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反派去说书 第195章

宁景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他听到了自己牙齿紧咬碾磨的声音。

“大人说了,许二位一个时辰相见,老奴就在外面侯着,就不打扰二位了。”

门被关上,这一声声音仿佛才把二人唤回神智,柳静秋眨眨眼,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宁景靠近,然而,还没等他走第三步,他便被人一把横抱而起,鼻尖都是熟悉安心的味道。

宁景将人搂在怀里,那股暴动的心绪被抚平一瞬后,就是更加猛烈的翻腾起来,几乎压制不住。

镣铐,镣铐,他的夫郎犯了何罪,要被带上此物!

柳静秋极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宁景的心绪,他抬起手想去摸摸宁景的脸安抚他,可袖子落下,手腕上也有一条链子现出。

这条链子更是短,也就比手铐灵活一点,怕是连拿碗筷都不便,刚刚柳静秋一直双手放在腹前,合于袖中,所以才看不到,现在袖子落下,便就落入宁景眼中。

宁景的脚步顿住,房中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间或烛火跃动一下,传来一声噼啪。

“对不起……”

柳静秋感觉宁景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他微微扬起脖子,又贴过去蹭了蹭他,笑道:“夫君不用觉得对不起静秋,你我本是夫夫,你带我从清贫之家走到如今高门宅院,予我以富足生活,也从未让静秋说过一句感谢,有福能同享,有难自当同当,何需要说对不起。”

他动了动手,手腕处的链子发出响动,他停下动作,只轻轻抓住宁景的衣袖,清冷的声音轻柔的道:“况且,夫君不知,静秋是凭本事才被他们严看死守的,我前天又差点跑了,可惜他们养了一只嗅觉特别灵敏的黑狗,发现我在草堆里,不然我就能跑掉了。”

柳静秋的语气带了丝促狭,似在和宁景撒娇,宽慰他,与宁景对视的眼眸里,却努力传递着什么信息。

宁景不动声色点点头,揉了揉柳静秋的头,声音温和的道:“静秋真厉害。”

他将人抱到座椅上,两人相邻而坐,分外亲密。

由于柳静秋手不便,宁景便拿起碗筷喂他,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话家常,却是一点也不提面临的处境,就如一对普通的夫夫,互相询问最近日子对方过的好不好,又说家中房屋许久没人住,许是放的生尘了,待过段时日,就一起回家收拾一番,小住几日。

房外,门窗下隐藏的人看着窗纸上房内人的印影,一人记录着二人对话,另一人仔细凝神细听,又捅破一点窗纸,观察着里面的人是否有什么异动。

相聚的时间太过短暂,一旁的香烛即将燃尽,房中的声音歇下,相顾无言。

柳静秋眸子里倒映着烛火,闪烁跃动,在今年三月时,曾有满湖的花灯倒映在他眼眸里,恰如此时。

他忽然道:“夫君,我好想抱抱你。”

宁景一愣,目光落在柳静秋的手腕上,这双手甚至不能张开,来实现主人这个愿望。

他没有多言,伸手将柳静秋抱入怀中交颈相拥,没事,山不能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柳静秋蹭了蹭宁景,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随即和人分开。

宁景将人送出房门,目送着柳静秋随那婆子而去,身后还左右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哥儿侍从,他看到柳静秋忽而停住,回眸望了自己一眼,浅浅一笑,便回身,跟着那些人离开,不再回头。

