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着急?”程熙之反驳:“我一点子也不着急。”
“是么。”陆品先道:“那若是陆某随家父离开了呢?”
程熙之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心窍里陡然十分难受,仿佛患了心疾一般。
陆品先又道:“程三公子,为何不想让陆某离开?”
程熙之梗着脖子:“谁不想让你离开了?可别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走得远远的!”
陆品先道:“程三公子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程熙之打了一个磕巴,道:“真、真心啊,当然是真心的!”
陆品先沉默了一阵,二人往驿馆的方向慢悠悠的走去,一路上几乎无话,这让程熙之心里稍微有些忐忑,难道自己说的太过分了?
很快便到了驿馆,陆品先停下脚步,突然道:“程三公子,昨日晚上陆某说的话,程三公子可听到了?”
“你说、说的话?”程熙之当然听到了,他当时虽然醉酒,但没有不省人事,后来被陆品先的话震慑的清醒过来,一整夜都没合眼。
程熙之装傻充愣,哪知道陆品先很直接的道:“陆品先说,爱慕于程三公子的话。”
“啊!”程熙之惨叫一声,双手乱摇:“我听不见听不见!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陆品先看着他的反应,眼神稍微黯淡了一些,道:“程三公子,你的回答呢?”
“什么回答!”程熙之捂着耳朵摇头:“我都没听见!”
陆品先的眼神更加暗淡,道:“程三公子好好想一想,陆某不是开玩笑的,三公子答复陆某之前,我们都先不要见面了。”
说完,直接进入了驿馆。
程熙之呆在原地,随即才反应过来:“什么叫不要见面?谁爱见你是的,我巴不得你躲得远远儿的!”
上次程熙之请刘觞帮忙,物色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这不是很快的,刘觞真的给程熙之找到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还挺适合程熙之的。
刘觞去驿馆找程熙之,程熙之仿佛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望着屋顶。
“嗬!”刘觞笑道:“本使还以为驿馆里多了一具尸体呢,你躺在地上做什么?”
程熙之道:“不用管我,让我自生自灭的好。”
刘觞摇摇头,踢了踢他:“快起来,本使来给你介绍工作了。”
“真的么?”程熙之立刻撑坐起来:“宣徽使,是什么样的工作?”
“户部。”刘觞道:“官职倒是不高,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你可愿意?”
“郎中?”郎中的官职的确不高,比程熙之往日里节度使公子的名头可差多了。
可是等新任节度使回到沧景去,自己要被留在长安,就再也不是什么节度使公子了,还要靠自己谋生活。
程熙之追问:“在户部做什么工作?”
刘觞道:“核对户籍,还挺适合你的。”
程熙之过目不忘,且对数字数组敏感,管理户籍一直都是户部最头疼的事情,因为这个年代没有网络化信息,想要户籍,便要挨家挨户的去查,还要管理庞大的数字,很多人都管不来。
但是程熙之不同,他正好擅长这个。
刘觞笑道:“本使觉得程三公子你很适合这个,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但是你看看人家窦尚书,可不就是从郎中做起的吗?”
窦悦乃是新科状元,进入朝廷之时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但是升官很快,简直平步青云,如今已经是工部尚书,在朝廷中立有一席之地。
刘觞显然在给他戴高帽子,毕竟不是谁都叫窦悦,也不是谁都有天下第一首富做爹的,天下第一的首富只有一个……
程熙之想了想,进入户部也不错,以后在中户门下做活儿,也算是天子脚下,总比发配到各地的流官要强的多。
程熙之点点头:“好,多谢宣徽使!”
刘觞又道:“沧景节度使过一阵便要回去了,你想好如何在长安落脚了么?”
一提起这个,程熙之更是唉声叹气:“长安的屋舍太难找了,而且都太贵了!我身上没有这多积蓄啊……”
刘觞发笑:“你可是节度使的公子啊,一方之长的儿子,你没有积蓄吗?”
“不瞒你说……”程熙之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每个月的俸料,我都是有多少花多少的,所以进京的时候,兜里本就没多少银钱,昨儿个全都喝酒用了。”
刘觞:“……”好穷,好可怜!
刘觞拍拍他的肩膀:“无妨,本使早就想到了,本使知道城中有个不错的房子,价格也合理公道,带你去看看?”
程熙之来了精神,道:“好!走!”
二人出了屋舍,真是巧啊,正好碰到了陆品先。因着契丹使团朝贡的事情,陆品先之后这几天都需要往宫里跑,这不是么,正好遇见了。
“陆少将军!”刘觞热情的打招呼。
陆品先点点头:“宣徽使。”
说罢,连看程熙之一眼都没看。程熙之打招呼的手,就这样僵持在半空中,是放下也不好,不放下也不好。
刘觞敏锐的发现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而且还相当的冷场,不由挑了挑眉。
刘觞为了缓解尴尬,道:“陆少将军,进宫去啊?”
陆品先道:“正是,陛下传召。”
刘觞点点头道:“哦,我们出门一趟,这不是新任沧景节度使要回去了嘛,以后程三公子也不能总是住在驿馆,本使带三公子去看看屋舍。”
陆品先又道:“嗯。”
程熙之一听,炸毛了,嗯?嗯什么嗯?!嗯一声就完了?这是什么态度!
众人走到驿馆门口,陆品先也不和他们再寒暄,拱手道:“陛下传召,陆某不敢耽误,便先告辞了。”
说完登车走了。
程熙之等他走了之后,这才彻底炸毛:“你看看他什么态度!好像就他清高一般!”
