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心中不免感激秦知闫的用心良苦,他属实没想到能有机会进白榕书院这般有着百年名誉的书院。
宴席结束后,回去的路上杜衡恭敬的给秦知闫行了礼:“多谢堂叔今日的安排。”
秦知闫笑着摆了摆手,事情能成他也难掩喜悦:“堂叔也不过是给你牵个线,事情能成到底还是因你。若是童考没能取得如此成绩,堂叔再如何周全也没用。且你今日表现也是大方得体,能得教谕和明院长的青睐。”
他笑眯眯的:“你可别瞧着明院长今日和蔼好说话,若是不能入他法眼的后生前去求学,便是官宦人家的孩子他也一样会厉言相拒。前两年雍州知府的儿子前来求学,因童生是捐钱买的,明院长又亲自考校了学问,见那孩子文意不通,竟是直接将人赶了回去。”
寡言的秦之枫也道:“院里的夫子院长皆是有脾性之人,若是你求学上进,他们也都好说话。”
“多谢堂兄提点。”
回到秦府时候已经不算早,晓得现在秦小满的月份也大了,秦知闫也就没有说留他在府里把晚饭吃了再回去,只交待杜衡尽早前去书院里办理入读,到时候进了课室就有专门的夫子。
杜衡应声:“这身衣裳我换下,今日多谢堂兄的衣裳。”
“衣裳你穿着合适,就送你穿吧。”
杜衡原想推拒,但秦知闫也让他带回去,拒绝不成,杜衡也只有收下,但是回去前他还是把衣服换了下来,穿成这般模样还架牛车回去实属是有些吸引旁人的目光。
送走杜衡后,周挽清走出来:“事情成了,见你这么高兴。”
“成了,就是送了你亲手给之枫做的一身衣裳。”
“这有何妨,再给之枫重新做就是了。”
周挽清虽然在家里虽不是最受宠爱的孩子,但也从小是从县城乡绅之户长大的,可并不是什么只会善妒的人,因为一身衣裳记恨。
他晓得丈夫这么费心,也不全然是因为秦小满的原因。
杜衡有读书的天分,此前自行读书也考中了童生,且还是极好的成绩,为人也谦和,难保将来不会有所成就。
今朝对他多进行扶持,将来若真有些出息,他们家里少不得也能沾些光。
一个家族,自是会挑着族中有前途的人进行培养,若是光局限于自己一个小家,那要想家族枝繁叶茂可没那么容易。
他爹便精通此道,即便不是最喜爱他们家的,可也会时常过来查问之枫的学问和他丈夫的政务处理的如何,指着还能更上一层楼。
周挽清微微吸了口气,他倒也想杜衡有所出息,秦家出个前程不错的亲戚,他爹也不会毫无顾忌的对他们家使脸子了。
他三弟嫁的人家,丈夫的兄弟做了个大县县丞,他爹没少拿这事说嘴。
杜衡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隐隐有点昏暗了,虎子耳朵灵敏,听见牛车的声音一蹦三尺高,老早就跑出来迎接了。
自家灶房顶上冒着炊烟,想是小满已经在做晚饭。
“我回来了。”
好一会儿屋里的人才扶着腰出来,看见正在院子里卸车的杜衡,脸上有明显的欢喜:“我当你被堂叔留着吃晚饭今儿不回来了呢。”
“那可不能够。”
杜衡卸下板车丢了几把草料给大黄牛,拎着包袱上前去扶着秦小满往屋里走。
“这是买的什么?”
杜衡道:“不是买的,今儿堂叔带我出去做客,这是堂弟送的衣服。”
秦小满眉心微动:“什么宴席还换衣服去啊。拿来我瞧瞧。”
杜衡便把包袱打开将衣服抖出来让秦小满看了一眼。
“这么好的绮锦,堂兄也太大方了吧!”秦小满摸着油光水滑的料子,这可比素日里他们穿的硌手的料子好的多:“这是去见县太爷不成,穿这么好!”
