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感慨地点头,看着公主的目光更加柔和了,那副惊世容颜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不由感叹:“真是咱们家的福星。”
主仆眼中的公主与世子爷二人氛围融洽,相敬如宾。二人在树下相对,跟副画似的,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另一边,殷离却是唇角微勾,胸有成竹,这是铉影卫专用于暗杀的药物,服下后不会立即丧命,只会一点点抽干生气,看起来就跟耗尽生机一般,正与萧沐的病症一模一样。
就算萧沐月余后病死床榻,也没人会发现他曾中过毒。
感到公主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萧沐回望过去,疑惑眨了眨漆黑的瞳仁,“怎么了?”
殷离很快矫正了神色,关心地轻声道:“没什么,你好些了吗?”
却见此时,萧沐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以二指轻击几处穴位,动作利落且迅速地接连封住数道经脉,随后以拇指指节从下腹处向上提至膻中穴。
殷离还没反应过来萧沐这是在干什么,便见对方吐出一口黑红,啐在地上。
他眸光微亮,心脏猛然跳了一下,这是€€€€
看见地上那滩血渍,远远看着的王妃脸色一变,腿都软了,惊呼一声:“沐儿!”话落便急急奔了过来。
“沐儿!你怎么了?刚喝完药,怎么又吐血了?”王妃半蹲在萧沐身前,以帕子擦拭他唇角残留的血渍,声音都有些抖。
萧沐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王妃,“药里有毒。”
他本就面容病弱又白净,黑黢黢的瞳仁又比常人都微大一圈,看起来湿漉漉的,微垂的眼睑眨一眨,看得在场众人都心尖发颤,连这句平静无波的话都听出了几分委屈来。
茗瑞看得眼眶都红了,太可怜了,他们家世子爷太可怜了!
哪个挨千刀的竟然敢下毒!
可转念一想,他又吓得背脊发凉,那药可是他亲手递给世子爷的!
王妃更是怒火中烧,豁然起身,“谁敢给我儿下毒!立即封锁王府,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说完又冲在身旁下人道:“快请太医!”
众人这才回神,场面瞬间兵荒马乱起来。
萧沐伸手轻轻拉住王妃的袖腕,摇了摇头,“我没事,毒已经排出了,不必唤太医。”
殷离心头一沉,目光在萧沐身上来回地扫,竟没想到这病秧子还有这种功夫?
这种特制毒药没有任何踪迹,便是宫里的御医也查不出什么,这病秧子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他的大脑正飞速运转,便听见王妃坚定地道:“不行,必须得让太医瞧瞧。这府里不干净,让我查出是谁下毒,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殷离面色坦然,虽然没想到这种万无一失的毒药竟会暴露,不过好在他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旁侍女。
后者正看着这出好戏,眸光都在微微地发亮。
耳边传来府兵铿锵的甲胄撞击声,重重叠叠的人影将整个世子院围了起来。
未久,所有经手这碗药的下人都被押到了面前,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太医也被带来了,见了这阵仗,脚下就是一软。他说什么来着?萧王府之事果真沾不得!
可是没法子,在大渝朝,萧王府的命令比皇命也差不到哪去,他只得认命地给萧沐探脉。
良久,太医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一眼地上的血污,又看一眼萧沐,面露惊骇:“世子爷,当真喝下去了?”
萧沐缓缓点头,“喝了。”声音平静,可配上这幅病容,便显得又乖又可怜,听得王妃又是心尖被戳了一下,搂着萧沐的肩膀抽噎道:“我的儿……太可怜了。”
在场的萧府众人也都纷纷动容,泪盈盈地看过来,世子爷,太可怜了!
太医骇然,心道你的儿可一点也不可怜!
竟然能直接把已经喝下去的毒药排出体外,还一点痕迹也没留,功力深不可测好吗。
这萧世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太医怯怯瞥向萧沐,得到一个无辜又纯净的眼神回望。
他打了个激灵,旋即闭上了嘴。
活到这么大岁数,他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萧沐那目光看着单纯无辜,实际暗藏杀机,他都懂!
于是太医清了清嗓子,道:“世子爷吉人天相,毫发无伤,王妃不必担心。”
殷离闻言忍不住疑惑:“已经喝下去的毒也能自行排出?”
太医一呆,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世子爷摆明了真人不露相,他又怎能说破?
王妃亦向太医投去询问的眼神。
太医被问得满头汗,瞥了一眼萧沐。
萧沐接到太医求救般的目光,心头疑惑,这是太医第二次看他了,怎么了吗?
他歪了歪头冥思苦想,忽然想到太医并不懂他是如何用功法排毒的。他面露恍然,接话道:“我体质特殊。”
太医闻言眼前一亮,如释重负地胡乱解释:“啊对对对,世子爷自幼服药,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体质异于常人,对药物极其敏感,故而能识别出毒性。”
殷离心道失策,看来是他孤陋寡闻了。这种毒在铉影卫从来没有失手过,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病秧子手里。
王妃欣喜地松了口气,又命太医检查了碗底残余的药渍与熬药的锅子。
太医摇头:“此毒不凡,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王妃凤目眯起,“那就把所有接触过药的人都拿来。”
此话一出,跪倒一地的人当中,有人长长吐出口气虚脱地瘫倒在地,还有人面色煞白,抖如筛糠。
连茗瑞也唇色发白地终于后怕起来,顿时两股战战,世子爷应该不会怀疑他吧?
