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淡淡的道:“阿爹听说了,陛下已经让金商防御使去退婚,他能退掉金商的这门婚事儿,说明还不是个顶差劲的。”
李谌:“……”朕真不应该偷听,原来在枢密使心中,朕顶多是个不算太差经的。
刘光不答应养子与天子在一起,道理很简单,天子是九五之尊,需要为大唐开枝散叶,以后一定会成婚,一定会生子,但如今天子为了刘觞,拒绝了这门婚事,所以在刘光心中,李谌的确得到了一定的肯定。
刘光故意看了一眼户牖的方向,幽幽的道:“你是阿爹的儿子,阿爹怎么忍心看你不欢心呢?如今你能欢心,阿爹也便不强求了。再者说了,没准觞儿你也只是喜爱天子的颜色,如今天色年轻力壮,颜色正好,体魄俱佳,过了三五年之后,天子年老色衰,没准我家觞儿也便腻歪了,并不需要阿爹如何劝解,就会主动抛弃天子也说不定。”
李谌:“……”年、老、色、衰?
李谌掰着手指头细数,如今朕还不到二九年纪,再过三年,也才二十岁整,再过五年,也才二十二有余,难道二十二便是年老色衰了不成?
李谌虽然这么想着,但心中立刻燃起了危机意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面,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宣徽院,游魂一样晃到了紫宸殿去。
鱼之舟见到天子回来了,刚要迎接,天子仿佛没看到他一眼,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鱼之舟:“……”陛下这是又闹哪出?不会又与宣徽使吵架了罢?这三天两头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鱼之舟干脆明智的没有说话,哪知道天子反而道:“鱼之舟。”
“是,陛下,小臣在。”
李谌坐在席上,道:“把镜鉴拿来,要最清晰的那面。”
“是,陛下。”
鱼之舟心中奇怪,这也不是晨起,也不是安歇,为何天子突然要照镜子?平日里的天子对这些完全不在意,若不是宫人伺候,几乎也不照镜鉴。
鱼之舟捧来镜鉴,李谌立刻对着镜子照了照,道:“鱼之舟,你说朕……老了么?”
“啊?”鱼之舟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谌来回侧着脸照镜子,又道:“没有罢?”
鱼之舟:“……”
李谌惊讶的看像镜子:“这是皱纹么?”
鱼之舟:“……”
李谌双手握住镜鉴:“朕这里是不是有一块斑?”
鱼之舟:“……”
鱼之舟连忙接过镜鉴,道:“陛下,要不然……还是批看文书罢,枢密院送来了许多文书,今日还未曾批看。”
枢密院!
一提起枢密院,李谌便想起了刘光,一提起刘光,李谌便想起了刘光的那些话,年老色衰四个字,在李谌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李谌突然想起了什么:“前段时日,鸿胪少卿送来的面脂,是不是还没用完呢?”
鱼之舟险些都将这些事情忘了,鸿胪少卿琛璃送来过一些面脂,但是陛下天生不喜爱€€饬这些,因此早就给忘了。
李谌坚定的道:“拿来,朕要一面敷面脂,一面批看文书。”
鱼之舟:“……”
刘觞还要向天子汇报程怀瑾的事情,他来到紫宸殿,不需要人通传,直接走进去,刚要与李谌打招呼,定眼一看,李谌的脸上黑乎乎的一层,不知道的还以为去煤堆里打滚儿了。
而李谌本人,端坐在席位上,微微蹙着黑乎乎的眉心,正在专心致志的批看文书。
“陛下?”刘觞迟疑的道:“你的脸……”
李谌正在敷面脂,因着批看文书,一瞬间忘了面脂还留在脸上,经过刘觞这么一提醒,抬手一抹,面脂又不是现代的面膜那么保湿,早就干成一块一块,甚至一碰便皲裂,咔嚓嚓从脸上脱落下来。
李谌惊讶道:“糟了,忘洗掉了!”
“鱼之舟,快给朕打水来!”
“嘶……好疼。”
“太干了,怎么洗不掉……”
刘觞:“……”什么情况!
李谌倒腾了半个时辰,这才将脸上干透的面脂全都洗干净,这哪里是洗脸,分明是拔汗毛!
李谌洗罢了脸面,整张脸都有些微微发红,刘觞忍不住笑起来:“陛下,你的脸……好红!哈哈哈……”
“还笑?”李谌撇了撇嘴巴。
刘觞憋着笑:“陛下,你怎么突然想起敷面脂了?”
李谌抱怨的道:“还不是阿觞你。”
“我?”
“自然是你,”李谌道:“朕还不是怕你觉得朕年老色衰,颜色大不如从前,因此嫌弃了朕,从此不爱见朕了?”
年老色衰?
这个词儿好生耳熟,仿佛今日才听过。
刘觞无奈的道:“陛下,你才十七啊,怎么可能年老色衰,我又不是个变态!”
刘觞拍着胸口心想,幸亏幸亏,这里是大唐,若是放在现代,自己还真就是个变态了……
“当真?”李谌道:“那……三年之后,五年之后,阿觞可还喜欢朕?”
刘觞笑道:“三五年之后,陛下也不过二十出头,还没我现在年长呢。”
的确如此,刘觞往日里是个上班族,上班有几年了,就算三五年之后,李谌也没有他现在年纪大。
李谌又道:“那,十年之后呢?阿觞可还爱见朕?”
刘觞道:“十年?那么久远之后的事情,我哪里知道。”
刘觞的本意是他没考虑过那么久远,李谌一听不干了,搂住刘觞撒娇:“不行不行,阿觞必须喜欢朕,不管是三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都必须喜欢朕,爱见朕,宠着朕!”