杜衡便将今日的事情跟秦小满说了一遍,他倒了一杯水,笑道:“过两日便收拾着去书院里办入学。”
秦小满睁大眼睛:“白榕书院可比县学还好,听说里头的夫子最差的都是举人,这朝进了书院那还不得轻易就拜到了极好的老师。”
杜衡点点头:“堂叔当真是费心了。”
秦小满心中像是炸起了烟花,笑着摸自己的肚子:“崽儿啊,你爹这朝可是白榕书院的学生了,小爹可就靠着你把你爹留住,要是你爹跑了咱们爷俩儿可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杜衡伸手把秦小满拉到了身前:“可别胡乱教孩子些。”
他拦腰把秦小满抱了起来,额头贴上前去蹭了蹭他的脸颊:“我这可是要把软饭吃到底了。”
第61章
三月底的晚风之中, 杜衡照例插了一把村野早开的桃花儿放在窗前的坛子里。
他把窗子关了一半,余下一半由着春风吹进屋门里来,风里能嗅到春日乡野青草和野花的香味,且这阵子又没有蚊虫, 天气也最是舒适。
夜里裹着被褥躺在被窝里隐隐闻到风里的气味会很好睡, 且不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他拾整好窗子回头去, 见着秦小满今儿没有早早的上床, 反倒是一改常态的端出了家里放的要发灰的针线篓子。
温黄的油灯下,正捏着根针和绣花圈较劲儿。
左一针右一针的往绣花圈上的赤色软布扎, 颇有些像从未下过地的书生, 连锄头的拿不好。
虽是糙了些, 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着素日跳脱的秦小满也稳重起来有了慈父的样子, 他心里倍感欣慰。
一如先时秦小满第一次见着他下地的时候一样。
“嘶!”
杜衡闻声眉心一跳, 赶紧上前去:“扎着手了?我瞧瞧!”
秦小满按着自己食指指腹:“哎呀, 没事儿。”
“这针可利的很,一扎一个窟窿眼子,我看看流血没有。”
杜衡把秦小满捏着的手抓了过来, 瞧着松开的手指皮肉都没擦破一点, 他眉心一动。
“都说了没事嘛。”
秦小满早就用余光瞄到了有些人故意看他笑话, 借机握住了杜衡的手:“我这几针线怎么也缝不好, 也不晓得是不是活儿做多了不够灵巧。”
杜衡由着他捏自己的手:“好端端的怎么做起针线活儿了, 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嘛?”
秦小满把杜衡的手拖到了自己肚子上:“这崽子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了,就是那夏天再热,莫非连衣服都不做一件像那些雇农家的孩子一样光着个屁股蛋子不成?人家那是没条件穿, 咱家虽说不多好, 可也不至于孩儿的衣裳都穿不起。”
杜衡瞧了一眼骂骂咧咧的人, 笑了一声。
他拿起绣花圈子,正面瞧着倒只是绣的花型不太明显,背过来就是凌乱交叠的一片乱麻了:
“你这做的孩子穿上身不会硌着身子才怪,小宝宝皮肤细嫩,一点不适都容易摩蹭发红。”
杜衡拿剪刀剪下凌乱的线,拾起针重新在被扎破的位置上缝补起来。
秦小满只见一针针细密的穿引,不一会儿一朵小桃花儿就落在了布角上,他上手摸了摸,十分平滑细润,倒是有些像真的摸到了桃花瓣的感觉。
“你怎么什么都会,也真的太贤惠了些。”秦小满裂着嘴,一脸狡黠笑意:“莫不是小时候因为生的太过俊秀,家里都拿来当哥儿养了?”
