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再次醒来时,正泡在一湾温水里,水的温度正好,舒适得叫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他望向四周,自己好似是在一座室内温泉池中。
殷离就在他身边,一只手隐没在水里,一手揽着他的腰。
萧沐一愣,反应过来后背脊也僵了一下。
“我自己来吧。”
“不用,已经快好了。”殷离在他耳侧沉沉低笑道。
萧沐垂眼看着水面,一缕的白色絮状物从水下蔓延开来,将一片清透的池水染成一片白雾后又被水流冲散,恢复清透后,旋即又涌出一缕,如此循环往复。
良久,他周身的池水都显得有些浑了,好在池子够大,不多久又全都消散开。
这个量……萧沐有点震惊,不由看向殷离,“阿离,你都不会累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殷离从救驾那晚就没怎么休息,到现在已经两日了。正常人早该累得不行了吧?结果殷离现在却似乎更精神了。
殷离看着他,勾唇一笑后将人一搂,“原本累,不过现在我吃饱了,已经不累了。”
“嗯?”
萧沐不解,什么吃饱?阿离吃东西了吗?
他思索半晌,“你吃过了?可我好像饿了。”刚说完这句,他肚子便咕噜噜叫唤了一声。
殷离埋首在他肩头笑得双肩发颤,随后拍拍手,很快有侍从举了食盘送进来,放在池水边上。
殷离用嘴撕下一小片枣糕直接送进萧沐口中。
“我自己来。”
“你手上都是水。”
“我可以擦干净。”
“不要。”
随后又是一阵亲吻的啧啧作响声。
茗瑞被殷离的冷眼和周身不怒而威的气场吓了一跳,来接自家世子爷,等在门外听见这毫无营养的对话,不由无奈摇头叹气。
“幼稚。”他嘀咕了一句。
又过了小半日,茗瑞等得都打瞌睡了,才见他家世子爷由一条白毯裹着,被殷离横抱出来。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湿漉漉的乌发倾泻如墨,以及小半张侧脸。
殷离见了他就皱眉。
茗瑞反应过来五殿下已经是陛下了,连忙叩首行礼,“王妃让我来接世子爷回家。”
萧沐听见这句,挣动了一下,“我得回家。”
从进宫救驾开始他就没回过王府,一直忙到昨日,之后又倒头睡到今日。
也不知这期间王妃有多担心他,真是太疏忽了。他在心头嗔骂了自己一句。
殷离却搂着人不松手,还把萧沐的脑袋按回肩窝里,对茗瑞道:“你家王爷呢?”
茗瑞答:“忙到今晨才回的府,王妃等世子爷等了整日,让我来接他回家。”
殷离不仅没有松开萧沐的意思,还将人又抱紧了些,头也不回走了,“跟你家王妃说世子爷安然无恙,就在宫里住下了,叫她放心。”
听见这句,萧沐又挣扎起来,可这么一动,牵扯了尾椎,又是一阵酸涨感把他按了回去,他一愣,这要是真住宫里,他怕是再也别想下地走路,更别说练剑了。
一月一次的约定根本约束不了赖皮狗。
他旋即拧起眉,不满地咬上殷离的下巴,含糊地道:“我要回家!”
殷离感觉自己像是被猫咬了,又见萧沐鼓着腮帮子,冲他怒目圆瞪的模样,不由心尖都痒起来,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好,放你回家,你先别乱动。”
萧沐松开口,面对这只赖皮狗,他有点不放心,“真的?”
殷离嗤笑一声,“我什么时候骗过……”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还真骗过小呆子。
果然谎言不能乱说,信用一旦破灭就很难挽回了,他俯首在萧沐额头上亲了一下,“这回不骗你。”
回到寝殿,殷离仔仔细细地给萧沐上药。
本来萧沐还想坚持自己来,但是无奈自己看不见,只能交给殷离。他把脑袋钻进被褥里试图做鸵鸟,可是想到身后有条厚脸皮的大狼狗,他又危机感爆棚,于是索性钻出被褥,时不时扭头警惕地盯着殷离。
然而这回大狼狗像是真的变乖了,竟然心平气和地给他抹药,一幅镇定自若的模样。
萧沐观察半晌,终于神经一松,又跌回软和的被褥里,丝丝凉意从尾椎蔓延上来,将那些酸胀火辣的感觉都抹去了,他舒服得眯起眼,轻轻叹出一口气。
殷离上好药,又耐心地拿了手炉给萧沐€€干头发,最后给他披上衣裳,全程亲力亲为,一丝一毫也不肯假手下人。
最后殷离给他腰带一系,又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好了,完璧归赵。”
见殷离果真松开了手,萧沐有些狐疑,又莫名地有点失落。这家伙,竟然真的这么轻易就放他走了?
殷离如今是皇帝了,不仅日理万机,还走到哪都有乌泱泱一大波人跟着,要出个宫可不容易,也不可能再跟从前似的动不动就翻宫墙彻夜不归。
若是皇帝消失一晚上,恐怕整个皇城都会被翻过来。
之前殷离把他留在宫里,他就做好了会被扣留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
今日竟然这么好说话?