一直到月上中天,人已经离开不知多久,宁景才收回目光,无言的望了一眼夜空。

便是夜晚,苍穹之上依旧是层层乌云压布,月亮偶尔能破开云层落光于世间,穿梭在层云之间。

这层乌云已经笼罩玉周城上空七日,便是西岚城,也被累及,多日不见阳光,也不知其他地界如何。

乌云久压而不落雨,实在不祥。

宁景眼眸垂下,拂袖回了房中,房门落下。

第254章 会无好会

京城, 衡王府。

灯火通明的房间中,衡王看着手中的书册,他已经通宵翻来覆去拜读了一宿, 依旧是不舍释手。

毫不客气的说,他已经能把这本书册里面的百首唐诗倒背如流了。

衡王长长叹息一声,每每看到这些事物,他都感觉自己能窥的那神秘华夏的面纱一角,而越是得见, 便越是惊心动魄,心驰神往。

他终于放下诗集, 才舍得把目光放去一旁的一封密闭书信里, 其实昨晚他翻看诗集时已经发现了它,但是过于沉迷诗中,便先放在了旁边, 没有去看。

而且, 他直觉,此中之物不简单, 极可能会让他今后产生巨大改变。

衡王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以他对宁景的了解,此中之物绝对不简单, 而且足够打动他, 左右他的选择。

他虽然身在景城, 但是对宁景的关注没有落下,自然知道其目前的处境, 衡王的消息十分灵通, 甚至知道宁景已经被陈州守挟持, 其夫郎也被关押。

对于自己护卫没有护住柳静秋之事, 衡王并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责罚他们。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的护卫平均水平虽高于陈州守派去的人,但数量和地势远远不及,陈州守要强拿柳静秋等人,那些个护卫也拦不住,再加上还是宁何氏带着人亲自送上门去被抓,这也怨不得那些护卫。

不过,该营救还是要营救,衡王也以默许,让穆泉等人配合革新派救人。

他本一直是处于中立,绝不插手两派之斗,他这一个默许,其实已经有违他的立场了。

但他答应过宁景,会护的他以及他家人的安危,必要时刻,他也会下场去捞人,保他个万全。

但于私心,衡王更希望宁景能明智一些,不要行不可为之事。

天下大势所趋,婧院覆灭,革新派势力坍塌是迟早之事,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处于衡王这个位置,所知道的消息自然比普通人多,就如他知道,婧院背后之人是谁,也知道她自逸帝仙逝后,辗转多地护持婧院,重建婧院。

七立七覆灭,一路退守到玉周城,重建了目前姜朝最后一座婧院。

这座婧院,可以说费尽了革新派最后的心血,请动了敦夙大长公主,镇国侯,平南王……诸多人马。

外人只以为澹御这位镇国府世子是犯事才被贬,实则不过是最初的一环,由澹御坐守玉周城,将其上下打造浑成一体,便是州守也不得插手玉周城之事。

有澹御把持玉周城,又用长达两年时间秘密建造婧院,在重立前夕,又请来敦夙大长公主压场,以雷霆手段将第一批寻事之人击退。

如此,可谓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但是,便是这样,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苟延残喘,一座风雨飘摇的婧院,可能改变整个姜朝格局?

衡王实在不想宁景螳臂当车,将自己白白牺牲在这场无谓的斗争中。

在离去之前,他曾告诫过宁景,也欲把其带离玉周城,可惜,宁景仿佛要一头南墙撞到死,不听劝告。

衡王叹息一声,虽然惋惜,但他从来不强求他人,他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强行插手保下宁景一家人性命。

不过那之后,若宁景还是执迷不悟,他也不会再管此事。

衡王想着,打开了手中信封,薄薄的两页纸,他漫不经心看去,甚至强行告诫自己,不要太被诱惑,就算宁景拿出了好物,也不是没有东西替代,万万不可太过心动,然后被人牵着€€€€

“来人!快来人!”

“速速前去玉周城,去救下景先生,不,本王亲自前去,备马车,连夜出发!”

衡王紧紧捏着手里两张纸,又突然惊觉,连忙松开,怕损坏了,又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折好,放入怀中。

“先备轿子,本王要入宫面圣!”

衡王府一时忙碌起来,不多时就有一架轿子被抬出,脚步如飞去往了皇宫。

可轿子还没有去面圣,却一拐弯,被带去了别处。

等衡王一下轿子,傻了眼。

“摘星阁?怎将本王带来了国师处?”

