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外面,一阵风过,感觉下面凉凉,昏涨的头脑回过了一点神,霎时脸又红又白又涨得通紫,简直恨不能钻个地洞藏进去。
偏偏的,旁边还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一个小孩的声音更是刺耳无比。
“阿娘,这个爷爷为什么裤子是湿的,和宝儿一样喜欢尿裤子么?”
顿时,人群一阵哄笑。
齐鹤来把自己缩在几人中间,垂着头,以碎发遮脸,只希望无人认出自己,看到自己的脸。
他心下盘算,等去了县衙,谅他宁景也不敢再如在茶楼中那般嚣张,他父是主簿,虽是县令审案,但是怎么也不会让他吃了亏。
他心中暗恨,就算拼的两败俱伤,他也定要宁景好看!
宁景在荆高义等人后面出来,官差并没有为难他,对他态度颇为尊敬。
宁景回身看向柳静秋,抚了抚他的脸,笑道:“你先把熊宝带回去,它在街道上容易吓到孩子老人,为夫跟他们走一趟,不久就回来了。”
柳静秋握住他抽离的手,黑眸沉沉看着他,良久,他道:“不要有事。”
宁景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悄悄捏了捏手心,低声道:“一定,静秋今天带熊宝救夫,真是让为夫惊喜,等回家,为夫奖励你。”
宁景极少喊他的名字,那两个字用他温润低醇的声音喊出来,却是让人莫名耳朵一热,本来因为宁景一直把事情瞒着他,不和他分担的气,也顿时消散大半。
柳静秋不知道宁景瞒着他做了多少事,他也一直没有过问,他一直觉得就算是最亲密的夫夫,也不能要求对方全部对自己坦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事,只要明白对方对自己是全心全意,容许秘密存在没什么。
可是,今天他得知宁景被人堵上茶楼为难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漏了半拍,生怕宁景出了什么意外。
柳静秋虽然平时性子安静,与世无争,看起来无害,甚至有些没用,但是那一刻,他很快就下了决定,让宋如赋安排好家中,尽量收拾点东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听闻来围堵宁景的人很多,柳静秋直接拉出一直藏在家中,不曾带出门的熊宝,带上石大壮,十分高调的直接往望春楼而来。
所幸他们家离望春楼很近,赶得也及时。
一路上,柳静秋让侍从去打听出了什么事,而他自己也在心里盘算,分析宁景可能遇到什么麻烦,应该如何应对。
小事用银子私了,大事就去打官司,若是自己夫君的过错,他就和夫君一起承担,若是那些人欺压自己夫君,他也不是好惹的,他带过来的熊宝和大壮也都不是吃素的!
现在幸而没有什么大事,他早就知道宁景被逐出学院的事,也从不在意,就算现在宁景没了读书人的身份,没有秀才功名,又如何,能是什么大事,只要人好好的。
但是,那些人上门欺负宁景,柳静秋也是真的怒了,他当时是真的想放熊宝上去给他们颜色瞧瞧,医药费他们也不是赔不起。
宁景看着柳静秋眉宇间隐隐的怒色,俯身轻轻抱了他一下,贴在他耳边道:“乖,回家等我。”
旁边的人见此,不由发出起哄之声,不过也多是善意的打趣,感叹小两口感情好。
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只虚虚抱了一下,宁景就随等候他许久的官差离开了。
宁景一路走去,两旁道路都挤满了人,跟随他一同前往县衙,还有需要闻讯而来的人加入。
原本在望春楼的听客也全部跟了过来,现在本是给他们说书的先生被带走了,他们仰慕的景先生也被带去了,谁还有心思听书啊。
而且,似乎这两位先生之间旧怨颇深,景先生和鹤先生也不是普通师徒的关系。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他们太想知道了。
就在这样的簇拥下,人群跟随官队伍差到了县衙门口,目送着宁景等人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啵啵~
第232章 反咬一口
堂鼓三声后, 在衙役齐声高叫的“升堂”中,两波人被带入堂中。
玉周县令澹御坐于堂上,居高临下, 看着下方的人。
姜朝秀才及以上功名者,可见官不跪,而被带上来的具都是青山学院之人,还有宁景这个前学院学子,最低也是个秀才, 所以没有一个跪的,都是站着, 然后互相看来看去。
宁景一人站在原告位上, 因官差仔细分析这次的事后,还是觉得这件事最先起因是荆高义等人堵门闹事在前,宁景完全有理由先状告他们, 至于之后的矛盾, 可在堂中一一解决。
被告位上,除了荆高义和齐鹤来, 还有三个学子,其中赫然还有当初和齐鹤来一起骗宁景银子的赵群,这三人平时和齐鹤来关系极为亲厚, 加之又怀着讨好夫子的想法, 一直坚持和荆高义二人共进退, 此时也就被一齐带过来了。
赵群觉得此前在望春楼太过丢脸,那里毕竟是宁景的地盘, 那些护卫侍从还有听客都帮着宁景, 完全不讲道理, 此时到了公堂上, 他顿时有了底气,齐鹤来的父亲可是主簿,此时也坐在前面一角,看着审案。
有齐鹤来父亲在,看这宁景还能怎么嚣张。
他看向宁景,有心找茬找回场子,眉毛一挑,率先发难,喝道:“宁景,你一介平民,怎敢见官不跪,莫非你是在藐视县令大人么?!”
