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摇摇头,“只见过两面,记不清了。”
“那你还有其他线索吗?”
殷离仰头盯着萧沐的眼睛看了良久,“他的眼睛跟你很像。”他说时,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下,不由有些失神。
估算起来,那个男孩如今约摸与萧沐一般大了。
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男孩出现在御花园。第二回 ,是在报国寺附近的这一片荒郊野岭。当今圣上要去进香,方圆十几里的闲杂人等都会被事先劝离,那个男孩若是普通人家又怎么会出现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男孩也是达官贵人的孩子,不仅能随皇帝进香,还能出入后宫御花园,品阶不低。
能满足以上条件的显贵本就不多,再加上家中有相同年龄的男孩,范围进一步缩小,满朝文武中屈指可数。
会不会是这个小呆子?
可如果那个男孩是萧沐,对方为什么在听他说了这些后还没有反应?不应该早就想起来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吗?
难不成……事情太久远,忘记了?
这么想着,殷离目光微微亮地看着萧沐。
此时萧沐略显失望地道:“那可惜了,光凭一双眼睛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殷离把果子放在一旁,握住了萧沐的手,试探性问道:“你小时候,去过报国寺吗?”
见萧沐目露疑惑,他又有些急地追问:“御花园呢?”
“为什么问这个?”
萧沐不解,他到这个世界来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当然没去过。
但看着殷离期待的目光,萧沐绞尽脑汁地在原主的记忆中翻找是否有相关的记忆,许久后,他缓缓摇头,“应该没有去过。”
殷离目光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隐约有种期待,期待他早就与这小呆子相识了,期待他们之间有比一纸婚约更深的渊源。
但萧沐不是那个男孩也没关系,他喜欢这个人,单凭这份喜欢也足够了。
萧沐垂首一看,自己的手还被殷离握着,他想了想,反手握住了殷离,认真地道:“你放心,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一会想办法替你找到他的。”
没错,断了凡尘间一切因果,才能了无牵挂重新做回简简单单的剑灵。
殷离笑了笑,“那我等你。”他说时在心里补了一句,找不到你就陪我找一辈子。
二人收拾了行囊继续上路。
又策马走了大半日,终于走到城郊附近的山脚处,殷离翻身下马,给自己与萧沐戴上幕篱,遮挡容貌后,这才拉着人一道在路边的一处茶肆休息。
殷离要了两盏清茶,观察着路边的行人,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对驾着驴车赶着进城的农户身上。
他把茶盏一放,对萧沐道:“在这等我一会。”说完便起身走了过去。
萧沐一愣,视线望去,便见殷离将那对夫妇叫住,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对年轻夫妇先是面露疑惑地打量殷离一眼,随后面面相觑,满眼写着狐疑。
殷离取下腰间钱袋递过去,其中的妇人接了钱袋,迫不及待打开查看,瞪大双眼发亮,还逃出里头的银钱又放在齿间咬了又咬,终于笑逐颜开地一把拽过农夫跳下驴车,又从殷离手中牵过马匹,随后生怕殷离反悔似地,丢下一驴车的行囊急急牵着马走了。
殷离扭过头来,撩起幕篱一角,远远冲萧沐露出一个笑。
笑得萧沐一愣。
那个笑端的是倾国倾城,若非幕笠遮挡,被路人看了去,不知要让多少走不动道。
萧沐一向不辩美丑,人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许是在知道了公主就是他的老婆剑之后,他看殷离都比从前更顺眼了。
之前看不出来的美,如今竟然也约莫能参透一二。
果然人与人还是有差别的吧?比如现在殷离站在路边,光是那么一站,就让人明显感觉与其身后匆匆走过的芸芸众生有云泥之别。
他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五殿下会被称为第一美人了。
不愧是他老婆。
变成了人也还是天下第一美。
却见殷离冲他招招手,“过来。”
萧沐疑惑走上前去,便见殷离一直扬着笑,指着驴车上的行囊道:“为避免进城时被城防营的人发现,咱们得换个身份。”
萧沐觉得有道理,点头同意了。
一炷香后。
驴车慢悠悠地驾离了茶嗣,车上载着一对夫妇,其中一名身量不低的女子,身着细麻短衫袄裙,女子的身旁是一个长得极俊俏的男人,身着藏青色短打布衫。
虽然男人的容貌与这身衣衫格格不入,但鬓角发丝略微凌乱,额间都沾了些尘土,眼角那点美人痣也被遮住了,风尘仆仆的模样将这违和感削弱了许多。
殷离的视线时不时就斜瞥过去看看正坐在身侧,目露一丝疑惑的萧沐,心头憋着笑,想看这小呆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异常。
便见萧沐看看殷离,又垂眸看一眼自己,目光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为什么对方的下装是长裤,自己的却好像是条裙装?看了好一会,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的衣裳款式跟你的不一样?”
哟,不容易,殷离心头叹道,这小呆子都能看出款式的差别了。
他面不改色地道:“因为你穿的是女款。”
萧沐闻言眨了眨眼,再次垂眸看一眼自己,心说难怪!难怪他越看越不对劲!
