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无妨呢?”程轻裘道:“你等一等,大兄这就去。”
“我都说了……”程怀瑾的声音变得沙哑,突然低吼出声:“我都说了无妨!”
程轻裘去叫大夫的脚步顿住,回头惊讶的看着程怀瑾,在他的印象中,程怀瑾从来没有这般怒吼过,他甚至从来都不大声说过,什么时候都是温温和和的。
“阿瑾?”
程怀瑾嗓子滚动,慢慢抬起头来,都:“去叫大夫,然后呢?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程怀瑾这个野种,被程家的三公子打了,还用靴子踩在脸上,让所有人都来嘲笑我这个野种么!?”
“阿瑾……”程轻裘更是震惊:“为兄不是这个意思。”
“为兄?”程怀瑾似乎终于破功了,嘲讽的道:“你是什么兄长?是不是觉得身为程家的长子,天生便无比尊贵,而我呢?一个野种,被程家接济的野种!你这么照顾我,为了什么?”
程轻裘的嗓音变得艰涩:“阿瑾,为兄从未这般想过,你是程家的家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弟亲。”
“弟亲?”程怀瑾冷笑:“一会子兄长,一会子弟亲,程少将军你唤的好亲切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总是偷偷看我,那样的眼神,是一个兄长盯着弟亲的眼神么?你不过想要这副皮囊,这副身子罢了!”
程轻裘已然说不出话来,怔愣的看着对方,因为程怀瑾的话,二人的脑海中一下子都浮现起那日夜里的情景。
程轻裘沙哑的道:“阿瑾,我……”
程怀瑾突然笑起来,一步步逼近过来,微微扬起头,将自己脆弱的面容展露在程轻裘面前,幽幽的道:“好啊,你既然想要,我便给你,但相对的,你要帮我,否则……我便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君子的伪善嘴脸,口口声声唤着弟亲,却对你的弟亲做着什么样的肮脏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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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觞的告假已然用完,今日开始恢复当班。
他第一件事情便是早早的来到紫宸殿门口堵着,只要天子一出来,立刻就会见到自己,到那时候,李谌就是闹别扭不想和自己说话,也没辙了。
刘觞打着响亮的小算盘,刚到从紫宸殿门口,登时……
目瞪口呆。
平日里肃静庄重的紫宸殿,好像菜市场大街一般,竟然有人在门口吵架,而且吵得相当激烈。
“你这个竖子!”
“你这€€儿!你敢骂我?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骂你如何?谁叫你抢我雉羹!”
“抢你雉羹如何!?区区一个沧景节度使三公子,什么东西!”
那二人互骂,还要上手打架,刘觞赶紧阻止道:“快!拉开他们!拉开他们!”
几个小太监上前劝阻,但是根本无用,吵架的双方一个是沧景节度使的三公子,另外一个则是范阳节度使的独子。
两个人都是节度使的儿子,值得一提的是,范阳节度使管理幽州一带,而幽州是抗击突厥的门户,因此范阳虽然偏北,但至关重要,起到了保卫大唐北部的作用,范阳节度使也是惹不起的人物。
更别说,此人乃是范阳节度使的独子,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自小娇生惯养。
程家三公子与范阳节度使之子大打出手,二人又都是武将之子,自然会一些武艺,骂着骂着开始上手,小太监们根本无法阻拦,刘觞在旁边也受到了牵连。
“啊……”刘觞惨叫声一声,也不知是被谁的拳头打了一下,直接跌在紫宸殿外的垂带踏跺上。
踏跺便是台阶,有一定的高度差,刘觞身形不稳,直接从踏跺上滚了下去。
“啊!宣徽使!”
“不好了,宣徽使!”
李谌一大早上便听到了吵闹的声音,知道是两方节度使之子打起来了,他不想管这种事情,加之心情还是不好,便当做没听到,谁知刘觞在外面劝架,忽而听到了小太监的惊呼声。
“宣徽使从踏跺上滚下去了!”