他这一喝,所有人都看向宁景,另外两个跟班也回过神,连忙帮腔,道:“是极,宁景已被院长剥夺秀才功名,已经是一介平民,怎可还见了大人不跪!请大人严惩!”
这话,顿时让堂外围观的百姓心里一紧,一些不知前因后果的人连忙询问发生何事,旁边知情人就解释了一番刚刚望春楼发生的事。
没多久,宁景被青山院长亲自赶出学院,夺去秀才功名之事就传了个遍,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各自看法皆是不同。
“此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景先生风光霁月,品行高洁,我等都是看在眼里,能犯什么事被逐出学院?”
“会不会是学院弄错了,我也觉得景先生不会是坏人。”
“呵,无知女流,你可知青山院长是何等人物,还能误判了这宁景不成?他宁景还不配被青山院长放在眼里,陷害于他,肯定是宁景本身就有问题,不过一直隐藏的极好罢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青山院长不可能出错,这景先生就是个道貌岸然之辈!”
“没了功名,那他还不跪下……”
“宁景跪下!”
对于这些指点议论,宁景都是神色淡淡,至于叫嚣着要他下跪的,更是不予理会,他心中哂笑一下,淡淡言道:“我功名何时被去除了?”
赵群讥笑一声,道:“你在装什么傻,夫子不久前才亲口公布了手书内容,况且这手书现在就在你自己手里,你看一看就知道了,你逞强之样真是可笑!”
他这一番话可真是替荆高义出了一口气,他回头赞赏的看了赵群一眼,感觉湿濡的裤子都没有那么凉了。
此时他身上批了一件干净的衣袍,遮住了尴尬的下半身,这是一位有眼力见的学子脱了给他遮挡的,可是毕竟湿濡不适,荆高义现在只希望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回去学院,以后非是必要,他再也不来城内了!
宁景却是微微一笑,手自袖中抬起,将手书展示在众人眼里,道:“诸君莫不是忘了一件事?”
“若院长定要将在下逐出学院,剥夺功名,那应当用以青契文书,而不是一封手书!”
“既是手书,便仅仅是警示之意,若有疑,可上辩!”
他话音掷地有声,落在人们耳间,将众人遗忘的某些事忽然从记忆里翻起。
青契文书,那才是青山院长下批令所用的正式文书,而手书不过是一个口头警告,二者的区别,就如圣旨和普通的一封书信,前者已经是板上钉钉,后者则还有上辩机会。
这个规矩其实一直都有,只是青山院长低调多年,性子又温和仁厚,惯常都用手书,本意是给人悔过之机,从未以青契文书惩处人,一来二去这么多年,大家也都习以为常,渐渐忘了还有这一层。
关键是,曾经那些学子看到手书的时候就吓得面如死灰,加上所犯之事十之八九是真的,也不敢去上辩,都是认命拿着手书认罪。
如今宁景一提,他们才恍惚回神,这是手书,不是青契文书,是可以上辩的!
也就是说,在宁景上辩的期间,宁景的秀才身份都还在,除非彻底被定罪,才会被革除了去。
所以,宁景依旧可以见官不跪。
荆高义等人想明白,脸气的通红,赵群更是羞愤的眉毛都要倒竖,心中暗骂,院长也真是多事,下什么手书,下个青契文书,什么破事都没有,至于被宁景钻这个空子?!
