去四年之久, 就算之前有很多线索,现在也被时间冲刷干净。
宁景脑中思绪千丝万缕,眉心拧起, 他总觉得自己遗落了一点关键, 这一点头绪就像水中敏捷调皮的鱼, 每当他要抓住它,就一摆尾, 倏忽不见。
实在恼人。
屈富见宁景沉默不语, 他也识趣的不再多说, 心里忐忑又兴奋着, 这次他查到这么多事,不知能得什么好赏赐。
宁景一只手摩挲着徐记方子,另一只手塔在腿上,指尖无意识轻点着,周围安静极了,只有雨丝飘落湖面的细微声音,清风一过,娇嫩欲滴的树叶发出沙沙之声,抖落几滴水珠。
突然€€€€
宁景眼眸一抬,眸光亮如星子,晃人心神。
他怎么忘了这点!
宁景眼眸微眯,对屈富道:“屈富,柳安易那边你继续盯着,这张方子先放回去,莫要打草惊蛇,另外,你再去调查一个人。”
屈富恭敬道:“是,老爷请说查谁,屈富一定查他个明明白白!”
宁景嘴角微勾,声音平静却落地有声,“四年前,负责这个案子的,仵作。”
姜朝非自然死亡的,都会有仵作验尸,徐泽的尸身自然也被验过,然后才被仵作下定论为遭毒蛇咬死,然后意外坠崖。
现在他们的调查与仵作的定论有偏差,这不得不让宁景把目光放到这个仵作身上,到底是四年前徐泽的尸身给出的死因就是如此,还是这个仵作,撒谎了。
“你一个人调查两件事怕忙不过来,就让计晓董帮帮你,你们一起去调查,切记小心谨慎。”
屈富连忙躬身道:“是,小的明白。”
宁景颔首,将书册递给屈富,探手入袖中,摸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屈富,道:“这件事你办的极好,老爷我也不会亏待你,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二十两是你的赏金,另外三十两,给你人情往来之用,若不够,就再去找计晓董拿。”
屈富闻言大喜,连连躬身拜谢,打着包票他一定会把事情做好。
他暗道老爷就是大方,出手赏钱就是二十两,比大户人家的公子都阔绰,而且这三十两人情往来,是指他为接触那些人,打听消息请人吃饭逛花楼用的银子,在这一点上,宁景从来都给他们报销。
这次老爷给他三十两,绝对是够了,至于多了的,老爷肯定也不会要回去,相当于变相赏给他。
要是心思不正的人,恐怕会想办法克扣下这部分银子,揽入自己囊中,但是屈富自认不是目光短浅的人,冒着把事情搞砸的风险赚这几个银子,他要是把事情完完整整,顺顺利利办好,老爷的赏赐肯定比这三十两银子多!
屈富离去的背影都透着欢跃和干劲,宁景微微一笑,他对为他尽心尽力做事的人向来慷慨,而且他看人也准,现在用的最顺手的屈富和计晓董都是有原则的聪明人。
这二人知轻重,不为小利蒙眼,做事细心,脑子转的快,用起来得力放心。
有他们在平遥城盯着,哪怕宁景远在玉周城,也相当于放了一双眼睛在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提前得知一二。
宁景倒不是想用这些人做什么大事,只是他习惯掌握周身环境的信息,这样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不至于手忙脚乱,被动反击。
就如柳大哥,现在他们两家人可谓水火不容,怕是柳大哥心里一直记恨着他们,但凡被他得了势,那绝对是要找他们麻烦的。
宁景不喜欢被人找麻烦,所以他选择提前找别人麻烦。
却没想到,柳大哥不简单啊,极可能背地里犯下过命案,宁景绝不能容许这样一个人在旁边如狼似虎盯着他们
一命抵一命,就让他来帮徐家翻案,亲手把柳大哥送进去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宁景就在院子里编写张三的故事,一边查阅资料一边写。
为了配合他,衡王找来了许多天灾地志的资料,里面记载了姜朝有史以来,各地大大小小发生过的灾难,数据详细无比,伤亡人数一目了然,这样的资料,外面很难查到。
而在宁景忙着编写话本时,玉周城那边的眼线给他传来消息,他的身份,在玉周城被揭穿了。
简而言之,他马甲掉了。
这点宁景不意外,自从他面具掉了后,有心人早就把他调查的清清楚楚了,怕不是祖上三代,宁父迁来和安村之前的老家,以及老家那些亲戚都翻找出来了。
不过,宁景一点也不慌。
他又不是见不得人,他身上那些污名早就洗干净了,那些人还能平白无故中伤他不成,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衡王给他顶着,目前来说,他安全得很。
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去骚扰他的夫郎。
宁景心里有些担忧,看来他需得快快把平遥城这里的事情处理完,然后回去主持家中。
玉周城。
婧院。
天气放晴,轻柔和熙的初夏阳光照入室中,阵阵清风吹拂,撩起学子们身上青白二色的青衿,和飘洒在身后的发带。
柳静秋手背撑着脸颊,悠闲的翻着书页,阳光照在他的衣角上,整个人安静娴雅,与身边热闹的氛围隔开,仿佛自成一界。
现在到了午饭时间,众学子都找上相熟的人,一起去吃饭。
婧院有食堂提供饭食,饭菜可口,荤素搭配,每个月只需交一两银子餐食费,可谓是物美价廉。
此外,若学子不想吃食堂,婧院旁边也开起了不少食肆,还有酒楼,也可以去那里吃,只是价格不菲,非家境殷实的人,也不能常去。
学堂内热闹的氛围突然安静下来,有人发出了低呼之声,似乎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直到一道身影遮住面前的光线,柳静秋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去,站在他面前,背着光的是一道婀娜身影,入目的是一副绝色倾城的容颜,看到这人,莫名就让人想到了三月烂漫桃花,明艳而不俗。
这人,正是苏淑。
“是苏淑小姐,啊~她真的好美丽!”
“苏淑小姐怎么来这里了?她好像是来找柳静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