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的窃窃私语已然变成了喧哗,琛璃道:“我最后问一句,谁愿降我?”
众人面面相觑,琛璃指着刘觞道:“如何,宣徽使,现在……你愿意降了么?”
刘觞眼眸转了转,道:“那……我能带着我阿爹吗?”
琛璃还以为他松了口,笑道:“自然可以。”
刘觞点点头:“大明宫中还有我的细软,五百匹绢帛堆得山一样,你们能帮我搬运吗?”
琛璃眼皮一跳。
刘觞还有“废话”:“还有还有,天子奖赏给我的敕赐钱币,是分期付款,如今才支取了俩月呢,你能让他给我一次性结清吗?不然我可亏大了……”
“刘、觞!”
琛璃忍无可忍,一字一顿的冷喝:“你可是在耍我!?”
刘觞一脸做作的真诚,道:“我怎么是在耍你呢,我其实是在……”
一阵嘈杂之声打断了刘觞的垃圾话,隐隐约约从江王府邸外面传来,也不知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觞眼眸一转,笑道:“我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琛璃心窍咯噔一声,反诘出声。
刘觞煞有见识的点头:“正是正是,神策军想要摆平长安城中的吐蕃伏兵,总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并非在耍你,而是在合理的拖延时间。”
“你听!”刘觞用手掌拢住耳朵:“外面好像打上了。”
“你?!”琛璃的面容有一瞬慌乱,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恶狠狠的道:“既然如此……全军听令,一个不留,杀!”
他的话音一落,€€臣立刻哆嗦起来,然而……
时间仿佛凝固静止了一般,琛璃的话就好像寂静的分割线。
“还在等什么?!”琛璃第二次下令:“杀!给我杀!一个不留!”
“呵呵……”
一声低沉的轻笑打断了琛璃的喝令,天子李谌撑着桌案站起身来,药粉的效果渐渐淡去,让他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
李谌长身而起,拔身而立,双手负在身后,加之他今日穿的是正袍,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天子之气。
李谌挑唇笑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些兵马,真的是你吐蕃的伏兵么?”
琛璃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吐蕃兵马,眸子一缩,震惊的道:“怎会如此……”
埋伏在宴席上的吐蕃兵马,起码有一半多全都被换掉了,竟是陌生的面孔,方才琛璃志得意满,再加之这些兵马故意低着头,所以他根本没有怀疑什么。
李谌掸了掸自己的袍子,幽幽的道:“朕已经用羽林军,替换了你大半的伏兵,琛璃,束手就擒罢。”
今日的婚宴,其实就是个陷阱,是李谌专门为吐蕃细作准备的陷阱。
李谌是重活一世之人,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吐蕃细作的行刺。上辈子因着没有准备,吐蕃细作混入了大明宫,将李谌重伤,李谌重生而来,并不想重蹈覆辙,便故意散播自己要参加江王婚宴的消息,如此一来,江王府邸自然比大明宫戒备松懈,吐蕃细作必会选择婚宴行刺。
经过刘长邑的暗中调查,他们早就把大理卿的底细摸了个底儿朝天,李谌调动北衙兵马,暗中替换了一半以上的吐蕃伏兵。
只是让李谌有些意外的是,不只是江王府邸之内,长安城之中也有吐蕃的伏兵。
李谌漏算了这一部分,但这一部分恰好被刘觞和刘光发现,方才府邸之外的嘈杂之声,便是刘光以枢密使身份调动神策军的声音。
郭郁臣身为神策军右军指挥使,已然带着兵马迎击长安城中潜伏的吐蕃兵马,神策军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又早有准备,自然杀了那些伏兵一个措手不及。
李谌不着痕迹多看了一眼刘觞,方才在危急之时,刘觞不但没有投诚吐蕃,还机智应对拖延时机,完全不可小觑。
嘭€€€€
江王府邸大门突然被撞开,郭郁臣带兵冲了进来,他方才佯装参加婚宴,所以并没有穿着戎装,此时匆忙,亦没有换上戎装,但并不妨碍他领兵。
神策军涌将进来,直接将吐蕃细作包围在中间,而吐蕃伏兵之中又掺杂了一半以上的羽林军,如此一来,简直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李谌阴测测的道:“琛璃,束手就擒,朕还能给你留一条全尸。”
大理卿一看这场面,登时晃了,大喊着:“怎么办!?大人,怎么办?!我们……我们被发现了!”
