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楼阁,水榭桃花,宁景坐在临湖的亭子里,面前是一杯白玉茶盏,里面清润茶叶沉浮,热气袅袅。
宁景神色淡然,颇有闲情雅的欣赏着湖景,目光看着一片片桃花随风飘落,停驻于湖面,又随波逐流,打着旋儿游去了远方。
宁景对面就是平遥县令,他看着手中的信,额上冷汗都要落下了,但他好歹为官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没在宁景面前出丑。
他动作自然的抬手擦了擦额间,道:“天气热起来了,呵呵。”
宁景回眸看向他,微微一笑,从善如流的道:“是啊,夏天了。”
“宁先生,这件事我一定会仔细办妥,还请王爷放心。”
宁景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言。
平遥县令站起身,踌躇了一下,又回头道:“另外,还请宁先生在王爷面前多为我美言两句,宁先生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这一次,宁景起身,向平遥县令躬身一礼,道:“在下定会为大人带到的,大人请放心。”
平遥县令这才松了一口气,含笑点点头,转身离去。
宁景目送人离开,嘴角微勾,轻笑一声。
虽然他没有看信中内容,但依他对衡王的了解,那定是狠狠训斥了平遥县令一番,如管理不周,任人不贤,治下之地居然有如此多的冤案,少不得还要拿平遥县令的罪。
如此,才把平遥县令吓成这样。
他在这里好好做个贪官,天高皇帝远,逍遥自在的不行,他自己捞,也给属下捞,上下和谐一体。
但是,平遥县令贪财,也是有度的,涉及人命的案子,他都会斟酌一二,再考虑这银子能不能接,如果是十恶不赦之徒,他也不会包庇,不然惹了众怒,闹大了他也不好看。
可以说,任何威胁到他乌纱帽的事,他都很慎重,他虽然贪财,但也深知没有这顶帽子,再多的财也守不住!
可是,平遥县令万万没想到,他手底下居然还有个比他还大胆的仵作,只要给银子,眼睛一闭,黑的能说成白的,横死的能说成老死的,简直是财迷心窍,胆大包天!
现在还连累到他身上了,实在可恨,别说衡王铁了心要富仵作死,他也不会放过这人。
而平遥县令没想到,宁景居然还能和衡王搭上线,好像还颇为被看重,信中衡王更是有言,见宁景如见他。
这是何等殊荣,宁景在衡王身边是何等地位,值得被衡王如此礼待。
平遥县令不敢多想,只是把心底某个念头压下去,实不相瞒,他确实答应了永安县令一些事情,同意给他们打开方便之人,拿宁景去顶某些事。
以往宁景在他看来确实是个会来事的聪明人,值得结交一二,可是相比起同为官员的永安县令,宁景算得了什么,他没多犹豫就答应了,就连那一丝装模作样的犹豫,都是为了从永安县令手里多扣点好处,可没有一点想庇护宁景的意思。
这一点,可以说完全如宁景所料,所幸,宁景也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平遥县令身上过。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有一天,平遥县令还要求到宁景身上,请他在衡王面前多美言两句,减轻自己玩忽职守的责罚。
平遥县令心中决定,以后定要好好巴结着宁景,至于什么永安县令,呵,他算得了什么东西。
亭子里,闲坐良久的宁景将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茶味苦,后回甘,齿间清香。
他拂了拂衣袖,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三章,晚上还有。
补觉去啦
第197章 沉冤得雪(徐泽之案,修文之前看过的可不买)
县衙门口被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而来。
“杀千刀的啊,都是邻里邻居的,怎么能做出这种残忍的事?”
“是啊, 把人家男人害死了,这让孤儿寡母的怎么过活,我听说这徐家母子最难的时候都要把店给卖了,要是她男人还在,也不止于此, 唉……”
“我可是听闻了,那杀人的柳家的, 在咱们城里也开了一家卤肉店, 这种人怎么能让他在我们身边呆着,哪天给我们下毒怎么办?他什么事做不出来,我提议去把他店砸了, 不能让他在城里开店!”
