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宣徽使乃我辈之楷模!想必此次会盟,有宣徽使作为特使参加,必然能马到功成!”
李谌:“……”
和李谌想象中,委屈、无助、弱小、可怜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一样,他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果然是朕想多了!
从户牖看过去,便见刘觞众星捧月的坐在中间,笑眯眯的将众人阿谀奉承悉数笑纳,还连连摆手谦虚:“没有没有,各位言重了,小臣只知道尽心尽力,一心想着陛下,心中再也装不下旁人。”
只想着朕……
再也装不下旁人?
这话听起来……好像表明心意的爱慕之辞。
李谌心窍狂跳,登时有一种头晕脑胀的感觉,看着刘觞那犹如点漆一般璀璨的眸子,飘飘然起来,总觉得刘觞的笑容十分惹人,仿佛有感染力一样,让李谌的唇角也牵扯了起来。
笑着笑着,李谌一愣,朕这是在做什么?傻笑?
为何要看着一个阉人傻笑?朕绝不能被这阉人魅惑住!
李谌想到此处,便听到刘觞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那本使今日先告退了,还要去紫宸殿复命。”
李谌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掩藏在政事堂的院墙后面。
鱼之舟奇怪的看着李谌,陛下这是什么用意?为何突然躲躲藏藏?
李谌拉了拉鱼之舟,示意他也躲过来,鱼之舟赶紧退了几步,也躲藏在院墙下面。
踏踏踏……
是跫音,刘觞果然从政事堂走了出来,并没有看到躲藏在院墙下面的李谌与鱼之舟,施施然的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
李谌见刘觞走了,狠狠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鱼之舟试探的道:“陛下?”
李谌这才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道:“走,回紫宸殿。”
李谌偷偷摸摸的来看墙根儿,这会儿刘觞去紫宸殿复命,李谌又紧赶慢赶的抄近路,从紫宸殿的后门进去,这一路小跑,大冬日里的出了一身的热汗。
“陛下,宣徽使求见。”小太监走进来通报。
李谌眯着眼睛思量,刘觞也不知有什么魅惑人心的邪辟之术,若朕再与他这般亲近下去,没有腐蚀刘觞,反而被他魅惑了去。
李谌沉声道:“不见,就说朕没空,让他先回去。”
鱼之舟跟着李谌一路小跑回来,他没有天子那高大的体魄,一路跑来呼呼喘着气,豆大的汗滴往下淌,衣领子都湿了。
陛下紧赶慢赶的跑过来,竟然不见宣徽使?那为何急匆匆跑回来?难道便是为了回复“不见”这两个字?
但鱼之舟素来是内明之人,也不多问,恭敬的道:“是。”
鱼之舟走出紫宸殿,对刘觞道:“宣徽使,陛下还有要事处理,暂时无法传召宣徽使,宣徽使先请回罢。”
刘觞也没多想,他哪知“青春期”的年轻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点点头,有些奇怪的打量着鱼之舟道:“鱼公公,天气……这么热吗?你流了好多汗。”
鱼之舟:“……”不是天气热,是从中书门下跑回紫宸殿,累的。
刘觞成为会盟特使,之后这些日子便忙碌起来,眼看着会盟之日将近,吐蕃特使奉命入长安城朝拜,有很多事情需要当面与李谌敲定。
但不知李谌这些日子怎么的,竟如此忙碌,一天到晚到底忙些什么也说不上来,反正刘觞去了八趟紫宸殿,八趟全都被鱼之舟拦在外面。
“宣徽使,陛下有公务再忙。”
“宣徽使,陛下还在忙。”
“宣徽使……”
刘觞这次不等鱼之舟说完,抬手制止道:“不必说了,陛下依然在忙,对不对?”
鱼之舟尴尬的点点头,道:“宣徽使请晚些再来罢。”
刘觞心中奇怪,会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要当面与天子核对细节,天子天天忙,时时忙,刻刻忙,也不知道忙着打什么飞机。
刘觞留了一个心眼,装作离开,其实并没有离开,很快有小太监找鱼之舟,鱼之舟暂时离开了一小会儿。
刘觞一看,机会来了,立刻重新回到紫宸殿门口,正好有一个宫女端着茶水,准备送进去。
刘觞很自然的接过茶水承€€,道:“我送进去便好。”
那宫女见到是宣徽使,一来不敢违逆,二来也知道宣徽使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三来李谌想要疏远魅惑人心的刘觞,这事儿只有鱼之舟知晓,所以并未阻拦,恭恭敬敬的将茶水递给刘觞。
刘觞捧着承€€顺利入内,天子李谌坐在紫宸殿内室的案桌边,正低头批看文书,微微蹙眉,专心认真,那模样还有点小严肃,与平日里油腻的小奶狗形象完全不一样。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是最帅的,这话对于李谌来说一定也不假。
刘觞没说话,将承€€放在案桌上,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李谌。
李谌都没抬头,顺手接过去,道:“鱼之舟,还有没有新送来的文书了?”
刘觞站在李谌身后,回话道:“回陛下,没有新的文书了。”
“咳€€€€”
李谌一口茶水下肚,突听“鱼之舟”的嗓音变了,险些呛着自己,连忙用袖袍遮住自己的嘴唇咳嗽。
一面咳嗽一面震惊得道:“刘觞?”
刘觞笑眯眯的道:“回陛下,是小臣。”
李谌放下茶杯,有些许的不自然,道:“你怎么来了?”