琛璃死死咬住后槽牙,耳朵里充斥着大理卿慌乱、惶恐的喊声,他眯了眯眼目,自己事情败露,如此看来这大理卿根本是个不中用的人,被吓成这样,一旦生擒必然会悉数招供,怕是不能留他了……
嗤€€€€
“嗬€€€€!!”
佩刀穿透皮肉,大理卿慌乱的话卡在嗓子眼,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咕咚€€€€”一声,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倒在地上,心口冒血,瞬间没气了。
“啊€€€€”
“大理卿……死、死了!”
“保护天子!”
四下惊叫,慌乱不堪,众人的尖叫仿佛是什么讯号,吐蕃兵马和神策军、羽林军三方会战,全部动了起来,兵刃瞬间相接。
“打起来了……”刘觞一看这场面,自己又不会武艺,妥妥一个文人,是时候降低存在感了。
他立刻抱头窜到角落,完全没有什么只手遮天的“偶像包袱”,若不是唐朝的桌案实在太矮了,还不流行往后的高脚桌,刘觞真恨不能找张桌子钻到下面去。
琛璃显然誓死不降,想要冲突逃走,眼眸一转,立刻发现了刘觞,当即冲过去,一把抓住刘觞,似乎是想要用他作为人质。
“啊!”刘觞惊呼一声,就在琛璃抓住他衣领的一瞬间,一条黑影快速冲来,一把揪住刘觞前襟。
二人一个前一个后,几乎将刘觞对劈。
刘觞定眼一看,惊喜的唤道:“陛下!”
来救刘觞的,竟是天子李谌!
琛璃死死拽住刘觞不撒手,刘觞分明比琛璃高了半个头,此时却无还手之力,小鸡仔一样被他拎着,连忙大喊:“陛下!他揪着我呢!”
李谌眼皮一跳,眼神划过一丝狠戾,“唰!”手中佩剑横扫,刘觞感觉天子不是来救自己的,而是来报仇的!因为那剑光分明冲着自己脖子而来,自己的脑袋很快就要搬家了!
唰€€€€
一股凉丝丝的冷风吹拂着刘觞的后颈,与此同时,身后的琛璃竟是松了手,刘觞失去了桎梏,跌在地上,扭头一看,好家伙,自己的后衣领没了,方才小奶狗天子那一剑,直接把自己的衣领削掉,如果不是琛璃松手快,琛璃的手也会被砍断。
何止是后衣领,刘觞的绣裳直接变成了风骚的露背装,大冬日里的凛冽寒风吹的他一身鸡皮疙瘩,但刘觞顾不得这么多,连忙爬起来,动作干脆利索的躲在李谌身后,再一次将李谌当做了肉盾,揪着李谌袖袍大喊:“陛下,小心刺客,安全第一!”
李谌:“……”
兵马混战,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江王李涵眯了眯眼目,侧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死透的大理卿。
大理卿乃是他的门人,今日大理卿通敌叛国,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连坐都不为过,自己这个江王也必然脱不开干系。
李涵与李谌的兄弟干系本就不像传闻中那么亲密,再加上李涵并非是王太后所出,恐怕死罪活罪都是难逃,还会有许多落井下石之人,墙倒众人推。
李涵眼目晃动了两下,本能躲过吐蕃细作的袭击,动作却故意慢了一拍,“嗤€€€€”细作的佩刀结结实实砍在李涵背上。
“嗬……”李涵痛呼一声,向前踉跄扑倒。
“涵儿!”李悟就在旁边不远,立刻冲上去。
李悟昔日里也算是猛将,但自从他受伤残废之后,便没有再拿过武器,眼看着吐蕃细作对李涵追击,李悟下意识抄起李涵的佩剑格挡。
当€€€€!!!