“我同意!一起去!砸了他的店!”
“某附议。”
……
柳大哥被抓回来时, 满堂围满了人,他被押着走过去的时候, 还有人想打他,被旁人拉住,不过一个臭鸡蛋却畅通无阻的砸了过来, 恶臭的蛋液流了柳大哥满脸, 官差都嫌弃的骂了一句脏话。
不过, 柳大哥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妙,甚至可以说, 狼狈不堪。
他也是有几分心眼, 怕被人告发, 实则他并没有往伙计们看见的那个方向跑, 而是用了障眼法,绕了路,往荒凉之地跑去了。
但他再小心,终究是会被人看到,留下蛛丝马迹,加上官差人多,众撒网下,没多久还是在一处偏僻的贫民窟里发现了他。
之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抓捕,柳大哥也是能人,臭水沟敢跳,茅坑都敢钻,实在能屈能伸,要不是官差抓住的及时,现在就不是一身污水,而是一身排泄之物,还得先带去洗个澡再上堂。
柳大哥瘸瘸拐拐被推搡着走到堂中,他一只鞋跑掉了,光着半只脚站在堂中,发髻散开,乱发遮住了他的脸。
他甚至不敢抬头把自己的脸露出来,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
他何时有过这样的狼狈时刻过,他生下来就是柳家的宝,一辈子干干净净,体体面面,镇上的人看到他都得叫一声柳老板,回了家中,也是家里的主人,谁都要看他的脸色。
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如此不堪,还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看着,唾骂着。
柳大哥的余光触到另一边的人,那是原告,是€€€€徐家人。
他脚步一抖,险些跪了下去。
他的牙齿在嘴里颤抖,完了,被知道了,四年了,怎么还会被发现呢?!
而柳大哥刚刚被带进来,异变突起,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旁边的徐王氏就尖叫一声,疯了一般扑向他,丝毫不顾及他一身恶臭,狠狠撕咬在柳大哥身上。
“啊啊啊啊,救命€€€€!”柳大哥失声尖叫,仿若鬼嚎。
等人把他们拉开,柳大哥耳尖被咬下一块血窟窿,血如泉涌,脸上也是道道抓痕,皮肉翻涌。
他的手被捆在身后,根本反抗不得,一面倒被癫狂的徐王氏压着撕咬。
但是,被拉开的徐王氏也没有落得好,她的指甲翻起,还有断裂的,里面是皮屑碎肉,带着不知是谁的血从她指尖滴落,她一张嘴,吐出一块血肉,嘿嘿一笑。
“她疯了!”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到,有围观的孩子直接哇的哭出声。
“太血腥了,把孩子带走!”
“啧€€€€唉!”
围观的百姓一时不知是同情可怜徐王氏,还是惧怕她,内心都复杂极了。
柳和宜更别说,他之前接触到的徐王氏人热情大方,爱干净勤劳,一心扑在儿子身上,除了偶尔念叨几句自己短命的倒霉丈夫,她就是个普通的妇女、母亲,何曾想到,她有这样疯癫可怕的一面。
没人知道,徐王氏和徐泽的青梅竹马之情意,也没人知道她夜里多少次以泪洗面,抱着亡夫的衣裳骂这个死鬼狠心丢下他们母子。
原来,她的丈夫不是狠心,他是被人害了啊!
徐王氏痛苦的低下头,泪如泉涌。
“啪!”
平遥县令惊堂木一拍,朗声喝道:“台下何人,有何冤屈,一一报来!”