杜衡没理会秦小满的调笑,他会这两手功夫还是大学的时候被表妹拉去参加社团学的。
常言道技多不压身,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给自己的孩子做贴身的衣服。
“早说你会绣工,我先时就不喊大嫂给咱裁剪衣服了,没得她又叫二婶儿数落一顿。”
现在杜衡考生童生出息了,秦雄没少在李晚菊面前夸杜衡,李晚菊心里有所忌惮,已经不敢随便对秦小满摆脸子出口责骂了。
自感觉像是低人一头,素日里都避着秦小满不见,只怕遭秦小满笑话。
“那不是我没在家的时候你就叫大嫂过来做了吗,想着你在家里也无事,大嫂过来做衣服正好跟你做伴儿说说话。”
秦小满挑起眉:“那咱崽儿的衣裳你做不做?”
“我做就是了。”
秦小满看着捏着针在温黄油灯前笑着应承的人,比素日还要温和许多,他不由得上前挂在杜衡的肩上,低垂着眸子看向布角上一朵变成了三朵的小桃花儿:“都绣花儿了要是个儿子怎么办?”
虽然哥儿和女儿都能用小花儿点缀衣裳,派上用场的几率大很多,可也不排除还有个几率小些的可能。
“这是小衣服,不能走路的时候穿的,那会子的小娃不分男孩儿女孩儿,漂亮的衣服都能穿。”
“说的也是。”秦小满在杜衡肩膀上蹭了蹭去:“那你就是想要个什么?”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都好。”
“晓得都好了,那最好是什么嘛?”
眼见人语调都拔高了不少,这身体养好以后性子也变得大了些,杜衡无奈说道:“我听大夫说哥儿不易生女儿,寻常生的都是儿子和哥儿。”
秦小满挑眉:“嗯。这是真的。”
杜衡笑而不答,然后就是他哥儿和儿子都想要。
“你倒是想的挺美。”
话虽没说出口,秦小满也猜出了他的心思。
“这孩子前几个月怀他也没少折腾,虽然在肚子里安静不淘气,可惜太孱弱了些,我吃大夫开的那些药嘴都吃苦了。要是再来一回人都变成草药了。”
秦小满凑到杜衡耳朵跟前:“你睡起来都是苦的。”
杜衡脸一红:“别胡说。”
“吃药因着那阵子你身体不好,和旁的没干系。”
秦小满啧啧了起来:“这崽子还没有出生你可就开始偏袒起来了。到底是你亲生的,我不是亲生的。”
杜衡揉了一下秦小满的脑袋:“你一个劲儿乱说什么啊,你同我最亲总行了吧。”
秦小满哼哼唧唧了一阵儿,摇着头拿起剪刀裁布。
杜衡嘴角含着一抹笑,想着再过几个月家里就要多一个软乎乎的胖娃娃,他心里没来由的就生起一股期待来。
两人一同在油灯下做衣裳到了人定时刻,秦小满才催着杜衡上了床。
本身就是读书人,再熬夜做衣裳只怕把眼睛都给熬坏了,当今十个读书人里就有二两个眼睛是熬坏的,挂在眼睛上的西洋镜可贵的很,且可遇不可求的。
既知后果,还是得提前护好眼睛。
为着尽早能够办理进了学堂去,翌日杜衡和秦小满便开始准备着,但两人都不晓得这书院进学的规矩,但知晓自来拜老师都要准备束€€礼,以此表达对老师的敬重和诚意。
杜衡先前听秦之枫的意思是学生进了书院以后会分配到不同的课室之中,而不同的课室也有不同的主讲夫子,这位夫子一般就是自己的恩师了。
如此一来他得先去书院办了入学,等分了课室再行拜师礼。
既是这般,他也没有拖沓,干脆隔日就去了县城报到,顺道再买下束€€礼要的一些干果,家里除了肉条儿别的都没有。
杜衡一早便驾着牛车去了县城,先去了一趟县府找秦知闫,取得了他的户籍证明,个人的一些信息盖了章才去的白榕书院,到书院门口就已经能听见郎朗读书声。
“我是前来办理入学的。敢问兄台办理入学在何处?”
杜衡探头同门房里的守门人说了一声,那门人看了杜衡一眼,没应话,只是放他通行了。