“快叫御医!御医€€€€”
李谌一惊,甩下手中的朱笔,立刻拔身冲出去,果然看到外面乱作一团,刘觞趴在垂带踏跺中间。
李谌顾不得什么威严,大步冲过去,大喊着:“阿觞!阿觞!?”
刘觞被推了一记,没有站稳直接滚下来,紫宸殿外的垂带踏跺很长,所幸高度差不大,一路滚下来,刘觞滚到一半便停住了,手肘磕的生疼,下巴也蹭了一下,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事儿,也算是有惊无险。
他本想立刻爬起来的,没想到忽然听到了天子的嗓音,小男朋友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快速冲过来。
刘觞爬起来的动作一顿,立刻夸张的“哎呦€€€€哎呦€€€€”大喊着,重新摔倒在地上,弱不禁风犹如细柳。
“阿觞!”李谌紧张的抱起刘觞,眼珠子都赤红了:“御医!御医在何处!快!宣徽使有个好歹,唯你们是问!”
小太监忙碌起来,撒丫子就跑去叫御医。
刘觞还在装作柔弱,靠在李谌强壮有力的胸肌上,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有气无力的道:“陛下……小臣……小臣无事……”
“怎么能无事?”李谌小心翼翼的将刘觞打横抱起来,大步冲入紫宸殿,将人放在龙榻上。
御医可算是来了,仔细检查,没有骨折,没有撞坏脑袋,也没有内伤,只是蹭破了手掌和下巴,胳膊和腿稍微有些红肿,并没有什么大事儿。
李谌狠狠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一时情急,都忘了还在生闷气的事情,现在赶紧找补。
李谌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远离刘觞。
刘觞“哎呦€€€€”夸张的呻*吟,西子捧心一般捂着自己的心口,柔弱不能自理的道:“好、好疼……”
“哪里疼?”李谌果然十足紧张。
刘觞颤声道:“心疼。”
“心疼?”李谌道:“鱼之舟,快再去叫御医!”
“不必了!”刘觞拉住李谌,眨巴着大眼睛道:“因着陛下不搭理我,我才会心疼。”
李谌:“……”
李谌后知后觉,撇开刘觞的手,淡淡的道:“既然宣徽使无事,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告退罢。”
刘觞一看,陛下这次闹别扭很严重,这样都糊弄不过去。
他连忙下了龙榻,道:“陛下,您可是要处理沧景节度使之子,与范阳节度使之子打架一事?”
李谌负手而立,淡淡的道:“嗯。”
刘觞道:“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一直是朝廷的派系,而范阳节度使兵力雄厚,又一直为大唐守好边关,的确都是无法得罪偏袒的。”
自从安史之乱之后,各地藩镇割据,很多节度使都有私心,而程老将军是难得的朝廷党派,简而言之,程老将军是拥护天子的,这样的节度使可不多见,所以李谌必须抓住程家。
而范阳节度使驻守北疆,突厥看到他们都要害怕三分,今日闹事的又是范阳节度使的独子,想必范阳节度使听说了,也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李谌能做的,就是端水,看这一碗水如何端平。
刘觞笑道:“陛下,其实……小臣愿意为陛下分忧,端平这碗浑水。”
“你?”李谌有些担心,虽刘觞平日里鬼点子最多,也很是靠谱,但今日要面对的是两方节度使,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两股势力。
刘觞道:“请陛下放心,小臣有十足的把握,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双方节度使公子握手言和。”
李谌不是不相信刘觞的能力,而是担心刘觞得罪了人。
刘觞道:“只是……不知这二位节度使公子,因何事吵架?”
方才实在太混乱,刘觞完全没听清楚,只隐约听到什么……雉羹?
鱼之舟道:“小臣方才去了解了一番,似乎是因着一碗雉羹。”
还真是雉羹?