之前公主也曾让他翻找过衣裳,不过公主的衣裳多是些骑装劲装,款式跟男装差不了太多,他自然分辨不了。
可眼下这女子的衣裳就不同了,下面是长裙,解开的时候是直直一整片,对他来说就是一整块布料,跟没裁剪过的也没多少差别,拿在手上都不知道该怎么穿,最后还是殷离给他系上的。
而上身的衣衫又短窄,穿在他身上束手束脚。
“为什么给我穿女装?”萧沐不解。
殷离看着萧沐,此前那始终被严严实实地藏在衣襟下的锁骨,在女款对襟下裸露出小半片来,不仅露出锁骨窝,更是露出一整片如玉雕般突起的骨节。
而那副窄腰此刻裹在襦裙里,看起来更细了,堪称盈盈一握。
令他想起自己方才替小呆子系襦裙时的情景€€€€
他提着襦裙,双臂绕过萧沐的侧腰,几乎是半搂着人,带子在萧沐的腰后绕了一圈后又绕回身前系上,那副腰那么窄,他系的时候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小呆子。
视线微抬,眼前又是白花花的一片。
女子的夏装对襟开得很低,露出萧沐优美修长的肩颈线条,以及大片光洁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近在咫尺的锁骨窝勾得殷离的目光都陷进去,勾得他呼吸渐沉,舌尖不自觉地扫过犬齿。
他废了好大劲才忍住把人狠狠推倒,压在身下的冲动。
没想到小呆子穿女装这么好看,看来以后得找个借口骗这小呆子多穿几回。
殷离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声音却是一本正经,“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比如男人扮成女人,女人扮成男人,让人意想不到,如此才能瞒天过海。”
萧沐听着,觉得有道理。
确实如公主所言,进城时,若城防营着意找他们,首先会从性别上把进城的路人筛掉一大半。
于是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却见萧沐似乎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反驳道:“不对啊。”
殷离的视线就没从萧沐身上挪开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什么不对?”
“如果城防营的人要找我们,自然是先从一男一女的入城者盘查。我是男,你是女,就算是对换了衣衫,也还是一男一女,对于盘查者来说都一样是着重盘查的对象。”
“若真要掩人耳目,咱们应该都扮男装,或都扮女装,或者都扮成老者这样才叫掩人耳目吧?”
殷离一噎。
这小呆子,平时怎么没见脑袋这么灵光?
他佯装没听见,伸手勾勾萧沐的小手指,答非所问道:“既然咱们扮演的是夫妻,为了不露破绽,咱们是不是应该先练习一下?”
萧沐一听,这话哪里不对?“我们不是本来就是夫妻吗?”
殷离拧了下眉,“不,现在我们身份反了,现在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该叫我什么?”
萧沐想了想,试探道:“夫……君?”
殷离笑逐颜开,往萧沐那挪了挪,抬臂将人一搂,“媳妇,叫得真好听,就是不太熟练,来,再叫一声。”
萧沐瞥一眼搂着自己肩头的手,忽然觉得不太自在,但还是乖乖地再次唤了一声:“夫君。”
“诶!”殷离笑得双肩都在抖,直将头埋在萧沐肩窝里偷乐,还得寸进尺地双臂将人的腰搂住,撒娇似地晃了晃,“让夫君抱一抱。”
“啊?”萧沐垂眼一看,殷离已经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了,不由疑惑:“平常夫妻都这样吗?”
殷离保持埋首的姿势连连点头,“当然,平常百姓没有咱们王府规矩多,新婚的小夫妻尤其如此。”
“哦。”萧沐心道既然是练习,那就要配合老婆,于是问:“那我该怎么做?”
殷离的唇角快要笑裂,微微抬眼在萧沐的耳边吹着气道:“你也搂我一下。”
萧沐的眉心快要能拧死蚊子,犹豫了一会,最终把心一横,反手搂住殷离肩头,“这样?”同时他在心头开导自己,这是练习这是练习。
殷离偷偷地笑,拉过萧沐的手放在自己腰后,“这样搂。”
驴车晃晃悠悠,二人坐在上头如同连体婴,也跟着驴车晃来晃去。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有人捂嘴偷笑,“哟,哪家的小夫妻,这黏糊劲都拉丝儿了吧。”
“刚新婚吧,可得黏糊一年半载的呢,看那小媳妇,长得多俊啊,要是我媳妇我也黏。”
此话一出,说话之人立刻获得了殷离的一记眼刀。
然而路人并未感觉到危险,只看见殷离从萧沐肩窝里抬起的半张脸,便评头论足起来,“嗨呀,这小相公长得还要俊呢。”
“真好看,外乡来的?”
二人收获了一路的目光与点评。
驴车晃了多久,殷离就搂了人多久,搂得萧沐疑窦丛生,特别是注意到周遭路人的目光后,萧沐终于发现了点不对劲,认认真真地分析道:“公主,我觉得平常百姓应该不会这样,你看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好奇怪,足见这种行为应该是不常见的。”
殷离抱够了人解够了馋,终于把人松开,故作惊讶地道:“哦,是吗?”
他说时伸长了脖颈张望,终于看见城门口,连忙清了清嗓子高声转移话题:“我们到了!”
萧沐看一眼城门,果见官兵们在城门口巡逻,举着画像拦住过往百姓盘查。
萧沐见那些人手中竟然有画像,有些不放心,便见殷离毫不犹豫地驾着驴车上前,一只手拉过幕笠给萧沐带上,遮住了整张脸,道:“一会卫兵盘问起来,你就说得了病,要进城看大夫,装得……”殷离看一眼萧沐的苍白脸色,“没事,你不用装。”
二人果然被守城兵拦下。
殷离很自然地下了车,走上前去接受检查,其中一名官兵举着一幅画像围着殷离上看看下看看,拉过一旁的士兵悄声嘀咕了一句:“就是吧?”
“我看也像。”另一名士兵也嘀咕了一句。
“可这是个男的。”
“不会女装男扮吗?”一人不屑哼了一声,坏笑着道:“看我怎么拆穿她。”他说时就走上前对殷离道:“上头有令捉拿两名通缉犯,所有进城者都得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