刘觞道:“陛下,小臣是来回禀吐蕃使者入长安的事情。”
“这样……”李谌的眼眸很不自然的晃动了两下,只要朕不去看那魅惑人心的刘觞,便不会被魅惑。
刘觞奇怪,陛下只管低头说话,怎么连看自己都不看一眼?
“陛下……”
刘觞一句话没说完,李谌突然道:“朕还有重要的文书要看,你先退下罢。”
刘觞低头看了看案桌上全部批看完毕的文书,道:“这文书……陛下不是全都批看完了么?”
李谌道:“朕……朕还要重新批看一遍!”
刘觞:“……”
李谌坚持道:“你先出去,快出去。”
刘觞没法子,被李谌“轰”了出去,一脸迷茫的站在紫宸殿门口,喃喃自语:“难道我失宠了?没道理啊,嘶……天子心,海底针。”
鱼之舟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没想到刘觞趁乱混了进去,回来之后赶紧去请罪。
“小臣该死!”
李谌揉了揉额角,摆手道:“罢了,起来罢。”
李谌的文书全都批看完了,其实压根儿没有事情忙,他刚才见到了刘觞,心中有些烦乱。
不见之时,李谌心中还能平息一些,这一见到,心窍仿佛煮沸的滚水,不停的扑腾着,心绪难宁,烦躁不安。
李谌干脆站起来道:“去太液湖散散。”
“是,陛下。”
李谌离开紫宸殿,随便走走,来到太液湖附近散心。他刚一过来,便听到银铃一般的笑声。
“嘻嘻嘻!”
“宣徽使的嘴巴真甜!就属你会哄人!”
这声音很有辨识度,可不是郭芳仪么?
而另外一个声音笑着回答:“芳仪娘娘您这般说,旁人定要误会小臣在拍马屁,可小臣说的都是实话,字字出于肺腑,放眼整个大明宫,别说是大明宫,就算是整个长安城,整个大唐,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芳仪娘娘您还要出挑了呢!”
这声音……
是扰乱李谌心绪的最会魁首€€€€刘觞!
太液湖畔,郭芳仪正在赏景,站在旁边“阿谀奉承”,满嘴“甜言蜜语”之人,可不就是宣徽使刘觞吗?
郭芳仪道:“陛下这些日子也不来拾翠殿,我这会子百无聊赖的,也多亏了你能说两句话。”
太皇太后被夺了兵权,宰相郭庆臣又变成了轮流宰相,这会儿谁也没心情去管郭芳仪,郭芳仪又是喜爱热闹之人,一个人在宫里憋闷的慌。
刘觞正好路过,看到郭芳仪一个人吹风,便走过去说两句话。
这郭芳仪其实心思很浅,属于不服就干的类型。按理来说,她也是郭家的人,太皇太后厌恶刘觞,郭芳仪也该跟着厌恶才是,但郭芳仪觉得那是政事儿,和自己这个芳仪无关,她也懒得去管那些,又觉得刘觞帮助自己给杨四娘难看,那一定就是好人了。
郭芳仪笑着和刘觞聊天,李谌全都看在眼中。
好啊,好一个邪辟佞臣,魅惑人心的功夫真是不分男女,魅惑了朕不说,这一转眼就去魅惑宫妃,本事可真真儿的大!
李谌心中烧起无明业火,火冒三丈,郭芳仪与刘觞的笑声就是滚油,噼里啪啦的浇在火上。
李谌阴沉着脸走过去,仿佛后背灵,幽幽的道:“在说什么,笑得这般欢愉,朕也想听听呢。”
郭芳仪惊喜道:“陛下?”
刘觞则是道:“陛下忙完公事了?”
李谌:“……”
刘觞好不容易抓住天子,怎么能放过,他有好些事情需要对李谌禀报的。
李谌这次是主动走出来的,没道理逃走,也觉得逃走并非天子所为,当即咳嗽了一声,道:“朕与宣徽使还有正事儿要谈,郭芳仪,你先退下罢。”
郭芳仪离开之后,二人回了紫宸殿,李谌幽幽的道:“宣徽使倒是与郭芳仪聊的投机。”
刘觞眨了眨眼睛,难道因为天子是重生的,所以觉得我在勾搭他的妃子?因此吃醋了?
刘觞赶紧表明忠心道:“陛下误会了,小臣只是偶遇芳仪娘娘。”
他说着,赶紧岔开话题,又道:“陛下,吐蕃谈和特使春日便会抵达长安。”
李谌“嗯”了一声,说起正事来,李谌严肃了不少,道:“吐蕃特使,可是没庐氏?”
“回陛下,正是。”
之前说过,吐蕃有四大尚族,琛璃的琛氏,便是四大尚族之一,也是四大尚族之中,最为古老的一支。而这次委任成为吐蕃特使的侍者,乃系四大尚族另外一支€€€€没庐氏。
没庐氏的背景虽然没有琛氏那么古老,但就目前开来,在四大外戚之中,是地位最高深的,足以碾压其他三个尚族。
琛璃之所以背井离乡,混入中原成为细作,其实就是想要为琛氏立功,只要琛氏有功,便能打压没庐氏,将没庐氏踩在脚下,顺利登顶吐蕃。
只可惜,事与愿违。
刘觞道:“这没庐氏与琛氏素来不和,琛璃又是琛氏不受宠的庶子,按照吐蕃现在的态度来看,不管是没庐氏,还是琛氏,基本都放弃了琛璃,陛下……小臣以为,不如趁此良机,利用没庐氏来分化琛璃,让琛璃投诚大唐。这琛璃在吐蕃虽不受宠,但他终归是琛氏正宗,知晓很多吐蕃的内细,若能收归己用,往后吐蕃也会忌惮陛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