然而萧沐没有想太多,正要走时,殷离又将他搂紧,有些不舍地晃了晃,咬着他的耳朵委屈道:“不如咱们现在就成亲吧?等成了亲你就可以一直住宫里了,这样我随时都能见到你。”
萧沐唔了一声,“你真的很想成亲?”成亲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说有弊无利。
毕竟凡间的婚姻跟修真界的道侣不一样,若是嫁入皇家,不仅没有人身自由,甚至连见父母一面都难。
他前世就因为体弱无法孝敬父母,如今重活一世,好不容易有了一身修为,不必叫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却又要嫁入皇家不能尽孝。
不论怎么想他都觉得不对。
最重要的是,他若是真住在了宫里,那岂不是每天都会被阿离这条赖皮狗缠住厮磨,每个清晨都起不来床,更别提练剑了!
光是这么一想,他浑身都打了一个颤。
不行,他不能成亲!
殷离用力点头,“先皇可是给咱们赐婚了,我连聘礼单子都拟好了!”
“这么快!”萧沐震惊,所以这一整日,殷离除了处理叛党,忙先帝后事之外,竟然还抽出时间拟好了聘礼?
对方到底是有多急着跟他成亲啊?
可是他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见萧沐一幅错愕的模样,殷离勾勾他的鼻尖,“放心,我不是立刻就要上门提亲,毕竟还没问过你的意见。我只是太高兴了,忍不住就想把一切都准备好。”
殷离说时,牵过萧沐的腕子,垂着眼,心头激动又忐忑,“所以小呆子,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萧沐还有点懵,可是看着殷离一幅期待的表情,他又不忍心泼冷水,只模棱两可道:“我……想先跟父母商量。”
殷离听出了这话语中的犹豫,眸光黯淡些许,不久却又眸子一动,目光亮起来,“嗯,我知道了。”他说时亲亲萧沐的脸蛋,“回家吧。”
萧沐狐疑看他一眼。
为什么他总感觉哪里不对?今天的阿离好像过分听话了些。
他走出殿外与茗瑞一道回府,忍不住回望一眼,见殷离还在原地看着他,一如既往地冲他扬着灿烂的笑。
但愿是他多心了吧,他想着。
萧沐回到王府,先去见了王妃与老王爷,王妃见他安然无恙,才终于安下心来,说了些叮嘱的话,又吩咐下人给他送了些滋补的膳食,他与父母闲聊了几句才离开。
萧沐刚刚走出安善堂的院门,却听见身后断断续续传出对话声。
王妃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他眉心一皱,停在门外,便听王妃道:“我这心里真是舍不得。”
老王爷道:“殿下……呸,陛下对咱们沐儿一心一意,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事我做主了,再说那是皇命,也由不得咱们啊。”
“你!”王妃有些气急,“嫁过去就是皇家的人了,萧家怎么办?你想绝后啊?如若不然,你去纳妾,再生个孩子。”
却听老王爷闻言立马义正词严道,卖乖般哄道:“我怎么会纳妾?要生,自然得夫人给我生。”
王妃“哼”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生什么生,我已经老了,生不了了。”
“夫人明明年轻着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别闹,痒!”
随后便是打情骂俏的声音,听得萧沐浑身一震,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匆忙走开了。
就这么平静了几日,萧沐从老王爷那里听到了许多殷离的消息,例如如何处理叛党,又降服了那些倚老卖老的顾命大臣,如何安抚在逼宫事件中丧命的宗亲与官员家属等等。
听得萧沐由衷感慨,阿离真是好厉害!
但让他有点讶异的是,这么久过去,阿离竟然都没有传他进宫,甚至毫无消息,令他莫名有些落寞。
不过这样一来他也难得有机会练剑了,于是一时高兴,成日提着追光不离手。
但白日有追光在手他还不觉有异,可到了晚上,伴着空荡荡的床榻他便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接连几日失眠后,他无奈地躺平望天,自己这是一天都离不开阿离了吗?!
他强忍下立即去找殷离的冲动,告诫自己这样下去不行,阿离如今是皇帝了,今后日理万机,不可能再同以前一样成日陪着他。
而且,被阿离缠上的后果……他摸了摸后腰,忍不住一颤,忽然觉得一个人其实也蛮好的。
这么想着,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闭上眼,默念清静经。
足足念了几十遍,外头忽而传来嘈杂声,还有陌生的声音在喊:“这些都搬进去。”
他蹙起眉,起身披了件袍子走出去,刚刚踏出门槛,便见大量宫人正在往院子里搬一个又一个箱子,几乎快要堆满院落,活像在搬家。
萧沐诧异道:“你们是谁,这些是谁的东西?”
一名宫人冲他作揖,“世子爷,这些都是陛下的。”那人说时还冲身后人招手,“快搬进去。”
萧沐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宫人们忙不迭抬着箱子往屋子里进。
“等……”他刚欲阻止,便见殷离跨入院门,宫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跪成一排。
便见殷离旁若无人,一边快步走来一边冲他扬起笑,“小呆子!”
萧沐错愕:“阿离,你搬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
殷离迎面而来,带着风一把将他搂进怀中,灼热的呼吸吐在他的鼻尖,冲他笑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