徐王氏猛的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嘴角带着血迹,她跪着的身板挺得笔直,用尽全力,咬牙切齿喊道:“大人,民妇冤啊€€€€!”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审案,因为是陈年旧事翻案,按理来说证据已经很难寻到,必定会有一番波折,围观的百姓也是十分担忧,怕不能把坏人绳之以法。
结果,事情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甚至可以说,顺利的不可思议。
先是徐王氏激愤呈冤,将当初之事一一道出,直指柳大哥为谋方子、杀害人命、还贿赂仵作将事情蒙混过去,导致她夫君徐泽死不瞑目,含冤入土,至今四载!
后,苗聪山上前作证,将当年看到的场景一一说明。
这里不得不提,苗聪山此人目力和记忆力颇为了得,当初他隔了一座山都把徐泽和柳大哥的样貌、穿着以及身上带着的东西看的清清楚楚,到现在都还记得,一一复述了出来。
柳大哥越听脸色越白,加之他刚刚被伤留了一地血,现在整个人跟只鬼似的,透过凌乱的发丝,瞪着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苗聪山。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年他做的那些人都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导致他四年后为此被翻案,付出代价。
可柳大哥不是束手待毙的人,他还想活命,所以他张口要反驳,下一刻,却直接被旁边盯着他的官差一根子敲了扑跪在地,呵斥他无问话不得喧哗。
柳大哥猛的一愣,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尝到了上次柳大嫂有苦难言的滋味,想发声反驳都不能,一面倒被压制,直到后面定罪,一切成定局。
他,不可能翻身。
这些人,都是串通好的!
不过,毕竟事关人命,平遥县令到底还要做个样子,只是,他不是问柳大哥,让他为自己喊冤,而是颔首问向苗聪山,道:“口说无凭,你既然说自己有这个本事,那你现在就展示一个给本官看看,若是真,你这证词可先保留。”
苗聪山一点不惧,直接转头往外一看,指着远处的阁楼道:“那里有位小娘子,头上戴了一根翡翠簪子,翠鸟样式,眼睛是红的。”
一名官差顺着他说的阁楼去,盏茶时间才回来,恭敬禀告道:“大人,此人话属实,确实是一根红眼睛的翠鸟簪子。”
嚯!
围观百姓震惊,刚刚苗聪山随手一指的阁楼距离这里起码半里地,这不是很恐怖的事,而是他说的簪子上是红眼睛,那簪子才多大啊?
苗聪山不以为意,还有点€€瑟,道:“我还能看得更远呢。”
平遥县令点点头,令他退下,有这一凭证,说明他确实有这个本事,并没有撒谎。
只是如此,只能对当初那件案子起疑,不能作为确切证据。
这一点,场中很多人都想到了,柳大哥也是。
不顾衙役的棍子,柳大哥双手被捆在身后,跪在地上,立直了身体,慌张大喊道:“大人,冤枉啊!”
“草民那天只是碰巧上山,哪知道徐家兄弟就在前面,再说就是一起上个山,怎么就能把这事怪到草民身上,求大人明鉴啊!草民没有杀人,草民是被冤枉的!”
柳大哥咬牙把话说完,短短两句话期间,那衙役借着遮挡不知抽打了他多少下,棍棍砸在肉上,火辣辣的痛。
但是,柳大哥不敢住嘴,他知道想活命就得为自己狡辩,他还有希望,只要他能为自己开脱,再等童大管家来,他还能活命。
却不料,他才扛着打把话说完,座上的平遥县令却摇摇头,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道:“常言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徐泽的棺木现在就停在门口,柳安易你看了不心虚么?”
“而且,证据也不止于此,来啊,请证物。”
平常来说,这样的话是不需要县令说的,都是由原告来辫,县令只需要在上面听着,然后下定论。
可是平遥县令为了将功折罪,急于表现,直接将这些都大包大揽了,只求把事情办的让衡王以及宁景满意。
一个官差双手托着盘子,盘中白布之上放着一本书册。
众人下意识都跟着看去,柳大哥一瞧那个东西,顿时本就苍白的脸一下一丝血色都没有,比死人还白。
而徐王氏看到,则是惊呼一声,“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