刘觞挑眉上下打量程熙之:“不对啊,今儿个程三公子你的态度才不对劲儿。”
“我、我……”程熙之眼珠子乱转:“我的态度怎么……怎么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若是放在平日里,程三公子你早就爆炸了,肯定要回怼陆少将军几句,怎么今儿个一句话也不说,非要等陆少将军离开,你才敢发声开口啊?”
“我那是……”程熙之咳嗽:“不想与他一般计较!我程熙之总也要成长一些不是么,往日里的作为实在是太过幼稚。”
“哦€€€€”刘觞拉着长声:“所以是成长,不是冷战。”
“冷战!?”程熙之矢口否认:“什么冷战?没有冷战!”
刘觞道:“行行行,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天黑了。”
刘觞带着程熙之去看房子,房子就在光宅坊附近,这地方寸土寸金,距离大明宫很近,那是中书门下白领上班族最喜欢的地段,每逢初一十五,不用起得太早,上下班也方便,出门不需要走几步。
刘觞道:“这屋舍好不好?坐北朝南,交通便利,最方便朝参,不需要披星戴月的早起。”
程熙之兴奋的道:“好好好!特别好!只是……不知道银钱多少。”
刘觞早就打听好了,若是整体买下来,的确有些小贵。
“但是……”刘觞笑道:“你可以先租住啊,等俸料发了攒下来,攒够了再买也不迟。”
程熙之精打细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银钱的确没有多少了,但若是先租的话,其实也够用,就是往后里吃食拮据了一些,也没什么。
程熙之拍板道:“好!就这个了!”
刘觞在外面跑了一天,陪着程熙之看房子,很晚才回了大明宫。
他回去的时候,又碰到了陆品先,陆品先刚从大明宫内出来。
“陆少将军,”刘觞道:“公干得这么晚吗?辛苦了。”
陆品先道:“契丹使团马上便要入长安,接待使团,自然要忙碌一些,辛苦也是应该的,全没有宣徽使辛苦。”
刘觞心里一笑,是啊是啊,我也很辛苦,天天忙着敛财,还要跑出去吃喝玩乐,我的确也很辛苦呢!
刘觞笑眯眯的道:“陆少将军与程三公子,是不是有些误会?”
“误会?”陆品先道:“程三公子说的么?”
“不是不是,”刘觞道:“是本使随便猜测的,因着你二人好像都不怎么说话,往日里见面,至少要回怼几句的。”
陆品先苦笑一声:“怕是程三公子现在已经不愿与陆某说话了。”
这么严重?吵架了?刘觞心中的八卦之火在燃烧,但陆品先这般失落,刘觞也不好明着八卦。
“哦对了,”刘觞笑道:“今儿个本使带程三公子前去看了屋舍,就在光宅坊,改明儿租下来便可以乔迁,到时候陆少将军可要来参加乔迁宴啊。”
“屋舍?”陆品先询问。
刘觞将程熙之准备留在长安发展,并且入职户部郎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又笑道:“谁想到堂堂节度使之子,竟然穷的叮当响,程三公子连房子都买不起,只能先租住一阵子,等发了俸料再说。”
陆品先微微蹙眉:“租住也不是长久之计,郎中的俸料微薄,也不知要积攒到几时……再者,程三公子把银钱都租了屋舍,等离开了馆驿,他食什么?用什么?”
刘觞没想这么多,毕竟程熙之说有法子,他就没有再多想,陆品先倒是想得十足周到。
陆品先道:“宣徽使,陆某这里有些银钱,一会子拿给宣徽使,请宣徽使将屋舍买下来。”
刘觞奇怪的道:“你想借钱给程三公子,为何不直接告知他?还要通过本使,这弯弯绕绕的,难道便不怕本使贪了你的银钱?”
陆品先被逗笑了:“虽宣徽使的父亲并不是天下第一首富,但枢密使大人也必然不会亏待了宣徽使,陆某的这些小钱,宣徽使怕是看不上的。”
的确如此,虽然刘光不是窦扶风,也不是什么天下第一的首富,但要钱还是有的,要多少有多少,加之刘光宠爱儿子,十分肯为了刘觞使钱,那是一点子也不吝啬的。
刘觞道:“那陆少将军还是没说,为何不直接将银钱交给程三公子,通过本使实在太弯弯绕绕。”
陆品先苦笑一声:“饶是陆某拿出银钱,程三公子定然不肯接受,不如通过宣徽使。”
“看来,的确是有些误会。”刘觞道:“陆少将军如此为程三公子着想,还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既然如此,不如将误会解释清楚了,岂不是更好?”
陆品先幽幽的道:“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一旦摊开了,反而会失去更多。”
陆品先第二天便将银钱交给了刘觞,请刘觞把房子买下来,然后交给程熙之,再三叮嘱刘觞,一定不要告诉程熙之,这是自己的银钱。
程熙之还以为是刘觞帮他垫上了银钱,好生感动,对刘觞是感激涕零的。房子买了下来,剩下便是乔迁了,程熙之入职户部,加之换了新屋舍,这么大的喜事,自然要办一个乔迁宴席,将身边的朋友全都请上。
刘觞今日便要去参加乔迁宴席,李谌从后背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撒娇的道:“阿觞哥哥,谌儿也要去。”
刘觞道:“可是……程三公子没有邀请天子啊。”
“为何不邀请朕!”李谌抗议。
刘觞笑道:“当然是因为程三公子不敢邀请陛下。”
程熙之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怎么敢邀请当今天子参加乔迁宴席,除非是失心疯了!
李谌这样的身份,也不方便出现在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的家中,所以今日只有刘觞可以去参加宴席,李谌需要留在大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