没等衡王斥责抬轿之人,就有宫侍步到他面前,道:“衡王殿下,国师有请。”

衡王一怔,随即快速整理了一番衣冠,跟随宫侍入内。

玉周城。

距离宁景归来第一场《封神榜》已经过去了五天,期间他又说了一场《烽火戏诸侯》,明日便是第三场。

这些时日,整个玉周城都在流传着这两个话本,便是街头巷尾的小贩,都跟着人聊两句,可见其火爆程度。

如今,其他城中的守旧派人士也在赶往玉周城,仿佛在赴一场盛会。

然而,这场盛会火热到底是话本吸引人,还是背后有什么在推动,无人可知。

整个玉周城陷入一种热腾又诡谲的气氛里,甚至有一丝癫狂的气息。

初来玉周城的外城之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再抬头看一眼天空,不由道:“好重的黑云,要下大雨了。”

旁边路过的老翁却止步,大声道:“非也非也,这是要天罚,这是灾祸临头了,天要塌了!”

这将外城之人吓了一跳,连忙离老翁远远的,要知天塌了这种话岂能乱说,天是谁?那可是皇帝啊!

这种话实在是大逆不道,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自己不要命,还要连累别人。

旁边的小贩连忙安抚惊吓到的外城之人,笑道:“各位莫慌,这郭老头这儿不太好使,整天神神鬼鬼的,自从我们玉周城天阴数日后,他就一直神叨叨,说些胡话,要是在他处这样早就被拉去砍头了,我们县令仁厚,怜惜他只是个糊涂老头子,只让人警戒了他一番,他也已经好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可能又犯了毛病。”

外城之人点点头,但依旧和老翁保持着距离,有人看了一眼天空,问向小贩,道:“这乌云压顶,应该是离下雨不远了,你们这里阴了多少天了?”

小贩习以为常道:“十二天了,天天如此,老天爷吓唬人呢!”

然而,外城之人的脸色却是一变,惊道:“十二天如此?!你们玉周城就不觉得奇怪?天啊,快快离了此地,此处有妖祸!”

且不提多少人闻了妖祸的传言离开了玉周城,望春楼中,宁景正与白先生相对而坐,饮茶闲聊。

白先生的指尖扣着桌面,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二楼窗下人来人往,笑道:“明日于丽水河畔的台子就要搭好,听闻到时候州守大人要率众官而至,真真是南燕州难得盛景,这份殊荣,也唯有景先生才有。”

宁景看着对面没了平时端方仪态,姿势闲雅松散的白先生,目光落在其指尖。

白先生是一位清俊书生,五指生的秀才,右手指尖有着浅浅薄茧,但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圆润,十分悦目。

此时,那指尖似在漫不经心点着桌面,远看没有什么,若是靠近,则可看到桌面随着指尖点过,现出一点水迹,现出一个字,不一会儿,就洇干不见。

宁景将那些字迹收入眼中,脸上不动声色,淡淡言道:“甚感荣幸,只是不知这个天气,明日会否落雨。”

白先生轻轻一笑,道:“景先生说书之妙,怕是下瓢泼大雨,也不会有一人舍得离场。”

宁景只是垂眸一笑,并不多话。

他回来后六日,三天一场,说了两场书,场场爆满,比他以往哪一场人都要多,甚至第二场时,还有人直接坐到房梁顶上去听,因为底下但凡能找到站地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这事传出去,还得了一个“梁上满客”的美名,意在说他说书之时,连房梁上都站满了人,形容他人气之旺盛。

不过,场场爆满的同时,无尽的骂声也向宁景涌来,每一天都有人在望春楼门口叫喊。

宁景不配为景先生。

宁景辞去荣誉院长之位。

宁景退位让贤。

在宁景第二场说书时,有人公然砸场子,起哄要宁景滚下台去。

而有人驱赶,就有人维护,那些守旧派追随者将闹事之人群起而攻,最后逼得人逃也似的离开了望春楼。

宁景认得那几个闹事者,曾经他们坚定的说过,相信他,等他回来。

而在外界,对宁景两个话本也是各执己见,褒贬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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