殷离瞥一眼茗瑞和瑟瑟发抖的下人们,试图将嫌疑往侍女身上引:“还是不要牵连太广,可以从其他线索……”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萧沐点点头道:“不错。”说时便起身,缓步向他走来。
萧沐的目光笃定,眸底是深不见光的一片漆黑,仿佛能将一切人心看穿。
见到萧沐如此看着自己,殷离反倒镇定极了,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萧沐。
试探他吗?
可惜,他的计划万无一失,又不着痕迹,是不会让任何人抓到证据的。
待距离靠近,他甚至能看见对方一双纯澈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世人皆知拥有这样一双无辜双眼的萧沐实则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然后他就看见萧沐与自己擦肩而过,向跪着的下人们走了过去。
殷离缓缓:?
随着萧沐的步伐走动,一层不容忽视的威压弥漫开来。
这威压具有强烈的指向性,未被针对者,只感到周遭空气似乎忽然冷了些,似是有一阵寒风刮来。
而那群跪着的下人,则是被莫名的一阵泰山压顶之势压得腰都直不起来,纷纷匍匐在地,心理防线更是在此时一溃千里。
殷离疑惑转身,就见萧沐无视了自己,在下人面前站定。
萧沐的目光扫过众人头顶,随后停留在一名身着灶房服饰的仆从上停下。
那仆从仿佛感应到了这视线,抖得更厉害了。
便听萧沐依然是那副平静的声音:“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是不要连累旁人跟你一起担惊受怕了吧?”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那仆从腿根下竟洇湿了一片,哆哆嗦嗦地喊了出来:“世子爷饶命!”
殷离愣了愣,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转了几个弯,试图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父皇安排保护他的内应吗?可为什么萧沐一眼就把人揪出来了?
他定定看向那名仆从,暗自心道:虽然不知道你如何露了马脚,但你不会白白牺牲的。
王妃冷哼一声,丝毫不怀疑自家儿子的判断,抬手便命府兵将此人拖下去,“严刑逼供,务必将此人的幕后主使查出来。”
那名仆从被府兵拉起时才恍然从惊恐中回神,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认下了什么罪行后,他双腿无力地被拖行着,疯狂摇头大喊:“不不不!这事不是我干的,我真不知道他们会下毒啊,当初他们只让我报信!世子爷明鉴!”
“有什么话,先审了再说。”
王妃又叮嘱了为首的府兵一些审讯事宜后便挥退了众人。
一阵兵荒马乱后,世子院内院又恢复了平静。
王妃转过身,一改方才冷厉的面容,笑吟吟地牵过萧沐的手:“后头的事就交给为娘吧,为娘定会彻查到底,所有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沐儿什么都不必操心,好生静养。”说完,又冲殷离招招手,“我的儿,过来。”
殷离还在疑惑方才那仆从最后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听见这句,虽不情愿,还是扬起一层不达眼底的浅笑,缓缓走了上去。
王妃将两人的手叠在一块,满目慈爱,“公主殿下对沐儿有大恩,沐儿今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公主。”见萧沐乖乖乖地点头,她又对殷离道:“殿下嫁来王府受委屈了,今后萧家一定会好好弥补殿下,有什么不顺心的,一定要跟母妃说,嗯?”
眼前的儿媳楚楚动人,看着就令人心生怜惜。王妃心头感慨,若非为了儿子,她也不想看见这样一个大美人被强取豪夺,不由得愧疚心起,看着殷离的目光更是充满了疼爱。
殷离仍是那副得体的神态姿容,心头却是冷笑。我的不顺心,不都源自于你们萧家吗?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母子两个的伎俩还真是如出一辙。
口中却道:“王妃言重了,我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见他虽处处得体,举止有礼,却不曾改口唤母妃,王妃轻叹一声,又对萧沐道:“你这孩子,都成了亲了,晚上怎么还睡书房呢?传出去多不好听,你让旁人怎么看待公主殿下?今晚就搬回去吧。”
二人垂着的眼睑同时抬起,目光微顿。
萧沐有点心虚。身为剑痴,理所当然地认为能把剑当嫁妆的公主也是十分看重剑的。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他们住一块不好吧?万一公主向他讨剑怎么办?他是给还是不给?
想到这他目光一紧,老婆当然不能给!
殷离面上不显,袖下却默默捏拳,心道这病秧子敢上他的床,他就敢让萧家断子绝孙。
但王妃没给他们反对的机会,含笑拍拍二人的手背,毋庸置疑地道:“就这么定了。”
于是当天夜里€€€€
随嫁嬷嬷带着几名侍女进入婚房,捧着一卷书要给殷离授课房中术时,殷离浑身一僵。
他瞥一眼画册上的交叠人影,恨不得当场瞎了眼。
他压抑着厌恶感,看向嬷嬷,“王妃让你来的?”他说时,目光带着不自觉的冷意。
那嬷嬷被这一眼莫名瞪得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后不置可否地哂笑道:“殿下,嫁了人这些都是要学的,学好了才能侍候夫君不是?”
殷离看向嬷嬷,眼中写满不可置信,“我堂堂一朝公主,你竟要我学这些?”
嬷嬷仍是含着笑:“殿下,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嫁了人可就不是……”
殷离冷下脸,摆出一幅怒火中烧的模样:“统统滚出去。”
嬷嬷似还要再劝,殷离便随手拿起桌边茶盏往地上一摔:“滚。”
茶碗应声落地,碎成了渣。
嬷嬷跳脚躲开飞溅而来的碎渣,终于住了口,她面色不善地一旁侍女互望一眼,也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甩了甩衣袖终于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