李悟手腕无力,腕骨钻心疼痛,根本挡不住这结结实实的冲撞,佩剑脱手而出,打着转的飞出去。
李悟冷汗涔涔而下,大冬日里的瞬间湿透了衣领,顾不得那么多,高大的身躯一把抱住李涵,竟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吐蕃细作的刀剑。
李涵本质是想用苦肉计罢了,大理卿已死,自己若是为了对抗吐蕃伏兵受伤,也能在天子面前卖卖惨。
他哪里知道李悟的武艺下降的这么离谱,眼看着一刀砍下来,李涵眼睛一眯,袖袍一抖,袖箭发出嗖嗖嗖的响声,那细作大吼一声,应声倒在地上。
“抓住刺客!”
“别让贼子跑了!”
“这边,这边也有贼子!”
羽林军与神策军都是长安的精锐部队,又早有准备,也就一炷香十分,快速将吐蕃伏兵擒住,几乎全部生擒,自然包括细作的头目琛璃。
琛璃武艺精湛,但他也不是郭郁臣的对手,神策军堵住了江王府邸大门,简直是关门打狗,琛璃左右冲突,根本无法逃离出去,最后被郭郁臣擒获,神策军将他五花大绑,押解起来。
“放开我!!狗贼!你们中原人果然狡诈!”琛璃奋力挣扎,但绳子捆得太紧,还加了枷锁,根本挣扎不开。
刘觞眼看着四下的“战火”平息下来,这才从李谌背后探头探脑的走出来,快速来到刘光身边,拉着刘光的手上下检查:“阿爹,你没受伤吧?”
李谌:“……”你怎么不问问朕受伤没有?!
刘光也仔细检查道:“阿爹没事,觞儿你有没有事?”
刘觞笑道:“我没事,都有陛下挡着呢。”
李谌:“……”
李谌感觉自己再偷听刘觞和刘光说话,自己会被气死!
李谌负手来到琛璃面前,居高临下的冷声道:“吐蕃细作扰乱江王婚礼,意图行刺,入狱候审!”
琛璃冷笑:“除非你杀了我,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刘觞确定了阿爹没有受伤,笑眯眯的走过来道:“璃儿你这话有语病,什么叫除非杀了你,可是你死了还怎么说话啊!”
“你……你……”琛璃气得浑身打颤,因为过于“耿直”,似乎接不住刘觞的垃圾话。
干脆破口大骂:“狗屁!你这阉党!从头到尾你便戏耍于我!阉党,我要弄死你!”
刘觞摇摇头,啧啧的道:“小美人儿不可以说脏话。”
李谌:“……”
李谌头疼,挥挥手道:“押下去。”
“是,陛下!”
琛璃被押送入牢狱,江王李涵双膝一曲,咕咚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叩了两个头,让自己后背的伤口被每一个人看到,请罪道:“陛下,大理卿作乱,虽臣弟并不知情,但大理卿乃系臣弟的门人,臣弟御下不严,实在死罪!还请陛下……陛下责罚!”
李涵这话说的,表面上看起来是请罪,其实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上来便堵住了李谌的嘴巴。
李谌眯了眯眼目,他再也不是上辈子那个玩物丧志的昏君了,自然把六弟的小聪敏全都看在眼中。
“大理卿通敌卖国,但看在六弟并不知情……”李谌顿了顿,幽幽的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涵抬起头来看向李谌,他还以为李谌只是责备两句,岂料到还有活罪?
李悟皱了皱眉,刚想上前求情,刘觞压住李悟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李悟不要当这个出头鸟。
李悟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李谌淡淡的道:“将江王压入牢狱,等候提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