鱼之舟又道:“金商防御使公子日前献上雉羹,治愈了太后娘娘的头疾,因此这雉羹一下子便在长安风靡起来,金商防御使公子经常在驿馆之中烹饪雉羹,各地节度使慕名求羹,而金商公子每日的烹饪数量十分有限,因此才闹得沧景节度使之子,与范阳节度使之子大打出手。”
刘觞可算是听明白了,还真是一碗鸡汤惹出来的惨案!
因为鸡汤,两个节度使的公子大大出手,还闹到了紫宸殿门口,想要请天子分辨。
也不知金商防御使之子的雉羹,到底是用什么稀罕药材熬制出来了的,刘觞喝了一口就过敏,其他人则是争相追捧,王太后更是捧场,竟然说自己的头疾,都被金商公子的雉羹治愈了,那明明是困扰了王太后数年之久的头疾,喝鸡汤能治病,简直堪称医学奇迹。
李谌冷笑一声,狠狠一拍案几,道:“朕每日里为国事操劳,而这些节度使之子倒好,竟然为了雉羹,闹到大明宫此等庄严之地!胡闹!”
“没错,胡闹!”刘觞道:“陛下,别气别气,我这就去摆平这件事儿,让两位节度使之子不敢再闹。”
刘觞说着要走,李谌下意识道:“你的伤……”
刘觞停住脚步,笑眯眯的回头道:“陛下,你是在担心我么?”
李谌一愣,随即板着脸道:“朕才不担心于你。”
刘觞故意“嘶……”的一声,李谌嘴上说不担心,但其实担心的要命,紧张地道:“怎么了?哪里……唔!”
哪里疼?
李谌的话还未说完,刘觞出其不意,突然偷袭,双手捧住李谌的面颊,在他的唇上使劲亲了一下。
李谌睁大眼睛,向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使劲用袖袍蹭着自己嘴唇,道:“谁让你亲朕的?”
刘觞咂咂嘴,似乎在回味,还用舌尖舔了舔唇角,无赖的道:“谌儿的嘴唇长得这么好看,就该被哥哥亲死的!”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刘觞离开紫宸殿,程家老三和范阳节度使之子因着误伤宣徽使的事情,全都在外面站着,噤若寒蝉。
刘觞走出来,道:“二位公子……”
他的话还未开口,程家老三已然道:“都是他的错,那雉羹是我先看到的!”
范阳节度使之子冷笑一声:“程三公子说笑了,你先看到便是你的?那雉羹,分明是我与金商公子预先便定下的。”
“你说定下便是你的?谁能证明?”
“我的仆从都能证明。”
“哈哈!还你的仆从?你的仆从当然给你说好话,我的仆从还都能证明那碗雉羹是我的呢!”
程家老三因着欺负程怀瑾的事情,被程轻裘训斥了一顿,不知怎么的,又被阿爹听了去,紧跟着又被程老将军训斥了第二顿,心里十足不痛快,便出来散散。
这大半夜的,闻到了一股鲜香的雉羹味道,循着滋味儿来到膳房,就看到一碗盛好的雉羹放在灶台上。
程家三公子端起雉羹便走,哪知道这么巧,范阳节度使之子便来了,非说雉羹是他的。
这二人素来互相看不惯对方,可以说是死敌,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见到了便像是鹌鹑一般掐架。
程家三公子说雉羹是自己的,范阳节度使之子也说雉羹是自己的,二人大打出手,雉羹在争抢之时摔在地上,瓷碗摔了个粉碎,雉羹自然也“香消玉殒”。
程家三公子道:“宣徽使,你来给我评评理,那雉羹就放在灶台上,我看到了,难道不是我的?”
范阳节度使之子嗤笑道:“这大明宫里的物件儿,还都放在那里,程三公子你看到了,难道便是你的,而不是当今天子的?”
“你!”程家三公子指着对方的鼻子:“你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范阳节度使之子道“若是论胡搅蛮缠,在下哪里比的上程三公子?三公子跋扈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便是在下在幽州苦寒之地,也是如雷贯耳呢。”
“你!你这€€儿,你找打!”
“天子跟前,你敢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