李谌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是个小奶狗本狗了。
刘觞登时心动不已,除了哭唧唧掉珍珠的小奶狗,撒娇的也好可爱啊!
不过事实证明,觉得李谌如此可爱的,恐怕只有刘觞一个人,此时此刻的鱼之舟掉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的退出了紫宸殿,到外面伺候去了。
李谌道:“阿觞哥哥,你快回答谌儿。”
刘觞赶紧道:“好好,我都喜欢,都喜欢。”
李谌这才满意,将他搂着坐在自己腿上,道:“阿觞今日过来,是不是想朕了?”
“啊呀!”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刘觞这才想起来,差点忘了正经事儿,道:“陛下,我是来向你禀报程怀瑾探查的结果的!”
李谌美人在怀,虽不想讨论这些煞风景的事情,但也没有法子,没有放开刘觞,就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道:“如何?”
刘觞将程怀瑾看到的都说了一遍:“陛下,崔御医可以弄一些相似的药材和药粉,确保金商防御使和他的儿子看不出来,但是……如果直接让程怀瑾替换,还是有些风险,万一被金商的人知道了,难免打草惊蛇。”
李谌道:“这有何难?这下旨让各地节度使入宫过来参加燕饮,到时候程怀瑾偷偷溜回去,将药材全部替换不就行了?”
刘觞笑道:“好办法!”
反正宫里头的燕饮,大大小小的经常举办,各地节度使入京不是小事儿,参加几场燕饮也不会引人注意。
李谌道:“朕想到这么好的法子,阿觞是不是要有点奖励?”
刘觞眨眼:“陛下要什么奖励?”
李谌一笑,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道:“要哥哥亲亲。”
刘觞心头猛跳,大喊着:“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看哥哥不亲死你!”
殿外的鱼之舟突听一声大吼,这青天白日的,宣徽使的嗓音穿透力十足,鱼之舟赶紧把紫宸殿外殿的大门也关闭,以免御史大夫路过,再参陛下一个白日宣淫……
李谌吩咐下去,准备一场宫宴,请驿馆里的节度使和公子们全都赴宴,如此一来,找个空隙让程怀瑾回去,便能将阿芙蓉所制的药材和药粉全部偷梁换柱。
各地节度使带着儿子们入宫,虽金商节度使日前得罪了天子,但还是看得出来,各地的节度使都很巴结着他,张口闭口问的都是雉羹的事情。
刘觞眯了眯眼睛,低声道:“看来已经有些节度使对雉羹上瘾了,今日必须将药材全部偷换出来。”
金商公子众星捧月,眼看到程怀瑾,故意走过去撞了一下他,嚣张的笑道:“没想到你这个野种养子,还有点子用处呢?”
程怀瑾将金商公子想要入宫的事情和刘觞说过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刘觞便同意了让金商公子入宫的事情。
金商公子可以重新入宫,自然便嚣张了起来,他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道:“你与宣徽使……不会也是那种关系罢?程怀瑾,你可真厉害啊,不仅仅与你大兄淫*乱,还巴结上了宣徽使那个太监,好能个儿呢!”
程怀瑾眯了眯眼目,双手攥拳,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面上却唯唯诺诺的道:“罗公子,你……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怀瑾并没有。”
“哼!”金商公子冷笑一声:“以后还有用的着你的地方,我会尽管开口的。”
说罢,施施然离开了。
程怀瑾这才抬起头来,冷冷的凝视着对方的背影,轻声道:“早晚宰了你……”
“这菜分明是我的,凭什么你拿走?”
刘觞正在埋头狂吃,突听到一声吵闹,声音还挺大,又十足耳熟。有人竟然在天子举办的燕饮上打起来,顺着声音看过去,怪不得耳熟,原来是沧景节度使的三公子程熙之。
程熙之指着一个承€€道:“你的桌上分明已经有一€€,为何还要拿走,这分明是我的!”
宫宴是分餐制,每个人都有一份吃食,按照官阶不同,餐食也不同,按理来说这样的分餐制是不会打架的。
与程熙之打架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嚣张跋扈的金商罗公子。
金商公子笑道:“程三公子,你怕是误会了罢?谁说上了一份,便不能再上了?太后娘娘宠信我们家,多上一份又如何呢?”
程熙之不甘示弱,冷笑道:“太后宠信你,便不顾制度给你多上了?那€€分明便是我的,你若是非要狡辩,我们大可以让光禄寺的人过来,看看宫宴的档子和菜牌,一看便知!”
程熙之嗓门很大,闹得也大,金商公子本不想示弱的,但是金商防御使一看,立刻跑过来,他不想得罪沧景节度使的人,“啪!”劈手给了金商公子一个打耳光。
“胡闹!”
金商防御使呵斥了儿子,对程熙之拱手道:“程三公子,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是老夫教子无方。”
金商公子还想说些什么,但被瞪了一眼,实在不敢再说。
程熙之把本该是自己的菜色要了回来,道:“我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既然这样就算了。”
“多谢程三公子,多谢程三公子。”
金商防御使拉着儿子离开,金商公子抱怨道:“阿爹!如今太后宠信,各地节度使又因着雉羹巴结着咱们,为何还要如此忍让呢!”
“胡闹!”金商防御使冷声道:“你真是不长脑子!如今正是关键的节骨眼儿上,咱们不能得罪任何一个节度使,若是坏了我的大事,我唯你是问!”
金商公子不敢反驳,捂着自己被打红的脸面,低声道:“是……是……”
他虽这么说,眼神里却全都是愤恨,死死盯着程熙之的方向。
程熙之喝了一些酒,他的酒量一般般,并不算太好,酒过三巡之后便醉倒了,脚步打晃,歪歪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