澹御看着下方众生百态,轻笑一声,道:“闲话休提,堂下原告,你有何冤情,报上案来。”
宁景拱手一礼,朗声道:“回禀县令大人,学生平遥宁生,原是青山学院学子,在学院安分守己,刻苦读书,只求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可在去年,学生突然被荆高义荆夫子联合其他二位夫子逐出学院,对外言说是学生德行有差,偷盗成性,不友同窗,不敬师长,诸多罪名之下,遂将学生逐出学院,然€€€€”
他目光冷然看向荆高义等人,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学生却不知,自己何时有过这等行径!”
“今日学生就要状告荆高义等人污蔑学生名誉,为他们一己私欲毁学生仕途,致使学生一年来蒙受不白之冤,且就在一个时辰前,荆高义聚众来我望春楼堵门闹事,欲借势迫学生认罪,县令大人,学生冤枉,还请大人做主!”
此言一出,外面人群一静,随即就炸开锅。
“就这罪名,就把学子逐出学院了??青山学院何时这般严格了?”
“前段时间听闻一名青山学院学子骑马失手踩死了人,赔了银子私了,没有被逐出学院,怎到了景先生这里就如此区别对待,一些名声,偷点东西,不爱和同窗夫子交谈,比一条人命更严重么?”
“公子说的那踩死人的是陈家的少爷,人家是世家少爷,景先生不过一介说书先生,去年之时,连说书先生都不是,人家自然想逐就逐呗!”
“看景先生这番言辞,其中似还有冤屈。”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场外那些百姓,不管是不是宁景的听客,这会儿都怒了。
就如荆高义担心的那样,宁景被逐出学院的理由可大可小,要被逐出去也说的过去,但偏偏前些时候,青山学院曾闹出过一件学子骑马踩踏死人的事,犯事之人乃是世家少爷,最后事情用银子私了了,那少爷不仅没有蹲牢,更是没有被学院惩处,就这样轻轻放过,仿佛无事发生。
这事情当时闹得颇大,但人们除了气愤,也只能唏嘘,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也就说个漂亮,那人是世家少爷,肯定不会被惩罚,一命抵命。
但是,凡事都怕比较。
宁景被逐出学院的理由和此事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管宁景做没做,就算他真的做过,那少爷都没有被赶出学院,凭什么赶宁景,就因为他出生贫寒么?
宁景隐隐听到外面的议论声,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意外的让这么多人义愤填膺起来,对他目的达成更有帮助。
面对这如潮水而来的批判和疑惑,荆高义的脸色苍白,他偷偷回头看了眼齐鹤来,后者同样无言看来,眼底深沉,忽而垂下头,和他别过眼睛。
荆高义一怔,心猛的垂落。
澹御听闻宁景言说后,哦了一声,看向荆高义等人,道:“被告有何话要说。”
荆高义犹豫了一下,站出一步,拱手道:“回大人,当初确实是小老儿联合其他夫子革除的宁景,但盖是因他己身原因,我等思前想后,才如此做的。”
羽……
€€……
澹御道:“什么原因,细细说来。”
荆高义想了想,道:“其一,宁景德行有差,这却不是我等胡说,而是曾派人去宁景家乡访查,得知宁景于乡邻之间名声极差,不仅为邻里嫌恶,更有传闻,他曾经强迫过良家夫郎,抢夺自己夫郎嫁作,对家中人非打即骂,如此行为实在为人不齿,也是我等决定逐出他一重要缘由。”
他说着,期间感觉身后有人猛的扯他袖子,似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他没有理会,依旧说完了。
这是他刚刚一路上思虑很久后决定的。
实话说来,当初他们是一点儿没有把宁景放在眼里,青山学院学子三千之数,宁景在其中太过不起眼,就算被逐出去,也不会有人在意。
所以,他们当时就随便寻了几个莫须有的名头,连具体的人证物证都没有找,就把事情定下了。
现在,要他一一说来,不说实在为难他,他也找不出具体的人,也没有和人串通好供词,一审就审问出来了。
思来想去,不如重点说那个宁景家乡的谣言,这个谣言,却还真不是假的。
荆高义有一个爱好,他就喜欢听人倒霉事,当初听了齐鹤来和他说的宁景那些谣言,感觉颇有意思,还特意让人去平遥城,甚至和安村打听了,结果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荆高义不仅听了个开心,对把宁景逐出去之事也更加安心,毕竟那强迫良家夫郎一条罪名,也足以把宁景赶出学院。
所以,现在他就着重讲这一条,试图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件事上,而忽略其他地方。
他感觉自己这步走对了,却不知身后的齐鹤来急的眼睛都红了。
而对面的宁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